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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贾信中的每件事,都能让黑夫高兴得多吃一碗饭。
蜀郡守常頞被陆贾说动,愿投效北伐军,已派人去夺取葭萌,闭关以拒汉中之师。
巴郡方面,虽然靠着蜀郡兵的倒戈,赵佗和吴臣也未能彻底消灭冯劫,只将他围困在了江州县半岛上的方寸之地,但已是极大的胜利!
黑夫不由赞道:“谁说乱世里读书人无用?陆贾以儒生之躯,不持尺寸之兵,升斗之粮,一出,则使势相破,存巴,乱蜀,一月之内,两郡各有变!真吾之张仪、苏秦也!”
虽然北伐军在正面被打得很惨,伤亡已飙至数千,汉东也一片狼藉,鄀县几次差点被打了下来,王贲军的车骑甚至泅渡汉水,出现在了江陵附近,烧了好多里闾房舍……
但在边角上,黑夫无疑取得了巨大的胜势,不仅巴蜀形势完全逆了过来,听说韩信部,也已深深扎入敌人大后方,在汝南和颍川打了不少胜仗,截断了王贲军的粮道命脉!
黑夫输了战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但战略上,却是他赢了!
既然自己这边得到消息,那王贲处,定也已知晓。
果然,才出营帐,垣雍便立刻来见,禀报道:
“大帅,王贲在退兵!”
……
第0815章 攻守异势
位于汉水之滨的鄀县(湖北宜城对岸),陈婴正面临生死抉择……
在一个多月前,王贲军渡汉,赢得万山之战后,汉东也再也无法阻止其车骑攻掠。
鄀县以北百里土地,已完全沦陷,王贲安置在汉东的偏师,也出鹿门山,移师鄀县城下,开始对这座古老的城邑发动进攻。
守卒仅五千,敌人却有两万,幸好鄀县曾做过楚国都城,号“北郢”,城池较高,好不容易才打退了王贲军的攻势。
但他们也好不到哪去,残破的城邑,伤痕累累的兵卒,所有人都疲惫不堪,陈婴巡视了一圈后,看着城外慢慢垒起的土山,以及从北面不断运来的攻城器具,忧心忡忡。
陈婴很清楚,鄀县是不能丢的,王贲虽然赢了万山之战,但武忠侯亲自镇守鄢城,王贲迟迟无法击败他。
所以便将目光对准了汉东,一旦鄀县丢失,王贲军的车骑,可以此为基地,畅通无阻,横行江汉,甚至威胁到江陵的安全……
但进攻方是王贲的嫡系,极善攻城,陈婴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若鄢城再不派援兵来,他恐怕无法撑过下一波攻势!
虽然不算黑夫嫡系,但陈婴心里,并无投降的想法。
“吾等在秦廷眼里,是填沟壑的楚地人,是反叛的戍卒,一旦城破,皆将被砍了首级,成了亡魂……”
这时候,陈婴的属下,汝阴人邓宗匆匆来见:“陈都尉,大帅那边派人来了!”
陈婴立刻去城西,唯一的好消息是,汉水还在北伐军手里,鄢城的信使一泊轻舟,便能与鄀县取得联络。
来人却是安陆的垣雍,曾是黑夫旧部之子,在安陆之战里崭露头角。
“如何?大帅何时派兵来援?”陈婴红着眼睛,急匆匆地问道。
垣雍道:“万山上的敌军已退,大帅派我来汉东告知陈君,援兵稍后便至!”
“退了?”陈婴十分惊讶:“大帅那边胜了?”
“嗯,大胜,大胜,王贲老儿已然溃败,襄阳也解围了……”
垣雍言不由衷地说着,这时候,邓宗也满脸欣喜地来报:“都尉,城下的敌军也已撤兵,正向鹿门山退去!”
“陈都尉,吾等追不追?”
“追!敌军大溃,当然要追,彼辈这月余来,在汉东耀武扬威,烧了多少田亩里闾,都要让他们统统还回来!”
陈婴长舒了一口气,走到城墙边,看着向北远去的烟尘,咬牙切齿。
他手下许多兵卒,熬过了岭南的酷热疾病,却倒在了鄀县城垛间,与蛾附而上的敌军同归于尽!
这下垣雍却慌了,忙阻止道:“陈都尉,大帅说了,我军伤亡也不小,正面已派车骑去追击,阻挠王贲渡汉水,至于鄀县这边,且收敛伤亡,穷寇勿追……唉?陈都尉?陈都尉?”
陈婴只倚着城垛,闭着眼睛,也不回答他。
垣雍和邓宗大惊,他们见过一些士卒,作战时精神百倍,但在尘埃落定后,却倒在战场上,再也没起来,身上却并无重伤。
推攮几下陈婴不醒,再试探鼻息,发现他只是睡着了,虽还站着,却已打起了酣,这才松了口气。
让人赶紧将陈婴抬下城头去,垣雍回头却发现,城上不少士卒,也都躺下就睡,浑然不顾地上坚硬,左右还有敌人的尸骸。
秋末天寒,让人拿被褥来给他们盖上,邓宗红着眼睛道:“敌军攻势猛烈,陈都尉和许多士卒,已五天五夜没合眼了!你看这追击之事……”
“让陈都尉和士卒们休憩吧。”
垣雍叹道:“我听说,东门都尉在大败随县敌军后,已率军沿唐白河西进,他应该能堵住撤退的敌师!”
……
“咚!”
三日后,樊城,王贲军故营垒,东门豹向黑夫重重稽首:“阿豹丧师辱军,请大帅治罪!”
本来,东门豹奉黑夫之命,从冥厄到了安陆,与在随县打游击的季婴配合,大败陷入困境的随县之师,逼得敌军退回唐县。
而东门豹旋即出随地,并带着数千轻兵向西进发,袭扰王贲军侧方。
时值王贲退兵,东门豹恶向胆边生,加以追击,想要乘敌军半渡唐白河时捡便宜,岂料却中了埋伏,损兵两千,幸好他察觉不对退得及时,否则恐将全军覆没……
东门豹心疼而又憋屈,眼下,他像个常年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的猎人,满脸羞愧,请黑夫惩罚他。
“你在随县歼敌数千,斩首盈论,不过是追击太紧,中了计策,过不掩功。”
黑夫却摇头:“本帅也被王贲打得很惨啊,两月下来,伤亡近万,可比你多多了。”
而且黑夫亲自观王贲故营垒,这糟老头子撤退时次序分明,一点都没慌张,在汉南的大军也从汉水上游绕道,一部去了汉中,大部分撤回南阳,这种情况下贸然追击,自会遭其反击。
但相持之战,谁先退,便算谁输,王贲一撤,对江汉的数月猛攻便功败垂成。
就算将大军全须全尾地拉了回去,也已士气大降,而且中原的形势,已与数月之前,全然不同了!
“此战能胜,众将尉出力甚多。”
黑夫对手下人不吝赞赏:
“共尉、陈婴二人,守襄阳、鄀城,屡屡击退敌军,犹如磐石,风浪难遏!皆当升爵为左更!”
虽是另立中央,但军功爵可不能丢,这是秦军的魂,而且现在赏功很方便,再不用像征百越时一样,还得回报咸阳,去来几个月,高兴劲都等没了,现在只要前面一立功,军法官统计斩首,算出一场胜仗各部出力多少,黑夫就能给他们钦定功爵……
当然,这爵位水分,也越来越大,黑夫预想,以后真打进咸阳,恐怕会庶长多如狗,彻侯满地走,与王翦时已灭两国却封侯不能,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但明知如此,该升的还得升,且上窜速度要快,得让立功的众人,都能看到封侯的希望,黑夫很清楚,人心是贪得无厌的,比起隔壁那些草头王,封侯得爵,已显得有些小器了。
“季婴、东门豹,则如绳索,将敌进攻随县的三万敌牢牢缚住,逼着其退兵,季婴可为右更,东门豹为少上造。”
“陆贾,以唇舌游说巴蜀,使蜀郡背弃咸阳,投靠我军,当升为右更,任巴郡守。赵佗、吴臣,为我取巴郡,赵佗可为大上造,吴臣为左更。”
“萧何,小陶,为我后盾,从江陵源源不断送兵粮前来,使得我军越打越多,这才能抵御王贲攻势,萧何为少上造,小陶为右更。”
只要是参与了这场大战的,都尉基本是左更以上,司马们则是左庶长、右庶长,下面的士卒,也人均升一级,赐钱若干,皆有功赏。
看来铜绿山的铸钱工坊,得卯足力气开工了……
当然,还有两个人,万万不能漏下。
王贲之所以在鄀县、襄阳都快支持不住时退兵,最直接的原因,是后方遭到了进攻,两条重要的粮道被截断!
他们像匕首一样,深深扎进了敌军后方,搅得天翻地覆!
“王贲之所以退兵如此之速,是因为,宛城数日前遭到了攻击!”
“啊!”
不知道黑夫这手奇兵的军吏们都十分惊讶。
“是韩信和利仓!”
当然,还有吴广,黑夫可没忘了他。
黑夫道:“只望他们早日归来,到那时,军中,就又要多一位大上造了!”
众人眼中惊异,黑夫说的当然不是利仓,而是韩信。
一想到此子年岁不过二十余,投效君侯也才三年,却飞窜得如此之快,已到了和赵佗这南征军裨将平起平坐的程度了,当真叫人又嫉又羡。
但他们又不得不承认,韩信自从获得黑夫信任后,已经打了四五场漂亮仗,当得起这份殊荣。
所以明面上无人敢说半个不字,唯独东门豹有些闷闷不乐,恐怕是感受到了“后来者居上”的压力。
黑夫看在眼中:“经此一役,南北攻守异势,接下来,便轮到我军进攻了!”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
黑夫道:“斥候回报,王贲军已撤往新野一线,汉北空虚,大军且随我占据樊城、邓县为营,一边休整,舔着伤口,一边派人袭扰南阳诸县,做出向宛城进攻,欲与韩信部会师之势!”
东门豹立刻请战:“我愿为大帅前锋,击南阳,以雪败兵之辱!”
“不,打南阳是假的,我军主力需要休整,与之相持,拖住王贲主力即可。”
黑夫看向东门豹:“阿豹,你不是想将功补过么?”
“我给你两万人,溯汉水而上,为我击上庸,袭汉中!”
第0816章 智将务食于敌
秦始皇三十七年,九月底,距离新年已是很近,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秋风萧瑟,吹得人头疼。
南阳郡宛县南边十余里,有一个乡,叫“南筮聚”,原本是一个聚市,后来慢慢居民变多,就设了个乡邑,实则连墙垣都没有。
乡中男丁多被通武侯征了丁,运送宛城的粮食去樊城了,乡里只剩下些老弱妇孺,以及部分留守的乡吏。
所以当一群手持兵戈的“叛军”打上门时,南筮聚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便沦陷了。
这支军队正是由吴广所率,他带着手下人直扑乡寺,逼迫仓吏打开乡仓,却见里面堆满了这个月从地里收上来的田租——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谷子。
吴广让人随意在街上抓了个没来得及躲的瘦削老农,却见他在如此寒冷的深秋,依然穿着件有破洞的夏衣,粗褐为布,也不知多久没洗了,看上去脏兮兮硬邦邦的,此刻站在吴广面前,瑟瑟发抖。
“老丈,你没冬衣?”吴广随意地问道。
吴广满口陈郡阳夏口音,这南阳老农听了两三遍才听明白,他连忙弯下腰,几乎要揖到地上:
“上吏,本是有的,但都给我家二子穿着去服役了……”
吴广颔首:“二子?不是不让在一户里连征两人么?”
老农道:“宛城来的吏说前方吃紧,需要人运粮,只要年纪够得,几乎都征过去了,若家里没有壮丁,就依次抽中男,只要六尺以上者,皆要去服役,光我们乡,就征了好几百人。”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