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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就算传到咸阳,也没什么大碍,因为在秦朝,龙的地位远不如后世。
黑夫曾听张苍与他聊过上古之时的龙,听说在夏朝时,“龙”的图像主要是出现在玉器上面,龙头上大都是没有角的,并且耳朵肥大,简直就是猪头的形象,不过身体上已经有了龙纹。虽然身上带有强烈的猪的色彩,但毕竟已经迈入龙的门槛了。
不过那时候的“龙”地位与猪还真差不了多少,夏后孔甲时,据说有两条龙飞到夏都,却未被顶礼膜拜,反而令人养了起来,最后被杀了吃肉,夏后称赞味道美极了,问还有没有……
到了商周春秋战国,龙总算摆脱了“肉畜”的地位,升级为“行畜”,在各种神话里,它们多为神仙拉车,屈原《九歌》里就写过:“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而秦人对龙形象的运用,又多了两处:垫礼器、看大门,或被压在沉重的编钟下,或于宫殿外分列左右,功能类似乌龟和狮子。
皇帝的袍服也不是龙袍,而是十二章,龙只占了不起眼的一角。
所以身为“诸侯”的黑夫,才有资格打交龙之旂作为旗号,而不被视为僭越。
虽然民间的人已开始秦始皇说成是“祖龙”,但皇帝本人,从来没承认过这个称号。
“就算秦始皇变了想法,龙真成了皇帝的专属物,甚至是中国的正式图腾也没关系。”
黑夫信心满满,先忽悠着闽人,等他们接受“秦闽皆崇蛇”的设定后,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搞出一个“蛇化龙”的说法来,让闽越也变成“龙的传人”绝非难事。
欺骗和扯淡而面不改色,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稳定住东冶城后,已是十一月初,水陆三万大军汇集于东冶,只等尉阳等人以闽人为向导,去南海探路完毕,找到安全的航道,大军就可以乘坐海船,直扑番禺,与武昌换防来的新军南北夹攻,打南越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就在黑夫举办宴飨,与众将士庆功壮行时,负责在整个南方军区传递军情的季婴,却给黑夫送来了一封咸阳的信。
“是张苍的信。”
黑夫许久未与死胖子联络了,让众人慢饮,自到一旁拆开。
正喝得酒酣的众人,却听到一声巨响,却是黑夫失神后退间撞倒了灯架蜡烛,连忙跑过去猛踩一通,而后便用诧异的眼神看着黑夫。
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昌南侯,怎么会如此失态?他们都十分紧张,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莫非是皇帝驾崩?”陆贾心里直打鼓。
“莫非是夫人被囚?”东门豹咬牙切齿,利仓也攒紧了拳头。
“莫非是两位小君子得了重病不治?”小陶心中难过,他的长子也是年纪小小便夭折了。
“醉了,醉了。”
黑夫却只是晃了晃信,云淡风轻地笑道:“并无甚大事,张苍告诉我,西王母找到了,陛下长生有望也,二三子,且再饮一盅,为陛下贺!”
笑容背后,却是满心的惊讶与怒骂。
“西王母是雅典娜?开什么国际玩笑!”
……
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预想,朝未知的远方狂奔,这就是黑夫的感受。
在前往南海的船上,黑夫再次读完张苍的信,发出了这样的慨叹: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西王母,那是二十七年时,他与陈宝祠的失意大巫合谋,利用中原流传已久的传说,以及秦始皇的离奇怪梦,扯出来的淡。
本意是阻止秦始皇对方术士的投资,让这些打水漂的人力财力,可以用来凿空西域,与远方的文明国度搭上线,让中国人能早早意识到世界之大。且不论东西文明优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希望日后华夏能加入局域网,而不是宅在东亚玩单机。
当时黑夫美滋滋地想,反正中原人连昆仑山到底在哪都没搞明白,恐怕到秦始皇去世时,都一无所获,却又无法证伪。
黑夫的这份初衷,基本达到了,张苍向黑夫描述了大夏使节入咸阳引发的轰动,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看,或许是亚历山大远征后留在东方的希腊化邦国?
东西方第一次对话得以实现,张苍甚至和对方探讨了一下星相知识,以后肯定会有更深入的交流。
这是好事,但让黑夫牙疼的是,大夏人不知怀了什么心思,竟将秦朝使者寻找的“西王母”,说成是雅典娜,还送了尊神像来。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秦始皇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竟也欣然认同了这个设定。
黑夫不由嘀咕:“难不成陛下阅尽六国粉黛后口味变了,想试一试大洋马?”
这个过程,真是荒诞而又离奇。
这就是蝴蝶效应,不管黑夫乐不乐意,巨大的风暴,都已在远方凝聚,它将给这个时代,带来深刻而永久的改变……
“我只是在这个帝国背后,轻轻推了一下,就一下。”
站在楼船之上,看着浩瀚碧蓝的南海,黑夫无力地解释道。
他终究小看了穿越者的效应,别说是推,哪怕只是轻轻一触,都会引发无穷的波澜……
就比方说,打死黑夫都不会想到,一句“我亦崇蛇”的戏言,竟将导致千百年后,他居然会变成福建人七月初七游蛇神时,敲锣打鼓抬着游街的蛇神右护法:“黑蛇郎君”!
……
PS:《日书·盗者篇》:子,鼠也;丑,牛也;寅,虎也;卯,兔也;辰;已,虫也;午,鹿(成语“指鹿为马”或与之有关)也;未,马也;申,环(读猨,即猿)也;酉,水(读雉。即野鸡)也;戌,老羊也;亥,豕(即猪)也。
第0682章 明伐暗渡
秦始皇三十六年,十一月上旬,雨林密布的南越腹地,一群猿猴在高大的树冠上飞来蹿去,寻找尚未落完的水果。
一只小猴子爬到枝桠尖上,两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浑浊的北江北道,长长的船队正在上面通行,船吃水很深,多半是粮船。
离它最近的船上,水手和兵卒们都在忙碌着,唯独一位高大的军吏百无聊赖,站在船头东张西望,也看到了小猴子,遂举起随身携带的弩机朝它瞄准……
猴子警惕性极高,立刻钻入茂林中,韩信只好悻悻地放下了弩。
“韩百长,猴肉可不好吃啊。”
声音从后面响起,韩信转过身,连忙行礼:“军正丞、萧仓掾。”
却是与韩信同船的军正丞去疾,以及萧何之子萧禄联袂而至。
韩信收起弩,笑道:“这南越果然茂林遍地,野兽成群,果隋蠃蛤,不待贾而足,无饥馑之患,若我当年在此,就不必饿肚子了。”
说起来,一年前的今天,他还在淮阴食不果腹,如今却是个小小秦吏了,真像做梦似的。
“你得感谢吾父将你捡了回来。”
萧禄依然很瞧不起他,却满脸堆笑地邀请去疾道:“军正丞,外边日头烈,吾等进船舱罢。”
去疾却不以为忤,表示要在外面看看风景,还冲韩信道:“听说南越诸部有生食猴脑者,你到时候可以试试。”
韩信忙道:“军正丞这是故意试探韩信么?陈医师说了,进入南越后,非但生水,野味肉类也决不可生食,须得沸水煮透才行,韩信可不想生一肚子蛊虫。”
为了南下,武昌营做足了准备,不仅作战部队进行了大半年的森林沼泽拉练,连萧何手下的辎重部队,也要听医师陈无咎上课,教授昌南侯所著的《常识》,了解南越疾病的可怕以及预防之道。甚至将喝生水、生肉、在水源地随地大小便列入军法禁止之列,让军法官在各营搞“创卫”比赛,韩信所在的百,每次都名列前茅,让去疾印象深刻,认为韩信有带兵的天赋。
今年秋收后,身在闽越的昌南侯下令,让武昌营和郴(chēn)县营的两军换防。戍守快三年的老兵们欢天喜地的去南郡休憩种田,摩拳擦掌大半年的新卒则带着砍刀,南下三关,沿着水陆两路,发兵南行,他们这十艘船,属于最末尾的辎重部队。
二人在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开,让萧禄不太高兴,直呼其名:“韩信,船队还要多久才到四会?”
“听向导说,还要大半日。”
韩信回禀,萧何是他的恩主,所以对萧何之子,不管他态度如何,亦彬彬有礼。
说来话长,自从他在军中借口军法,杀了挑衅的兵卒,并成功脱罪后,便得到了萧何重视,不仅两次提拔,还为他纳粟千石,购爵一级。
他现在已是一身“上造”打扮,头上戴着赤帻,身着轻甲,模样与当过亭长的那两人差不多,在军中的职位则是“百长”。萧何坐镇郴县,安排儿子和韩信,押送五十条粮船,前往秦军进攻番禺的前进基地:四会城。
所谓四会,便是后世广东四会市,乃境内四水会流之地,因此得名。
听说尚早,萧禄摇了摇头,自去休息了,去疾却问韩信:“韩百长曾说,和一位兵家老者学过兵法,如何看待此战?”
韩信垂首:“韩信微末小吏,哪敢妄议军情,恐会犯法……”
话虽如此,但韩信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分明是跃跃欲试!
去疾抚须道:“议军情无罪,誉敌以恐众者才有罪,当戮,你莫非是觉得此战难胜,才不敢说话的?”
“绝非如此。”这下韩信只能顺水推舟,说道:“恰恰相反,韩信认为,此战必能功成!”
“为何?”
去疾晓有兴趣,作为昌南侯“安陆党”中很早的一批骨干,且文化程度较高者,他也在不遗余力地在军中寻找人才。韩信上次的表现,让去疾牢牢记住了此人,如今正想看看他除了临机应变之才外,可否有远略,也就是更进一步的器量。
韩信道:“兵法有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
这是兵家很注重的事,如果不能三项条件齐备,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可作战。
“上次南伐,三者皆不得,故屠将军大败,死伤无数。但此番昌南侯为将,却三者皆有!”
韩信侃侃而谈:“第一为天时,昌南侯去岁春夏召集大军,且并未匆匆南下,而是让各地兵卒在武昌操练,同时筹集粮草,补充医药。一直等到秋高气爽,才缓缓南下,眼下乃岭南最干爽的时节,没有瓢泼大雨,蛇虫毒物亦少,正是用兵的好时节。”
“此外,我在三关时打听过,在南越,稻谷一年两熟,早稻每年三月上旬播种,七月中旬收获,而晚稻则每年七月才种,十一月收获,如今正是南越诸部收稻的关键时刻……”
韩信他们属于大军末尾的辎重军,前锋一个月前就南下了,遂打乱了北江沿岸,南越诸部收稻的计划,舍不得稻谷,留下来收割的,就惨遭秦军击破。弃谷逃匿进山林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人收走谷子,或者一把火将其烧毁,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时间里,那些逃走的南越人将再无多余口粮,得靠打猎采集填饱肚子了。
所以韩信认为,黑夫挑了这么个时间,让秦军出击,真是占足了天时。
“第二便是人和。”
这个比较简单,在秦军这边,黑夫走了武昌、长沙、郴县三地,通过种种手段,安定军心,鼓舞士气,尤其是阳山关自髡(kūn)事件传开后,整个南方兵团,二三十万兵民皆唯黑夫马首是瞻,军心遂安,一扫先前的萎靡颓气,可以一用了。
至于外部,则是黑夫在去年抽空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