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蚴俏浣哪勘辍
现如今,立功之后配享靖边祠,赫然成了秦朝武将获得“不朽”的一条捷径。
李斯能够预见,帝国的将军们,自此之后,将更加疯狂地追求边战军功,这也是皇帝乐见其成的吧。
“廷尉,黑夫他似乎总能猜中陛下之欲,并给出一个完美对策啊。”
李斯不由想起在善无城时,赵高看似无意对他发出的这句感慨……
“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这是李斯对黑夫的新看法。
不过,李斯也有自己的自信,黑夫之策虽然新奇,正中皇帝下怀,但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嘿,后生虽然可畏,但还是有些天真和稚嫩了。
回到城中后,李斯再度谒见秦始皇,道:
“陛下,臣闻言,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今陛下以御敌靖边为大功,不论国别,皆入祠祭祀。然自商君变法以来,历代致力于一统的诸臣,亦有大功于国,岂有李牧、秦开能入祠,成不朽之名,而武安君等功臣却被遗落的道理?若只立靖边祠,恐秦人不服。”
秦始皇颔首,这的确是个问题,关西和关东的竞争,从秦始皇继位伊始就没有停止过。
他之所以能亲政,平嫪毐之叛,靠的是关西宗室、军功贵族的力量,为此一度要大逐客。但当时李斯作为关东客卿的代表,力劝秦始皇,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在朝堂上,秦始皇继续起用昌平君、尉缭、李斯、冯氏等东人。但在军中,他却开始扶持信得过的本土将领,王翦、李信等层出不穷。
这种模式,可以称之为“关西出将,关东出相”。
眼下天下一统,但关西关东这两碗水,依旧要端平。甚至许多时候,得故意偏向关西,秦始皇也明白,秦人才是自己帝国的根基。
如今李牧入祭靖边祠,他的对手王翦等人会怎么想?肯定是酸溜溜的吧。
南郡、北地虽陆续建有“忠士墓园”,但葬的都是无名小卒。
李斯建议道:“臣以为,可在关中等秦旧地,另建一祠庙,称之为勋庙,以缅统一功臣,商君、张子、武安君等,皆可入庙……”
入勋庙有三个门槛,其一,必须对秦的一统有大功;其二,必须做到列侯级别;其三,和靖边祠一样,只祭死者,不立生祠。
“廷尉老成谋国之言啊。”
秦始皇不吝赞赏,但随即,又问了李斯一个尖锐的问题。
“廷尉觉得,吕不韦该入这勋庙么?”
李斯心里一紧,但依然毫不犹豫地答道:“吕不韦虽对李斯有知遇之恩,但斯实话实说,他不过一投机商贾,窃居相位,借秦之势,凌驾诸侯,擅国谋私。越韩、魏而东逼赵燕,五年而秦不益尺土之地,乃增其河间之封。战胜攻取则利归於河南,国弊御於诸侯;战败则结怨於百姓,而祸归於社稷。吕氏何功于秦?岂能入庙!”
“廷尉倒是看得明白。”
按理说,秦始皇应该很满意李斯的答案才对,当年他赐书吕不韦,在信中呵斥他:“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敢号称仲父!”最终逼得吕不韦自杀。
但此刻,秦始皇依然有些怅然若失,或是回忆起了自己登基之处,吕不韦对自己的悉心辅佐教导罢?
但身为帝者,必须斩断那点俗人的羁绊,更不能轻生悲悯!做过的事,不可渎!
“卿言甚善。”
良久之后,秦始皇颔首道:“追封靖边之士,也不能忘了为大秦一统海内的功臣,这样罢,回咸阳之后,廷尉且与丞相府、御史大夫合计,何人能入庙,何人不得入,都要好好计较!”
“唯!”
李斯倒退着离开行宫居室,连赵高也退下,室内,只剩下了秦始皇一人,若有所思。
说吕不韦无功于国,那是假的,且不说他对先王的拥立之功,若非吕氏,自己可能永远要留在邯郸,做一个被遗弃的秦国王孙。
而吕不韦执政期间,所做的最大贡献,便是为秦一统后的制度做筹备,编篡吕氏春秋,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
亲政之初,秦始皇也曾烦恼,自己该如何面对吕不韦遗留下的威势名望?
最后,他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想让天下忘记一个人,那就要建立胜过他十倍百倍的功绩!
当所有人被太阳发出的光芒所炫,便不会在意边上的暗淡星辰了。
果然,海内一统后,世间已没多少人记得吕不韦的功绩了。
现在秦始皇打算做的事,与当年有些类似,他孰视北假、河南地的地图,喃喃自语道:
“让代北之人忘记李牧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是一味禁绝李牧祠,逼迫赵人遗忘他么?恐怕行不通。
最好的法子,是立下比赵主父、李牧、秦开等加起来,还要大的功业!
治隆三代,远迈赵燕!
让后世百姓在靖边祠中悼念祭祀的对象,变成秦始皇帝手下的诸多将领!让他们群星璀璨的光芒,把李牧秦开也牢牢遮掩。
那样的话,真正达成不死不朽的,是他们么?还是他,虽不入祠,却无人会遗忘的秦始皇帝!?
“朕要使朔方立为郡县,驱逐胡戎,让北疆遥城晏闭,牛马布野,百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
“朕,誓灭匈奴!”
……
秦始皇北巡云中,剑指匈奴之时,陈平一行人,经过数月跋涉,走走停停,也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终点:匈奴单于王庭,头曼城!
第0409章 胡马追随出蹛林
三月底从北地郡出发,不知不觉四个月过去了,陈平随身携带的纸张上,已画出了一个大圈:
萧关到花马池,400余里;花马池到贺兰草原,300余里;贺兰到白羊,400余里;白羊到楼烦部所在的“库结沙”,400余里……
一路上,陈平也吃了不少苦,风吹日晒,小白脸几乎成了小黑脸,只是略逊黑夫。这倒没什么,他心情最忐忑的,还是进入库结沙的时候。
中原人对陌生的沙漠,是谈之色变的,楚人在《招魂》里想象过沙漠的景象:“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楚人认为,流沙底下,就是恐怖的雷渊,一旦被卷入,人的骨头就会糜烂溃散。沙漠中,五谷不能好好生长,只有丛丛茅草可充食物。沙土能把人烤烂,想要喝水却点滴皆无。红蚂蚁大得像巨象,黑蜂儿大得像葫芦,四处都是空旷死寂之域……
陈平也生怕自己进去就出不来,心情是有些抗拒的,但真正进入沙漠后,陈平才发现,根本没那么夸张。
只要挨着大河走,他们便不会迷失方向,还有足够的淡水解渴。当地的楼烦向导还自豪地告诉他们,即便是在沙漠最深处,他也有许多种方法,在看似干涸的地方找到水。
植物的根茎、沙漠狐的囊胃,甚至是橐驼的驼峰,都储藏着水,这片贫瘠的沙漠上,散居着几万被赵主父击败后,逃窜至此的楼烦农牧民,就像星星洒落在星空一样,遍布沙海。
他们和白羊一样,臣服于匈奴单于,因为楼烦善射,能用当地胡杨木制作强弓,所以被匈奴人唤作“昂沁夫”,就是弓奴、猎奴的意思,每年匈奴单于会从这里收走大量木弓和牲畜,所以河南地的楼烦一直穷困潦倒。
此处居民能提供的主要货物,是橐(tuó)驼,乌氏延买下了几头橐驼给陈平骑乘,在马儿容易陷进去的沙子上,如履平地……
陈平暗暗记在心里:“此地道多深沙,轻车往来,犹以为难,若大军深入,载谷至此,必致滞陷,换橐驼为宜。”
橐驼看似行走缓慢,可在沙漠中,却比车马更快更稳,且能载不少重物。
走了数日,渡过大河,他们终于离开了沙漠,眼前赫然出现一片水网交织的平原,满目的绿意和森林,让陈平难以想象,这居然是塞北?
这便是匈奴最肥美富裕的草原:河套,到处都是白色的毡帐群羊,若黑夫在此,恐怕又要吟一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了。
大河在此放缓了脚步,留下大量黄褐色的淤泥,陈平在家时也是跟兄长务过农的,会一点辨土的功夫,他捻起来试了试,只觉得这是上好的耕田之地。
乌氏延对陈平道:“据说数十年前,东边有位赵王曾发兵至此,还在北边的阴山筑了一座要塞,叫高阙塞。”
“肯定是赵武灵王了。”陈平了然,不过这里距离赵国本土实在太远,加上发生了沙丘宫变,赵国在河套的小据点,很快就被废弃,退回了云中雁门一线。
匈奴部落在河套最为集中,乌氏商队不紧不慢地在各部行商,花了月余时间,才走出河套,途径被匈奴摧毁的九原城废墟,陈平又是一阵唏嘘。
“昔日雄城,如今却残破至此,可惜,可叹。北假之地较河南地更为富饶,沃野千里,水草丰美,土宜产牧,宜复营城邑,事耕屯,此乃备边之本也!”
不过陈平也清楚,自己是为北地郡尉黑夫办事的,明年的目标,仍以贺兰、河南地为主,至于北假,那是云中郡蒙恬的攻略目标……
但对匈奴进行全面了解,不是什么坏事,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本着这种心思,陈平继续东行,到七月下旬时,他们抵达了单于王庭:头曼城。
……
匈奴人不会夯土烧瓦,头曼城的砖瓦,是从赵九原城运来的,规模也很局促,在陈平看来,只相当于中原一座小乡邑,岂能当得起“单于王庭”之名?
乌氏延闻言哈哈大笑:“这小邑,只是匈奴人用来储存弓矢、粮食的地方,客旅不得入内。真正的单于庭不在城内,而在城外,在蹛(dài)林边上!”
他一番解释,陈平这才知道,匈奴计算季节,不按固定时间,而是视青草枯荣为一年,又以母匹怀胎、产驹、断奶成长、放驹归群为春夏秋冬四节点。
按照这四个时间,匈奴人又有两次重大的朝会,第一次是夏天母马产驹后,大会于祖地龙城,由单于统领各首领祭祀祖先、天地、鬼神,这是匈奴最重要也最庄严的祭祀活动。
而马驹断奶成长时的七月末、八月初,则大会头曼城外的蹛林,这一次属于行政大会,主要目的是计算人口和牲畜数量,收取贡赋。
陈平明白了:“与中原的上计相仿,这倒是新奇。”
时值入秋,正好是匈奴人一年一度的“蹛林大会”,乌氏延便带着陈平去看看热闹。
“头曼单于自号草原之鹰,喜戴金顶鹰冠。”
路上,乌氏延也和陈平说起了头曼单于的故事。
“据说头曼单于的父亲曾率十余万匈奴入赵,被一位赵将大败,匈奴一度中衰,四分五裂。但头曼单于又聚拢了部族,用了三十年时间,匈奴的实力,已恢复如初。”
这“恢复如初”并非虚言,陈平在贺兰草原,冒顿王子婚礼上看到了数千骑匈奴人,本以为那已经够多,但眼下却发现,真是小巫见大巫。
四面八方的草原上,均是骑马驰骋的匈奴人,壮士轻骑跃进,老幼妇女则驱赶着牛羊马匹。慑于头曼之威,远近部落尽数到场,聚十万之众,带来奉献给单于的牲畜,也不少于这个数量。
陈平他们这一行人的打扮,很快就引起了匈奴人的注意,十名巡逻的骑手驰骋靠近,询问众人的来意,得知是乌氏商队后,低语一番,便护送他们前往头曼单于处。
枯黄的草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