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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李斯诈称赵高已死,使得一部分郎卫放水让老家伙逃出咸阳,赵高也十分遗憾,立刻禀道:
“陛下,李斯已乘乱西奔,当立刻使内史保将卫尉军去捉拿,不过现在最需要担忧的,是咸阳城中,是否还有其党羽……”
“没错。”胡亥咬牙切齿:“那些从老贼出奔的官吏,其家眷尽数缉拿,与李斯有关系的门生故吏,皆当下狱!”
如此一来,咸阳的牢狱,恐怕要装不下了。
“不止是诸吏。”赵高提高了声音:“据臣所知,公子将闾昆弟三人,也参与了谋反!”
胡亥点头:“彼辈虽为朕之兄,却与公子高一样,心怀叵测,大秦有制,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样要视为罪人处置。”
“臣还有一事请言之!”
赵高道:“陛下乃始皇帝少子也,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从陛下初立起,群公子、公主及群臣意怏怏皆不服,常轻陛下。”
“黑贼在南方称陛下为伪帝,当立者乃他人。于是群公子又生出异心,欲助黑贼,以换取帝位。彼辈又多与大臣结亲,前有公子高及冯氏谋反,公子高诛后,群公子人人自危,越发勾连大臣,欲卖陛下,陛下太过仁慈,未曾深究,今方有公子将闾及李斯之事……”
“如今李贼及三公子虽奔,但尚有六七位公子,十位公主留于咸阳,大敌当前,随时会再度生变。臣思虑及此,常战战栗栗,唯恐不终,今日便不敢避斧钺之诛,宁可背负离间骨肉的骂名,也要向陛下请命。”
赵高下拜,说出了楚人与他们兄弟商议的密约中,最为骇人的一条:
灭秦宗室!
“请诛随李斯出奔众吏三族,逼迫群公子、公女去骊山为始皇帝殉葬,如此,则咸阳再无内忧也!”
胡亥大惊而起:“尽杀兄弟姊妹?这,这恐怕……”
虽然他是母亲独子,一直受父皇之宠,独树一帜,与其他始皇帝嫔妃所生子女并无太多亲情,但毕竟是一脉相连的骨肉,血浓于水啊……
“陛下忘了始皇帝的教诲了么?”赵高却循循诱导,在胡亥耳边道:
“天子无情!”
“天子无亲!”
“后妃、夫人太子之党成而欲君之死也,君不死,则势不重。情非憎君也,利在君之死也。”
“夫以妻之近与子之亲而犹不可信,何况兄弟姊妹?”
“那些群公子、公主,常恨陛下待他们苛刻,人人皆盼着陛下丧亡啊!”
胡亥愣住了,是啊,这不是父皇曾教自己的么?
皇帝是没有亲情,兄弟、姊妹,皆是累赘。
上下一日百战,一切威胁到自己的人,都必须干掉!
赵高复道:“鲁桓公弑其兄鲁隐公时,犹豫过么?”
“晋重耳杀晋怀公,夺侄之妻时,迟疑过么?”
“陛下再不动手,彼辈便要发难了!”
叛军距离咸阳越来越近,胡亥早已备受打击,终日在望夷宫沉溺酒色与倡优之观,以此麻醉自己,惶惶不可终日。
而现在,打击接二连三:黑夫已然入关,首席大臣突然背叛,三名兄弟欲置自己于死地。
“啪嗒。”
“啪嗒。”
昨夜的酒尚未全醒,耳边好似出现了幻听。
胡亥听到了,听到了,那是毁灭的脚步,齐刷刷,已到门外!
而身边的兄弟姊妹们,则悄悄将手摸向匕首,想抢先一步割了自己脑袋献上……
“哈哈,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哈哈……”
他忽然嚎嚎大哭:“父皇,你传位于胡亥,究竟是爱我,还是害我?”
哭声渐渐停止,胡亥脚步蹒跚,眼睛满是血丝。
那是对毁灭的恐惧。
还有疯狂!
举起铜樽,又猛灌了一口酒,胆气已足,胡亥双手握住了案上的冰冷玉玺,在一张白绢上,重重盖下。
“杀!”
“杀!”
“杀!”
第0888章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六月二十五日,李斯一行人已抵达废丘。
或是明白随着黑夫入关,这胡亥的朝廷没几天好活了,废丘县令倒是没上演忘恩负义,将李斯绑了的戏码,他反倒与县尉、县丞联手,十分积极地将李斯、公子将闾等人迎入废丘,封闭城门,禁止出入。
李斯又使废丘令张贴布告,宣扬胡亥暴行和北伐军将至的消息,号召废丘人上城头帮忙守御。
这是真要在关中腹地高举“义旗”了,但让人惊讶的是,废丘人竟不忧反喜……
“足见胡亥不得人心到了何种程度。”
李斯如此点评,全不顾正是他的先谋身后谋国,才导致国事人心败坏至此。
倒是甘棠直到此时,才发觉了李斯的真正目的,不由惊骇莫名:“丞相,这是何意?吾等只是兵谏逐君侧恶臣,不是谋反,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李斯却是毫不犹豫,指着甘棠,让家仆拿下他,呵斥道:
“孺子,枉汝父甘罗何等聪慧,你却糊涂至此!”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无胡亥庇护,赵高能肆无忌惮作恶么?古往今来,必有君恶在先,方有奸佞祸于其下,必先有周厉王,而荣夷父方可逞志。吾等若想铲除赵高,必先废黜胡亥!如此看来,通武侯与武忠侯,看似为敌,实是殊途同归啊!”
一番歪理说得甘棠目瞪口呆,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
李斯手一挥:“将此子送进牢狱中去,让他独处数日,想明白这个道理!”
处置完甘棠,早就活明白的李斯不顾年迈之躯,亲自登城远眺。
废丘并不在渭水之北,而位于渭水之南,西安东马坊遗址,后世它的发现,竟让西安地铁五号线不得不改道——虽然西安地铁改道是家常便饭了……
废丘原名犬丘,与西犬丘相对,为东犬丘,秦国的始祖非子曾在此地为周王木牧马,周懿王时,西戎侵镐京,遂迁都于犬丘。
眼下的废丘城正是在周代都邑基础上兴建,周长近五里,墙高池深,因为是咸阳西大门,还建有武库,县卒也较一般的小县多些。
但李斯却大摇其头:
“这城不好,地势低洼,若敌兵决渭水灌之,恐难守也!”
李斯的担心却是多余了,因为咸阳的那对君臣,根本没功夫派人来磨这座近在咫尺的叛城。
是夜,才有三千余人抵达废丘城外,宣读胡亥赦令,说只要交出叛臣李斯,其余人皆无罪,试图让废丘令开门。
但回应他们的只是一阵弓箭,胡亥的诏令,从大臣到黔首,早就没人信了。
这批郎卫、材士遂围住了城池一角,也不攻打,李斯最担心的不是他们,而是同样位于渭南,驻扎在杜县,由内史保率领的两万中尉军,而杜县到废丘,不过一日之程……
到了次日凌晨,昏昏欲睡的李斯被公子将闾喊醒。
“妇翁,有一支大军出现在城外!”
李斯连忙在人搀扶下,顶着夜风再度登城,却见废丘以东数里外,的确有一支长长的队伍,沿着渭水向西行军,粗略数了数火把,竟有万余之多……
“完了,这废丘城虽固,但也顶不住中尉军万人围攻啊……”公子将闾面色发白。
李斯倒是镇定,就如同一头屹立在城头的石兽雕像,看着那支军队靠近、抵达、却不作停留,径直往西而去……
公子将闾等人满头冷汗,却又莫名其妙,这支中尉军放着他们这“叛城”不攻,是几个意思?内史保也要投黑了?
“西边有比吾等更紧要的事。”
李斯露出了笑,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武忠侯的偏师,韩信及汉中兵,已入关中!”
……
六月二十六日,咸阳的乱象尚未结束。
秦始皇曾自信地不筑城墙,这使得如今的咸阳城,变成了一个往外漏水的篮子,公子、公主、群臣、诸吏,甚至是黔首百姓,不断有人往城外逃去,谣言飞起,或是胡亥为赵高所弑,或是李斯已被处死……
但都邑的控制权,的确还在郎卫军及胡亥所信材士手中。虽然向胡亥提议尽诛群公子、公主,但赵高没有傻到挨家挨户去捉拿,那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他让人以“保护”为名,将六公子、十公主及其家人送到距望夷宫不远处的高陵县统一管理,令阎乐网罗罪名鞠治之。
至于赵高自己,则被胡亥任命为丞相,已然摸到了权力的顶端。
“只可惜这位子坐不久。”
赵高摸着丞相的印绶长叹,若非别无选择,他也没必要投靠六国啊,楚军主帅项羽虽与他达成了密约,但是否会遵守,还是个未知数。
但局势到这种程度,赵高已别无选择,只能一条路走到底!
他放下印绶,嘱咐亲信到:
“告诉云阳之吏,关押在那的蒙恬、蒙毅兄弟,也可伺机处死了!”
随着李斯公然叛国,与一众党羽退据废丘,赵高也明白大势已去,开始着手离开咸阳的准备,但就在此时,张敖却前来禀报:
“丞相,大事不好了!”
“是陈仓的事?”赵高一早就听说西边的消息了,数日前,黑夫部将韩信率师两万余,走故道,攻击了散关,杀散关都尉,溃中尉军万人,又夺取了陈仓县。
光看名就知道,陈仓以屯周原雍城之粮而闻名,韩信已食陈仓之粟,又挥师东进,截至消息传来时,韩信已兵临虢县,威胁秦之西都雍城……
但赵高不是很担心,内史保已迅速调集杜县的中尉军西去阻拦,至少能挡那韩信半个月,足够赵高完成筹划,挟持胡亥东窜了。
但张敖却打破了赵高的幻想:“不止是陈仓!”
“黑夫已破峣关,兵临蓝田……”
赵高闻言顿时面色苍白:“黑贼怎如此之速!”
不过想想,黑夫正式攻武关只用了两日,倒是在商於之地等待后军粮队磨蹭了许久,峣关之险尚不如武关,能坚持几天已是不错了。
峣关一破,关中再无天险巨防,而是一马平川,现在挡在黑夫与咸阳之间的,只剩下王离、李良、司马鞅的十万大军了……
赵高大骂该死,同时催促张敖:
“快带人去河东,告诉项将军与魏相,赵高已按照承诺,在大河上备好船只,不日将尽屠秦宗室公子,挟胡亥东去临晋,还请项将军速速渡蒲坂入关,若晚片刻,则迟矣!”
……
赵高不知道,峣关却是不是火药吓开的,而是守关的都尉听闻咸阳变故后,心灰意冷,自己降的。
要论破关的大功臣,赵高当居第一。
破关一日后,六月二十七日,黑夫才随大军抵达此地,自从他们离开了上雒,一路崎岖难行,直到越过冢岭山隘口的峣关,前。
突然赫然开朗,农田、屋舍变得密集,一条水流从秦岭余脉上奔流而下,向西北缓缓流淌。
这条水便是灞水,灞水上游十分清澈,触手冰凉。若是运气好,还能在河床里发现一块块浅蓝色的玉石矿,太阳照耀在上面,朦胧如炊烟,让人称奇……
故地重游,黑夫还没来得急感慨,季婴已经带着开关投降的峣关都尉来见,这个五旬左右的军吏远远下拜,自称是黑夫故人。
“你是我故人?”
黑夫让他近些,仔细看了看后,却没印象。
“我怎不认得你?”
峣关都尉道:“先帝二十六年时,君侯曾过蓝田,当时下吏乃蓝田大营中一率长,巡逻时遇到君侯,那时候君侯还是左庶长,欲去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