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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枳县令邀我去赴宴,却在筵上让县卒持刃设下埋伏,欲将我擒拿,幸好枳县丞与我交好,在席上给我暗示,我带的亲信勇不可当,不仅将县卒杀死,还将那枳县令、尉……”
“杀了?”
巴忠盯着陆贾的眼睛,摇了摇头:“绑了。”
陆贾面不改色,诧异道:“无缘无故,为何欲擒杀巴君啊。”
他旋即脸色大变:“莫非是有人得知,巴君藏匿武忠侯夫人的事?”
巴忠叹道:“县丞说,是有人传出流言,说我欲叛朝廷,投效武忠侯,故有今日之祸,不过……”
他眼中闪过寒光:“我亲信族人,绝无可能将此消息泄露,我倒是奇怪,枳县令是怎么知道的?先生,可否知晓?”
不是自己人干的,自然只有“外人”了,巴忠第一个就怀疑到了陆贾头上——叶子衿在他这呆了几个月,因为行事隐秘,一点事没有,怎么陆贾一来就出事了。
“这还用说么?”
陆贾摊手道:“巴氏一直与武忠侯交好,此事天下人皆知,我听说,但凡是武忠侯旧部朋友,不管在何处任职,大多被撤职逮捕,宁可杀错千人,不可放过一个,如今,也终于轮到巴氏了。”
他危言耸听道:“不论如何,官府对巴氏的怀疑,是真的,事已构,再难回转,巴君,你不如杀了县令、尉,投效武忠侯!”
巴忠面露犹豫:“始皇帝对吾族有恩德,表彰家母守贞之节,封其为贞妇,还迎至咸阳,为她筑女怀清台,家母临终时曾嘱咐我,定要守好人臣本分,为秦约束巴中群蛮,决不可忘恩背秦。”
陆贾笑道:“始皇帝也对武忠侯有恩德,故始皇帝遭奸人弑杀后,君侯才毅然举兵,为始皇帝戴孝,北伐靖难。如今掌管朝政的,是逆子奸臣,巴君念先帝旧情,他们可不会记得,今夜那凶险的筵席,就是明证!”
“若巴君不想日后遭了匕首、毒药之害,还是举兵响应武忠侯罢,这么做恰恰是拨乱反正,是忠秦,而不是叛秦!”
巴忠叹息,指着身后硕大的石堡,以及周边依附巴氏生活的里闾:“话虽如此,奈何,一旦举兵,我家万金之产业将废,数千人也会被兵祸连累。”
陆贾暗暗发笑,好了,场面话讲完,终于轮到讨价还价了。
巴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拐弯抹角地问陆贾:“若我答应举兵,武忠侯,能给我什么?”
商贾,从不做无利可图的生意,更何况此事风险极大,他追求的回报也越大。
陆贾道:“巴氏之先,以熬制井盐起家,后又于山中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至巴君这一世,能守其业,用财自卫,又开拓了种蔗、红糖、僰奴等业,家业越做越大,与北地乌氏并称天下富豪。”
“但自从怀清君逝世后,巴氏的待遇,可比乌氏差远了,丹砂、井盐、红糖,均被官府纳入专营,巴氏只能靠开西南夷,贩卖僰僮,勉强维持收支。”
虽然陆贾身为儒生,也不太喜欢商贾,但他现在的身份是说客,什么鬼话都能说。
“在秦吏里,最看重商贾的人,莫过于武忠侯,倘若巴氏反正,事后,丹砂、红糖、井盐诸业,均可归还!”
这是财货上的承诺,接下来是地位上。
“乌氏倮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君母之地位,与乌氏倮并无差别,故其逝去后,世人常以‘怀清君’尊称,可惜,这不是正式爵位,未能传子。”
“巴氏本是禀君之后,可谓又富又贵,有其实而无其名,不宜,武忠侯承诺,待事成之后,可正式封巴君为怀清君,子孙延续此爵!”
巴忠心动了。
在古巴国,廪君之后分为五族,分别是巴氏、樊氏、醰氏、相氏、郑氏,构成了巴国的统治阶层,称之为“内五氏”,位于核心区域,其中以巴氏最贵,仅次于姬姓王族。此外,賨(cóng)、濮、苴、共、卢、獽(ráng)、夷、蜑(dàn)则是“外八部”,位于巴国的周边区域。
如今巴国虽已灭亡百年,姬姓的王族俱死,但五氏、八部却延续了下来。所以寡妇清的夫家,在巴人中可谓又富又贵,名为商贾,实为土司女酋长,只一直缺个正式的名分。
眼下,黑夫却承诺了巴忠一个“君侯”之位。
虽然距“巴王”之位还远,但已是巨大的突破。
眼看巴忠愈发动摇,陆贾再接再厉道:“巴忠可以反过来想想,若是此时绑了君夫人母子,再烹了陆贾,可否能打消官府怀疑?”
他摇头:“恐怕不能,在官府看来,巴君不过是一卑贱商贾,出了枳县,随便一个小吏就能将你缚住杀害!”
“可若投效武忠侯,则可为君侯,巴郡货产,皆归巴氏,何乐而不为?”
“善!”
巴忠左思右想,他已与当地官府翻脸,不管叛与不叛,都说不清了,遂对亲信下令道:“派人去,将县令、尉杀了,其家眷,也一个不留!”
这人怎么突然变狠了?陆贾道:“枳县那边……”
巴忠哈哈大笑,拉着陆贾来到石堡边缘:“陆先生请看!”
二人站在高数百尺处,看向对岸的枳县,那里灯火通明,都是举着火把的巴人武士,映得江水都一片晕红。
决定举事后,巴忠的语气,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他傲然道:
“枳县本就是我家的领地,枳县令只是来此挂个名而已,既然官府先对我动手,我也只能反击了,枳县现在,归武忠侯了!”
陆贾拊掌道:“如此甚好,我立刻将这好消息,禀报给君夫人,事不宜迟,还望巴君速速派人去鱼复,击破巴郡尉之兵,接应吴臣入巴!”
但巴忠却没有老实照做,而是奇怪地打量陆贾:“陆先生身为文士,还懂行军作战么?”
陆贾听出一丝不妙,咳嗽一声道:“这是武忠侯定下的兵略,巴君,既然投了北伐军,最好还是依着照做,君侯乃天下名将,十余年来从无败绩,听他的,不会错。”
巴忠却摇头:“武忠侯毕竟没来过巴地,有些事,他不太清楚……”
随即笑道:“当然,我一介商贾,也不懂打仗,不如问问我家武士之首罢。”
说着,巴忠招手让那个身材高达九尺的巨汉过来,介绍道:
“这是丹虎,賨(cóng)人武士,射虎英雄,他可是挤在一个船舱里,和武忠侯啃过一块盐的旧识,曾带着我家僮仆,与西南夷作战,略知兵事。丹虎,你来说说,下一步该如何做?”
丹虎拍了拍自己绣着虎纹的胸膛,用巴人的言语瓮声瓮气地说了一通。
巴忠一边点头,一边复述道:“丹虎说,枳县距离江关六百余里,且山路南行,集合人手过去,至少要半个月。”
“而西边的江州县(今重庆),也就是巴郡郡治,与枳县相距不过两百里,且道路好走,快的话,只需数日!”
“与其舍近而求远,不如带人袭击江州县,郡兵尽出,郡治空虚,守卒不过千余,待夺取郡城后,我再高举北伐军大旗,号令全郡巴人,五氏八族,一同响应!”
巴人骁勇,连妇人都可持剑斗殴,若真能将五氏八族聚起来,兵力近两万!
陆贾看看丹虎,又看看巴忠,心里惊疑不定,但这是别人的地盘,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笑道:
“牧野之战,巴师勇锐,作为前锋,歌舞以凌殷人,杀得殷人流血漂橹,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既如此,只希望巴君能效昔日先祖,为仁者之师前锋……”
“自当如此。”
“陆贾还要去向君夫人禀报,可否连夜送我去别庄?”
这次,陆贾拒绝坐滑竿,选择步行下山,离开前,回头瞥了一眼,看向站在石堡边,扬眉吐气的巴忠,暗道:
“真是大意,却小觑了这巴人,他是想先取江州县,欲以自重啊!”
第0795章 奇货可居
巴渝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一直待山下巴人齐声高呼的战歌消停后,叶子衿才等来了陆贾。
“我听说,巴忠亲自带着武士僮仆三千人,去取江州县?”
叶子衿示意陆贾就坐,自从数日前巴忠杀枳县令、尉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卸下了身上的商贾伪装,说话做事愈发像一个巴人土酋。这不,今日还亲自杀人以祭祖,披挂上了一身巴人甲胄,并与武士丹虎,带着两三千人,乘船溯游而上,前往江州县……
“但他一介商贾,知道用兵之事么?”叶子衿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在她看来,巴忠阵仗闹的挺大,但不过是狸猫披虎皮,强逞能。
陆贾解释道:“巴人敬佩勇士,且与中原不同,就算是尊贵的土酋族长,也要冲锋陷阵,亲冒矢石,巴忠想要重树巴人大旗,号令巴地五氏八族服从,这场仗,他必须亲去。”
“他倒也聪慧,虽不太懂行军作战,但欲学君侯白衣渡江之策,伪装成进货的商贾进入江州县,船工商贾对这条水道轻车熟路,而巴郡守若不设防,此去,恐怕是十拿九稳……”
“真是东施效颦!”叶子衿冷笑道:
“武忠侯曾与我提到过,巴氏的船舶如何众多,除了楼船,一应俱全,巴蜀舟师也比不过他家,既然能带着两三千人逆流而上。那按照陆先生之策,顺流而下,直趋江关又有何难?却借口说江关距枳县数百里,不应先取,恐怕是借口,他是不希望北伐军太快入巴。”
叶子衿看向陆贾:“陆先生,依你看,巴氏这么做,究竟作何打算?欲自取巴郡,自立门户?”
陆贾思索道:“巴忠先前虽然犹豫许久,但靠着夫人的妙计,故意让官府知道巴氏欲投武忠侯的消息,如今事已构,巴忠还杀了两名枳县长吏,已不可能再回头了。”
“但他也并非全心全意投向武忠侯,依然想在这场买卖里,占据上游,占据主动!”
陆贾道:“我听说,最高明的商贾,夏则资皮、冬则资絺、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其乏也。次一等的,则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
“但说到底,不管是哪种商贾,都是欲积货以自重,抬高自己的卖价,好赚取最大的利益。”
“我明白陆先生的意思了。”
叶子衿道:“这就是所谓的‘奇货可居’。”
她看向侄女陪伴下,在院子里与巴人少年玩耍的次子,冷酷尖锐的目光不由柔和了许多:“早先,我母子便是巴忠手里的奇货。”
“但如今,这货物如今却成了烫手的山芋,于是他决定换一种货物,江州县,甚至是整个巴郡!他以为,只要先北伐军一步获得这些,良人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来换取他的投靠!”
“君夫人所言极是,此策有风险,但回报巨大,所以巴忠才亲身去冒险。”
来之前,陆贾对巴蜀山川形势做足了功课,他很清楚,江州的战略意义。
江州最初是巴国的都城,叫垫江,但没有城郭,一百多前,巴国与蜀国交恶,巴王向秦求助,秦惠王遂遣张仪、司马错伐蜀,灭之。
但秦国的战略本就是先取巴蜀,再东逼楚国,蜀国才刚刚灭亡,张仪就贪巴之富,令秦军继续进兵,灭巴国,置巴郡,取巴垫江地,筑城江州。
后世的重庆这块地方,总算有了第一座城郭,因为是张仪督造,所以也叫“仪城”。虽然面积不大,仅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