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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自然记得那段时间,君臣相得的情形,正是因为秦始皇对他的信爱,才有了李斯诸子尚公主,而诸女嫁秦公子的姻亲。
但李斯一直知道自己为臣的本分,不敢以亲家自居。
眼下姚贾之言颇有挑拨之意,李斯只淡淡地说道:“陛下单独召见议事的人很多,远的有尉缭、顿弱、王翦、王贲,近的有蒙恬、李信。”
“没错。”
姚贾接话道:“我离开咸阳去外任郡守时,陛下待李信、蒙恬最厚,可这二人加起来,都不如对黑夫的重视,陛下用人真如砌砖,后来者居上也!”
茅焦皱眉:“姚少府说的是什么话?你我之所以从魏、齐入秦,不就是因为秦国能者善任,李信、蒙恬让陛下失望过,但黑夫从未,他尽忠职守,又办事妥帖,陛下待之甚厚又怎样?你莫非是心有怨望?”
“心有怨望?不敢不敢。”
姚贾摸了摸秃头上的冠冕,叹道:“只是心怀恐惧罢了,仔细想想,西拓、北戍、东征,皆与此人有关,若再加上南征,这天下居然被他打了一圈,如此居功至伟,出将之后,纵然不马上入相,至少也能做九卿吧?到那时候,我这少府之位,恐怕就要虚位以待喽。”
“姚少府年近七旬,也该退下了。”
茅焦与姚贾相识多年,吐槽起来毫不客气,但话说出口,发觉姚贾笑容里带着一丝奸诈,才暗道不妙。
他却忘了,旁边还有个更老的……
李斯却好似未闻,朝二人拱手道:“国事繁忙,又有一批奏疏送到,斯先行一步了。”
言罢,便径自离开,上了坐辇,摇摇晃晃向碣石宫外走去。
看着李斯的背影,姚贾说道:“茅御史也不必觉得说错了话,咱们的这位李丞相可不老,他心里肯定觉得,自己还能再做十年丞相呢!权势这东西,会上瘾!”
“姚少府也上了瘾,被权势迷了眼?”
茅焦看着姚贾冷笑:“若非如此,入殿前才说什么要同舟共济,相忍为国,如今又如此挑唆老臣与新臣,有何用意?”
“我?”
姚贾哈哈大笑,随即严肃了下来:“茅御史,你我二人,尝过权势的滋味么?连上瘾的资格,都没有!”
……
当黑夫从殿堂出来时,发现三位老臣里,只有茅焦还在外等待,秦始皇不是已经让谒者出来,让他们下午再来么?
茅焦却笑道:“老夫年纪大了,骨头发寒,正好晒一晒这暖阳,尉郡守也要出行宫,一起同车而行何如?”
黑夫只好应下。
茅焦是专程留下等黑夫的,他是东方博学之士,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傅”,教导扶苏学习书数弈棋,扶苏对孝道极其重视,也有茅焦教导的因素。茅焦极看重扶苏,当年就因建言“早立太子”被秦始皇轰到地方,其政治倾向不言自明。
既然将黑夫当成了“太子党”的一员,自然对他很热情,黑夫登车后,他已经一口一个“即墨”,称呼起黑夫的字来。
“陛下与即墨相谈甚久,南征之事已决矣?”
殿内只是上演了一出“皇帝的愤怒”,黑夫虽然说了一通肺腑之言,还交上了本不打算拿出来的南征方略,但还是被秦始皇又骂了一通,轰了出来。
这些事,自然不能告诉别人,黑夫只神秘地笑了笑:“陛下之言,黑夫不敢私自外传。”
“也对,也对,不然,也不必屏蔽他人了。”
茅焦干笑两声,虽然他骂姚贾嫉贤妒能,可自己心里,也有几分“后生可畏”之感,便道:
“不过即墨先前说,半年平越无法办到,岭南当真那么难打?我一直以为,诸越已定,只剩下西瓯、骆越两个小部族在负隅顽抗。”
黑夫摇头:“御史大夫,听说你擅长弈棋?”
茅焦颔首:“曾在大梁从弈者学棋。”
“那小子敢问御史大夫,这世上,最难下的棋局是什么?”
茅焦想了想:“是别人打剩的残局……”
他哑然失笑:“我明白了,眼下的岭南,也是一个残局。”
黑夫颔首:“然也,残局已很难下,更何况,要我仔细观摩棋局前,就要我立下‘半刻获胜’的军令状,我可不敢答应。”
为将者,要牢记的一点就是:乱命不从!
黑夫对茅焦说起一件事:“百年前,齐魏韩三国伐楚,齐将为匡章,与楚军泚水列阵,相持长达半年。”
“齐宣王极为不耐,便派使者到前线,以苛刻言辞,催促匡章速速渡河作战!”
“然匡章却拒绝了,他请使者回临淄转告齐王:‘撤了匡章职务,杀了我,甚至杀了我全家,这是大王能做到的;但只要匡章一日为将,战机不成熟时候要我出战,战机成熟的要我退兵,纵然是大王之命,匡章亦不敢从!’”
“正因如此,匡章才有垂沙之胜,成为一代名将。故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黑夫为将也一样,如今南方天时地利人和皆失,陛下要半年平越,实在是强人所难,若认识不到这点,一味偏激急躁,纵然秦兵在北方再强,去了南边,水土不服,也难免一败再败,到最后陷入泥潭,死的是万千兵卒,坏的是大秦国事!”
所以,打仗前,将军必须和最高决策者讲清楚:任职撤职是你的权力,但前线的仗怎么打,必须我说了算!
这是黑夫的坚持。
茅焦越听越吃惊,上下打量黑夫,像是重新认识他一般。
在此子身上,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站在沸腾的大鼎前,仰头与秦始皇争辩的自己。
也仿佛看到了十年前,年纪虽小,却认死理,用稚嫩的声音,劝秦始皇不要滥杀无辜,爱惜民力的扶苏。
现如今,当二人都学会缄默不言时,黑夫却是宁可得罪皇帝,也不愿遵从乱命……
这让茅焦更加认定,黑夫是吾辈之人,值得信赖,可引为奥援!
于是,茅焦朝黑夫郑重作揖道:
“惭愧,我一直以为尉郡守是一个圆滑之人,对陛下之令无不遵从,甚至还有阿谀之举。却不曾想,关系到兵事国事时,你却寸步不让,甚至能与陛下当庭争辩,真乃赤胆孤臣也!”
……
离开碣石宫后,黑夫与茅焦告辞,下了车,经过此事,这位老臣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黑夫却在马车远去后,摇了摇头,暗道:“御史大夫啊,你却是看错人了,我呀,根本没那么高尚……”
每个社会人,都得学会在不同的人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
在茅焦面前,他是赤胆孤臣。
在扶苏面前,他是良师益友。
在百姓面前,他是清官良吏。
在秦始皇面前,黑夫则是忠士,是国之干城……
虽然知道自己是个演员,但有时候时间长了,这些角色,黑夫也分不太清它们到底是真,还是假?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或许,能演到底就是真,没演到底就是假吧。”
等黑夫回到馆舍时,侄儿尉阳跑来告诉他,陈平刚从胶东过来,就在港口。
黑夫颔首:“来了就好,快让他来见我。”
在这位聪明过头的心腹面前,黑夫又要扮演什么呢?
他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有一副枭雄之相。
“当然是,野心勃勃的主君!”
第0632章 伯乐与千里马
陈平一上岸,就听说南方屠睢战死,南征受阻的消息。又听闻黑夫被秦始皇召见,一时间满肚子疑问,但还是忍住了,他这次来,是肩负使命的。
“平来此除了将胶东上计送来外,还奉夫人之托,给主君捎来一封信。”
陈平双手捧着一封信交给黑夫,时代真的在进步啊,十年前,黑夫替手下们写家书,还得用木板,可现如今,纸张已经在中原流传开来,外壳是粗糙的黄麻纸,内里则是细腻的藤纸,与后世书信无异了。
这是在前一封信后两天写的,字迹从叶腾病危的慌乱,再度变为工整,黑夫不由佩服妻子,自己不在身边,知此噩耗,亏得她能稳住。
叶子衿在信中恳求黑夫,让她带着孩子们回一趟南阳,因为病重的叶腾已经决定,辞去廷尉之职,回老家南阳郡养病,叶子衿现在出发的话,或许还能赶上见他一面……
这年头女子虽然更为自由,但带娃出远门回娘家,也是要丈夫同意的。
看完之后,黑夫对陈平叹息道:“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我那妇翁终究是韩人,发现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还是想葬在祖坟。也好,我暂时脱不了身,让共敖护送她们母子三人,即刻去南阳吧……”
黑夫一笑:“说不定过几日,我也要去与之汇合!”
陈平一听不对劲,询问之下,黑夫便将秦始皇有意任他为南征主将,半年平越,自己说办不到的事说了。
“主君推辞得好,这种烂摊子极难收拾,绝非一年半载能打完。且岭南辽远,纵能大胜,到那时皇帝一声令下,说不定就要主君久镇百越之地,轻易回不了中原,必辞之!”
陈平十分激动,他料想,秦始皇帝,恐怕没几年寿命了,当独夫陨殁之时,便是谋事的大好机会。而做大事,只能在北方!岭南蛮夷遍地,与中原相隔千山万水,朝中发生什么变故,消息传到去,都快半年了,那时就算有心,也无力北图,君不见吴王阖闾、夫差,越王勾践,虽号称五霸,但因为偏居南方,其霸业只是偏霸,根本无法影响中夏。
所以这趟浑水,绝对趟不得!
黑夫笑了笑,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但陈平就能听得懂的话。
“南方也有我旧部,南郡子弟,他们那三千人镇守豫章十数年,如今最差的,也做到什长了,皆在南征大军之中,眼下不知是否保全。”
陈平却道:“南郡众人虽对主君忠心耿耿,但岭南地势极劣,远不如北地、胶东!”
在中原人眼里,岭南当然是穷山恶水,毫无价值。眼看胶东新政有了很大气色,士农工商兵都有改观,黑夫的亲信占据重要位置,这时候若离开,那便半途而废了啊!
再者,去了南方,陈平便没了用武之地,黑夫虽然是带着家乡子弟兵征战起家的,但那些战事,陈平皆不曾参与。他花了时间和心血,为黑夫经营的“狡兔之窟”,是胶东和北地!
他建议道:“主君定要想方设法,避开南征,最好能继续留在胶东,亦或是回北地为郡守!”
在陈平看来,北地虽然穷了点,但比胶东还好,地处关中,边地大军云集,且距离咸阳不过半月,一旦中枢有事,便能找个借口,携甲兵入都……
黑夫却哑然失笑。
“陈平啊,你觉得,这件事,由得我么?”
陈平默然,黑夫说的没错,身为秦吏,尤其是封疆大吏,去哪做官,从来不是由自己说了算的……
黑夫靠近他,低声道:“若在南疆,在前线,我敢对皇帝的使者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因为大军在我手中,孤悬域外,越人虎视眈眈,数十万兵民必须抱团在我旗下,方能活命,所以我能对朝廷说不!”
“可在这。”
黑夫指了指外面,一队全副武装的郎卫军正巡逻而过:“我不过是一郡守,身边无兵无卒,就算有,也只认虎符不认人。面对陛下的乱命,我可以提条件,但若三番五次拒绝,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