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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助我也。”
项籍眼中少了些神采,就算这个冬天叶能那么冷,他们却很难在此地呆一整个月,等待整条汉水凝固可行人畜。到那时候,楚军要面对的,恐怕就不是避战的南郡、衡山兵,更要被关中来的敌人援军包围。
必须得承认,这场反击,这场西征,失败了。
这样一来,非但包围圈没打破,楚军又疲敝了几分,除非黑夫阵营里发生较大变故,要么他被饭噎死,要么某位大将忽然头脑一热叛变,否则局势再难翻转。
但项籍不甘到此为止!
“吾等不向西,也不向东。”
他指着简陋的地图道:“向北进发,过申、息,去汝南!”
“汝南?去陈郡?”众人面面相觑,未曾料到。
项籍眼中再度迸发光芒,充满了斗志,他又要再一次奔赴战场,又要进行一次赌博:
“然,既然南方避而不战,那吾等便去中原迎其主力,集结韩魏之师,与黑夫,决一死战!”
……
而与此同时,身在武昌,日夜派人窥探楚军动向的利咸,却满面红光,喜气洋洋。
“瑞雪兆丰年啊,这场雪之后,天天都有好消息,今日更一次来了三个!”
“吾等是需要好消息。”尉惊却是忙着安顿衡山迁民,消瘦了许多。
“其一,摄政赞同吾等避敌锋芒之策。”
这是钦定了利咸的险招,没有怪他们失地之罪。
“其二,赵佗将军已抵达襄阳,他率师两万,都是南郡、衡山的老卒,立刻接手江汉防务,与南郡民兵一起,阻截项籍!”
改元以来,黑夫也加强了军队建设,不但搞了总参谋部,还一口气任命了八个将军,将自己控制的地盘,划分成八个军区。
冀州战区——韩信任将军,董翳为副,目前只有河东一处,但未来必会囊括整个大河以北,负责对赵、魏、燕的进攻,都由韩信一手指挥。
中原战区——东门豹任将军,赵贲为副,目前管着三川、南阳两处战事,这是东出的主要通道,将面对楚、魏、韩的主力,黑夫以后会亲自前往。
北部战区——章邯任将军,吴臣为副,管着北地、朔方、上郡三地战事,敌人自然是仍盘踞北假、云中的匈奴冒顿单于。
江汉战区——赵佗任将军,共尉为副,管着南郡、衡山、豫章战事,为了看住老家,抵御项羽进攻。
东南战区——吴芮任将军,尉阳为副,管着会稽、丹阳、吴郡,以及舟师,目标是从后方袭扰楚国。
海岱战区——曹参任将军,只要胶东在一天,便能拖住齐、楚的部分兵力。
此外还有梁州战区——小陶任将军,周昌为副,镇守巴蜀汉中。
南方战区——共敖任将军,管着整个岭南和长沙,黔中。
黑夫觉得,自己再凑一凑,发掘下有潜力的人才,说不定也能搞个开国……不,中兴十大元帅。
如此一来,再加上与将印一同奔赴地方的肱股羽翼之士,各战区的指挥就没先前那么混乱了。
“如此甚好!”
尉惊只觉得,他们期盼已久,彻底一统天下,消弭战乱的大决战,或许真的要到了!
“看来只等雪一化,仲兄便要立刻发兵,大举东出了!”
“不必等冰消雪融。”
利咸却告诉了他第三个好消息:
“刚得到捷报,洛阳,这成周故都,天下之中的名城,已降于摄政!”
第0968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
楚国河南君申阳,据说是赵人,从张耳为门客,却脚踩两条船,暗暗向项羽通报了赵高兄弟欲以河东降赵、魏的消息。
他又在茅津接应项籍,最终以此功劳,被安置在洛阳,看似十分尊荣,坐享膏腴之地,但实际上,这是距离黑夫最近的地盘——感情楚人也没打算死守这……
申阳只过了两个月安生日子,在黑夫搞定关中局势后,赶在韩信进攻河东前,便立刻令东门豹东进,一举夺取了渑池、新安、宜阳等地,申阳连连败退,最后退回到洛阳城,向梁地的项梁、河内的司马卯、颍川的郑昌三人求救。
谁料援兵未至,申阳就莫名其妙,死在了洛阳街头,一群当地商贾十分热情地邀请申阳主持腊祭,为了从这群两周商贾处获得更多钱粮,申阳欣然赴约,结果才到庙前,商贾们竟不约而同从身上抽出匕首,一人一下,将申阳捅死在血泊中,又割了脑袋出城献给东门豹,洛阳遂下!
而现在,申阳的脑袋,用石灰腌过,装进熏香的木盒里,摆在黑夫案前。
但黑夫却对这个打酱油的家伙不感兴趣,目光投在此番洛阳归降的三名功臣身上。
第一是他的谋士随何,这个和叔孙通年纪差不多的老儒靠着一身儒服潜入洛阳,暗暗拉拢洛阳本地力量,促成了那场谋杀。
而洛阳商贾的两名代表,被随何引荐而入,都拜在堂下。
“小人白给(jǐ),巩县人也。”此人白胖白胖的,与张苍倒是有几分神似。
“小人苏离,洛阳县人也。”这是个六十多岁的干巴巴老头。
“拜见夏公!”
世人一直觉得,殷人好贾,而周人喜农稼,这其实是固有印象,生活所迫起来,人哪里还有什么传统和原则。
就比方说,成周的百姓,困于这方圆百里的地方,土地小狭,人口又繁多,大伙总得想办法恰饭,没地方种田,于是只能搞工商业。
尽管周室国力衰微,但洛阳街居在齐、秦、楚、赵之中,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而三川、周室,遂成了天下之朝市,中原的贸易中心。洛阳人遂将老祖宗的传统丢得一干二净,致力于工商,视之为自己的“本业”,追逐利润成了这座城市的新传统。
所谓“万乘之国必有万金之商,千乘之国必有千金之商”,洛阳商业日益繁盛,许多有名的富商如弦高、白圭、吕不韦遂往来活动于此。
“小人便是白圭之后,居于巩。”白给自我介绍。
这白圭乃是百年前的洛阳大商贾,做过魏惠王的相邦,主持魏国迁都,修了鸿沟,他晚年因为政坛失利,退居故乡,却也不服老,重新操持起经商的老本行来,靠着做魏相时的人脉,无往不利,重新拥有千金之富。
白给是白圭的曾孙,他们白氏目前是三川第一富商,主营“下谷”,也就是谷物贸易,近年来也经营起磨坊和新兴的面粉来,项羽夺取三川时,白氏通过慷慨的赠粮,让自家免受劫掠……
但要论在周地的影响力,白氏纵有百年积累,却仍不如苏氏。
“小人大父乃是苏历,苏秦、苏代之季弟也……”
苏秦、苏代是纵横诸侯的策士,黑夫多有耳闻,但苏家的老幺或许是被兄长的光芒掩盖,名声不流于世。
但只要说起来故事来,黑夫倒也知晓。
苏离道:“夏公可曾听闻一语,叫‘东周欲为稻,西周不下水!’这便是乃祖事迹了。”
黑夫颔首:“是听过。”
他当时只觉得奇怪:“东西周不是一前一后么,怎能并存呢?”
后来才搞清楚,原来,这周天子在战国时只相当于一个小诸侯,有百里之地,但分封的传统根深蒂固到了骨子里,都这样了,还要继续封!
于是下一代周天子,地盘全没了。实际的土地被东周公、西周公二人掌握,这俩亲戚,还终日宫斗不休。
西周在东周的上游,东周的水源被西周控制着,眼看东周要种稻,遂断了水,叫东周公干瞪眼。
最后这个麻烦被苏厉解决,得到了两家给的谢礼,而更出彩的是,苏厉后来还以“百发百中”为游说之辞,劝退了兵临城下的秦国的武安君白起,让二周多活了二十年。
于是苏厉被东西二周同时聘为卿士,还送了土地,靠着经营土地,积累财富。到了苏厉的儿子时,认为做说客风险太高,一不小心就像大伯苏秦一样被五马分尸,遂搞起了商业——放贷!他常在灾年放贷,再兼并田土,屡试不爽,成了洛阳大地主。
但尽管家累千金,二人却十分低调,穿着简陋的衣裳。
黑夫让人赐座:“汝等富有千金,衣着为何如此简朴?”
白给圆滑些,说道:“先祖白圭,虽为富商,但生活俭朴,摒弃嗜欲,节省穿戴,与奴仆们同甘共苦。”
苏离倒是喜欢说实话:“大秦律令有明文,故不敢越矩!”
黑夫摇头:“我倒是听说,过去数月,项氏,申阳允许汝等衣丝帛啊,申阳待汝等不薄,为何要杀了他?”
白给连忙解释道:“楚人欲分裂山河,若是小国林立、交通阻塞、关税无度,必伤商贾,吾等深知大义在夏公处,而项氏乃是楚敌贼子,自是支持夏公能一统天下!”
苏离却只是一笑,仍然说了大实话:“我之所以厌恶申阳,是因为他借了我家的债,说好三月归还,却逾期不还,还想再要一些钱粮,更欲以武力逼迫,于是苏氏无奈,只好先行下手了……”
这么硬核的借口?黑夫被此人的直爽给搞得有些好笑。
但对苏氏来说,这好像是常事。
苏离振振有词地说道:“当年周天子欠债,家父一样将他追到了高台上躲避!还指着高高的债台对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怕天子也如此,此乃为人之信也,为人若不信,与禽兽何异?’故苏氏之债,不容拖欠!”
白给连忙咳嗽一声道:“不错,申阳言而无信,又与夏公为敌,为免洛阳百工商贾受刀兵之苦,百年积蓄毁于一旦,吾等才行了那下策……”
黑夫点了点头:“今日召汝等来,却是为了相同的事。”
他笑道:“借粮!”
“白氏自当尽力!”白给立刻表态。
苏离却反问黑夫:“敢问摄政,借多少。”
“每家十万石,若无粟稻,菽豆亦可。”
二人对视一眼,有些迟疑,但还没到欲哭无泪的程度,楚军撤离时,虽然白抢了一些,申阳又“借”了一部分,但两家还有些积蓄。
但这么大的分量,也足以将两家的存粮,掏空了。
“借多久?”
尽管言语有些怯怯,但商贾生来就是要讨价还价的。
黑夫一扬眉毛:“怎么,汝等信不过官府,还想将本摄政,也逼到债台上不成?”
“小人绝不敢如此啊!”白给已经吓得跪地了,苏离也跪了下来,但还是抬起脖子:
“国无信则亡,摄政岂是那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短视到毁己信誉的人?为了摄政信誉着想,吾等还是得问清楚了。”
“摄政要借多久,如何还?”
此人倒是有几分胆色,不愧是三苏的后人。
黑夫放缓了语气:“粮食换成同等的盐,汝等持盐引,自行去河东运输,自行售卖。”
这已经是批发价了,但以黑夫现在对地方的掌控力,重新派人去经营盐业,收益还不如售卖部分经营权。
这是黑夫在胶东搞过的盐引制度,如今照搬到中原来了。他前几天接见了河东的猗氏,猗氏家主希望能按照传统,出巨资承包一个小鱼塘——解池。
但黑夫没答应,只肯给他限量的经营权,拿粮食换盐引,如此便能省去运输和行政的大笔开销。当然,官府仍会以平价,直供给地方一半的盐,也不必担心商贾提价太高。
但洛阳的两家大商贾对盐的兴趣,却没有猗氏那么大,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其他法子。
白给道:“十万石,白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