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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原始记忆被写进基因里,和吃饭,睡觉,啪啪啪一样,成了本能。
黑夫对此的解释是:“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蛮夷也不例外。”
吃糖时大脑的兴奋区域,和嗑药时的很相似,只是程度不同罢了,他前世曾听过一句电影台词:
“糖的成瘾性是可卡因的八倍,致死的可能性也有五倍之多。”
虽然不知道这数据是信口胡扯还是实打实的,但马韩人,尤其是长帅的妻女儿子,的确对这种蜜糖极其喜爱。吃了白送的那一点后,意犹未尽,在下个月,商贾再来时,表示还想再吃。
这次就不能白送了,商贾们故意将红糖说成了奇珍异宝,极其金贵的东西,马韩人必须用貂、狸之皮来换。
一来二去,海东商社和马韩诸部的贸易关系,只可惜,貂、狸之皮在马韩也是稀罕物,两三次贸易后,过去十几年的存货便换完了。汉江以南的地区,这些动物较少,一时间没法捕获太多,而部落里其他的东西,胶东商贾又不感兴趣……
就在马韩长帅们犯难的时候,商贾却提出了一个诱人的建议:
马韩贫乏,当地也没有太多貂狸可捕,没事!
“可以用沧海君党羽的人头来换嘛!”
沧海君已经离开了后世汉城一带,迁到了带水(汉江)上游,在当地立足后,频繁结交马韩、东濊。将秦人说成是杀人不眨眼的入侵者,将奴役三韩东濊。
马韩人原本将信将疑,但扶苏建立韩城后,没有贸然出动军队,反而派商贾对他们进行了友好访问,又是送礼又是贸易,打消了诸部的疑虑。
可如今,双方熟悉后,马韩就要在秦、沧海两边做选择了。
这个选择,再容易不过!
“秦人能给诸部带来好用的刀削,好吃的蜜糖,沧海君能给我们什么?”
于是,从五月份起,便出现沧海君派去诸部进行联络的党羽,半路被人截杀的事。而他们的人头,随即被送给商贾,换取几斤红糖,几把刀削……
沧海君手下的人头,俨然成了半岛南部唯一指定货币,再回首看这场蓄谋良久的贸易,真是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如此,不过费红糖万斤,则沧海君党羽将尽!”
黑夫听陈平来回复说,这个甜蜜而邪恶的计划奏效,很是满意,并不是每个马韩部落都愿意做这种血与糖的交易,但只要一个部落做了,必然会引来沧海君的反击。只要他们一交兵,一死人,事情就变得更复杂,派商贾使者煽风点火,将马韩诸部绑到秦朝战车上,一齐进攻沧海君,是迟早的事。
“等师出之日,处处受敌的,将不再是秦军,而是沧海君了,在自己土地上陷入包围,这种感觉一定很糟。”
沧海君不是能跑么?可当他发现,半岛之上,到处都是想用他们人头换好处的部族,他怎么跑?
结果,嘴上说着不要,但黑夫还是又拉了扶苏一把,并教这个青涩的主帅一件事:
“战争,不仅可以胜于疆场,也可以胜于朝堂,胜于货殖……”
只要是为了胜利,便不择手段!
听陈平说,扶苏确实很赞赏黑夫的计划,还评价道: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监军不愧是善用兵者!”
……
海那头,海东商贾们在源源不断收到人头,所以,胶东也必须每月送去数船红糖,才能满足这场交换。
值得注意的是,这批红糖,已非南郡、豫章所产,而是来自东海郡,因为工艺有区别,熬煮过头,成色发黑,味道带着一点淡淡的焦苦,故曰“黑糖”。
自从十年前,红糖业在安陆兴起后,黑夫知道这产业迟早会被官府没收,遂不禁甘蔗外流,甚至还白送给巴寡妇清家,使这一行当渐渐传遍各地:八年前传至豫章,七年前传至巴蜀,六年前传至江淮、长沙,五年前传至会稽……
托了大一统的福,消息和贸易都没了阻碍,眼看贩糖有利可图,在各地广兴种植园,开设工坊的,多是占有大量土地的楚国旧贵族。
一年半前,少府终于按捺不住,将所有红糖工坊购为国有,作为官府专营的产业,这种遍地出笋的局面才算终止,各地豪贵只保留了大片甘蔗地。
而眼下,东海郡拥有蔗田最多的家族,却是黑夫的老熟人,项氏,毕竟项氏在楚国灭亡后,依旧是东海郡最大的地主,除了家族大本营下相县外,在淮南的广陵、堂邑等地,还有不少封地,按照秦始皇“使黔首自实田”的政策,这些地并没有被官府没收,以项氏之财,养几千兵都不在话下。
不过,自打齐地诸田叛乱后,秦朝中央,便改变了政策,将齐地剩余的诸田豪贵悉数迁徙后,接下来,恐怕就要轮到楚地了……
只是恰逢秦始皇发动南征,迁徙令才没有立刻下达——又是强征民夫,又是要将豪贵连根拔起,将贵庶一起得罪,若如此,楚地估计也要造反了。
是日,黑夫结束了在港口的巡视,与萧何回到府邸后,正在商议今年的府库收支情况,这时候,陈平却匆匆至此,身后还带着个风尘仆仆的人,登堂向黑夫作揖后,欲言又止……
萧何是聪明人,顿时明白了,立刻一拍额头,说是有份簿册落在了办公室,要去取来让黑夫看看,遂告辞而去。
走出厅堂后,萧何回首看了看厅堂缓缓合上的门,所有所思。
老萧虽然依靠自己的能力,被黑夫倚重,提拔做了仓曹掾,开始发挥特长,掌管实权。
可他很清楚,黑夫的第一心腹,依旧是陈平。
了解越多,萧何就发现,黑夫那些遍布各地的乡党门客,多是由陈平负责,并通过他向黑夫禀报,这些事情,他和曹参这种“肱股”一无所知。
也正因到处安插着眼线,才能在进入沛县后,就直接找到并征辟了他们这“三杰”吧?不过奇怪的是,萧何和曹参倒是颇受重用,唯独刘季却混得不咋地,要么做马前卒,要么当擎旗兵,拘着好几年不让回家。
前些日子,黑夫似乎又改了主意,恰逢胶东派一千郡兵支援扶苏,便将刘季提拔做了百长,派去海东前线效力,说是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眼下老刘大概已到韩城了吧?
总之,和黑夫做的其他事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萧何再度想起去年这个时候,陈平的暗示试探,更加认定,这是黑夫授意陈平做的!
“这位尉郡守,真是亦正亦奇,其志不小啊……”
萧何摇了摇头,虽然心中有些不安,但眼下他在船上太久,已很难下去了。
“若世道乱了,这艘停在海边的大船,未尝不是好的栖身之所。”
……
而在仆众尽散的书房内,陈平也与那名被黑夫安排在东海郡下相县,专门负责监视项氏的门客,向他禀报了突发的情况。
“郡君,下相县那边,出大事了!”
第0618章 连坐
“今上二十七年,奉陛下迁虏之令,项梁携家眷入关中,已八载矣。居于栎阳,甘为黔首,素来安分守己,其弟项缠杀人逃匿之事,梁远在千里之外,一概未闻,今骤然遭捕,岂非冤枉?项氏门生故吏遍布楚地,若无罪而以法绳之,徒使东海人心惊惧,也为兄招惹祸端。故以弟之见,项梁不必连坐,可无罪释之,以安项氏党羽之心……”
秦始皇三十四年,七月上旬,一封来自咸阳的信件,摆在了栎阳丞司马欣案前。
“安分守己?”
司马欣对冷笑:“项梁因其弟在下相抗吏杀人之事,被逮捕不过三天,就能买通人,通过在做咸阳狱吏的曹咎向我说情,看来他来关中这八年,可经营了不少人脉啊……”
秦始皇初并天下时,便颁布过一次迁徙令,使得六国之地,十二万户人家迁入关中,安插在各县。
作为楚国大氏,抗秦的中流砥柱,下相项氏自然被特别关照,项燕与项氏长子结死于战争中,轮到二儿子项梁当家做主,于是他便被秦军逼着,带着侄儿“项籍”搬入关中,居住在栎阳县。
但项氏极大,项梁以分家为借口,在楚国灭亡后就分割了宗族和家产,故项氏一分为二,部分被他带到栎阳,另一部分,则在项燕幼子项缠领导下,继续留在下相。
如今八年过去了,昔日轻侠好义的项梁仿佛彻底沉寂了,迷醉于酒色之中,最爱做的事,便是宴饮,不仅冠绝栎阳县,整个关中的六国移民圈子里,也小有名气。
而另一边,项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拥有大量庄园田畴,在整个南方掀起种蔗热潮之际,项氏和昭、景、屈一样,也开办了一些红糖工坊,只可惜还没等投进去的钱回本,朝廷就将糖业收归国有,诸氏的钱都打了水漂,对朝廷愈发不满……
齐地诸田叛乱期间,若非秦始皇和朝廷的数万大军就在彭城镇着,恐怕连楚地也反了,这亦是皇帝下令,不得有一兵一卒入齐的原因,一来要威慑楚魏,二来,也要让心怀叵测的人看看,秦朝只靠齐地驻军,便能轻易将这复辟的“齐国”重新按回棺材里!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齐地之乱方定,秦始皇接着就要对百越用兵,在楚地征召青壮入伍,楚人一直觉得南方是鬼蜮,去了有死无生,遂有大批戍卒违令逃匿,眼下东楚、西楚、南楚三地,到处都是将阳逃人。
这些逃人,或遁入草泽为寇,或者投靠当地豪强,两个多月前,东海郡收到项氏仇家的举报,说项缠隐匿逃亡,将他们安置在庄园里……
东海郡守闻讯,便派人去下相县彻查,当秦吏要带人搜查项氏庄园时,遭到项氏家丁阻挠,遂起冲突,一名官员被杀,县卒死伤十余人!
惊闻此事,东海郡立刻调拨郡兵,包围了下相县的项氏府邸,等突入里面后才发现,已经人去屋空……
项缠知道杀了秦吏,官府必不会善罢甘休,遂遣散族人,带着门客们逃匿了。
楚地山泽遍地,落草为寇很容易,官府只能控制城市,对荒野里的盗寇毫无办法,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项缠是脱身了,但整个项氏的府邸产业都被查封,连带身在咸阳,对此事尚不知情的项梁,也被官府缉拿起来。
项氏虽曾富贵,可现如今,不过是万千豪强之一,中央没放在心上,廷尉令栎阳县自行审理……
不过,针对这件案子,栎阳县官府仍有争议,项梁的确是项氏的家主,但搬入关中多年,与下相只有书信往来,再也没回去过,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项缠窝藏逃人,杀死秦吏是项梁指使。
而且这件案子的定性也成问题,若项缠的罪被认为是“杀人、将阳”,那与他分家的项梁也不会受到牵连,当无罪释放,可若项缠被判定为“谋反”,那项梁虽不属于父、母、子的“三族”,但作为兄长,也要遭受刑罚。
眼下还未正式开始审理,背地里的活动便开始了,项梁财大气粗,又好交朋友,司马欣的妻弟曹咎,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栎阳小吏,与项梁相识,后来曹咎去蕲县做狱吏,又与项氏有往来。
后来,在司马欣的帮忙下,曹咎再次回到关中,任咸阳狱吏,却是不忘旧谊,得了项梁请求后,打算拉他一把了……
“也不知他收了多少钱?”司马欣如此想道。
与刑律较严,官员不敢公然贪污受贿的关中不同,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