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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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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混乱之中,一道烟花,却猛地升空,炸开在瓠子口上空!
  这是秦军夜间作战,约定成俗的信号。
  黎明将至,伴随着天边泛白的光,齐刷刷的脚步响起,一支黑色的军队出现在瓠子口周围,成包围之势,向轻侠们压来!
  “我就知道,汝等必来掘堤!”
  灌婴自然是这支秦军的都尉。
  夏公也给攻魏的偏师派了羽翼营谋士,既然大河在边上,他们自然也算过,决堤灌濮阳的利弊……
  结论是,其后果,不是他们能控制的,遂打消了这个念头,但灌婴却为此多留了个心眼:“魏人孤注一掷下,是否会来决堤?”
  他派遣斥候在最容易出危险的瓠子口附近监视,果然等来了张敖。
  灌婴阴沉的脸掩藏在厚厚的甲胄之后,他看着在河岸上跳梁的轻侠,仿若一群在堤坝上龇牙咧嘴的白蚁,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按死!
  “将彼辈赶下河,以祭河神!”
  ……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秦军势如破竹,轻侠们死的死,降的降,张敖也身中数箭,跌跌撞撞跳入河中,被浑浊的水流吞没。
  当河堤上再无一个魏人时,大河再度恢复了平静。
  劳作又开始了,这次是秦卒威胁俘虏,用他们死去同伴粘稠的骨血为浆,和着大河的沙土,补上被掘开的堤坝。
  随着枷锁再度扣紧,本已睁大眼睛的巨龙,失望地闭上了双目。
  她再度陷入了沉睡。
  只能等待,等待下一次百年一遇的天灾,等待下一次更加疯狂的人祸!
  只有大河依旧奔流不息,仿若巨龙沉沉的鼾声。
  不管是清,是浊。
  是灾难还是福祉。
  她都将陪伴正值少年的华夏文明,永远走下去!


第1002章 积木
  年过六旬的张耳已数日未眠,尽管知道这是场毫无胜算的仗,但他依然提着剑,头发纷乱也顾不上梳理,在濮阳城头激励轻侠们作战。
  “秦欲报西河之仇,将屠尽魏人,吾等必死无疑,但究竟是跪着死,还是站着死,取决于二三子!”
  张耳不仅自己要露面,还让人将魏豹也拎出来,穿上炫目的甲胄,让他在城头出现,以鼓舞人心。
  不过魏豹却全然没了一年多前刚当魏王的踌躇满志,他现在两眼呆滞,只喃喃说着:
  “许负骗我,许负骗我……”
  若非当年温县的女相士许负说他以后“有天子气”,魏豹也不至于来坐这魏王之位,自从继位后,他受制于张耳,在张耳取河东后,本欲分国予之,使张耳为西魏王,自己偏安东郡,岂料张耳一路败退,又回东郡跟他挤在一块。
  原本魏豹以为,自己定都濮阳是个好兆头,因为这是古称“帝丘”,乃是颛顼故都,他可以在此应命,复兴大魏。
  但谁想到,这却是一块死地。
  相士每年都会算许多次命,错误的被人遗忘,中了的却被人记住,这才有了百算而无一殆的名声。
  如今,魏王已丧胆,魏相却依然在坚持。
  但张耳的斗志,却在得知儿子张敖死讯的那一刻,几近崩溃……
  头颅挂在一匹马上被送到城下,魏人使勇士坠竹筐下楼取了来,那颗湿漉漉的脑袋,竟是张耳儿子张敖的……
  前日,张敖欲掘瓠子口,放大河水灌秦军,被早已防范的灌婴将计就计,赶下了水,他身中数箭而未亡,但扑腾着上岸后又为几名东郡轻侠所获,东郡轻侠现在算是看明白了,秦军至多杀了他们本人,张敖却是要让东郡十数万百姓葬身鱼腹,深恨之,便按在水中溺死,又砍了张敖的脑袋,向秦人乞降。
  如今张敖首级,又被灌婴送到濮阳,以打击魏军斗志。
  抱着儿子头颅,张耳老泪纵横。
  当年他在外黄做的决策,让父子骨肉分离,本以为重新相聚后,能父子携手,干一番大事业,甚至报了当年的仇,岂料却兵败如山倒,一路退到东郡。
  他在陈郡化名藏匿,是因为深知,大智大勇之人,必能忍小耻小忿。彼其云蒸龙变,欲有所会。
  可如今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张耳喃喃道:“我当年,何不就战死在外黄?于今日有何区别?”
  秦人的进攻又开始了,心中哀愤不已,张耳再度起身,号召轻侠们加入战斗,这次,他不再藏在安全的地方指挥,反倒身先士卒起来,披散着花白的头发,持剑与登城的秦人死斗。
  “杀秦寇!”
  好似是回光返照,秦军如潮水般的攻势,竟再度被打退了,魏人欢呼不已。
  但他们无法看清,城南的人造土山上,整整一屯的人,在摆弄一架蒙着布运到前线的器械,那弩好似一辆车,足足有三张弓复合组成,以轴转车(即绞车)张弦开弓。
  纵然魏人看到了也不会警惕,因为这年头射程最远的秦军大黄弩,两人合作使用,也不过能射两百余步,与投石机的射程相当。
  而那土山,距城墙足足有四百步,这世上没有什么远射武器,能达到这个距离。
  一通忙乱后,瞄准完毕,随着弩手击牙发弩,嘣的一声巨响,箭矢雷动而,朝城墙飞去!
  惊呼阵阵,但却来不及躲避。
  这本是一次试射,歼星弩对准的是城头左望楼,岂料却射偏了太多,你说巧不巧,正中望楼右侧的张耳!
  箭以木为杆,以铁片为翎,千钧之力不可小觑,张耳还未有意识,整个身体便被巨力撕裂开来,惊骇还停在脸上,却已登时毙命!
  ……
  张耳毙命后,濮阳很快就丧失了斗志,被秦军攻破外郭后,魏豹选择了投降。
  纵马踏入濮阳城,东门豹看到了马蹄下踩着的魏旗,看着前方战战兢兢,肉坦而降,却因为找不到羊,只能牵着条狗代替的魏豹,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记起来了,那是十七年前,当时黑夫不过是一个小小屯长,户牖游徼,而东门豹,更只是个小什长,在外黄负了伤,跟陈无咎回到梁地大本营休养,黑夫等人押送外黄粮食至大梁,他才重新加入队伍。
  而就在他们叙旧时,被泡了数月的大梁城,却轰然崩塌!
  梁崩,魏亡,他们一行人在人堆里不断踮起脚尖,终于看到,那洞开的大梁西门内,末代魏王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在深一尺的水中膝行而前,一路跪着来到城门外,向秦军投降……
  而王贲将军,则高傲地骑着骏马,步入大梁。
  十七年过去了,当年路人般的小什长,如今也是堂堂虎侯,位列九卿了!
  “当年在大梁,我与亭长,都只是看客,看王贲的赫赫武功,看他享灭国之功耀。”
  “而今日,我就仿佛是当年的王贲,在做他做过的事啊!”
  虽是敌人,但东门豹深深佩服王贲,服他的用兵,敬他的为人忠恳。
  王贲对秦始皇帝有多忠诚,他东门豹就要对夏公及其子嗣有多忠诚!
  手中的长戟高高挑起魏旗,东门豹让三军齐呼:“夏公万胜!”
  他自将扫荡东郡,彻底夺取此地,又派灌婴带着车骑将俘虏的魏豹送去陈留,连同他的捷报。
  “去告诉摄政!”
  “阿豹不辱使命,已将魏国……”
  他咧嘴大笑道:“一脚踩回棺材里了!”
  ……
  六月底,季夏之月,日在柳,昏火中。
  天气炎热,陈留城外鸿沟汴水旁的柳树成荫,蝉鸣阵阵。
  这是十七年前,黑夫随王贲灭魏时,首先攻打的城池,当时虽未发生血战,但那一次行军,对黑夫影响深刻,他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学着行军打仗的。
  如今秦军主力已顺利通过三川,牢牢扎在梁楚之间,而陈留,就是黑夫选定的新指挥部。此地乃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襟带鸿沟、汴水,控引睢、淮,足以禁制关东。
  摆在黑夫面前的,是一张巨大的关东地图,山川城池俱在其上,在不同的方位分野,还摆着方形的积木,各书关东诸侯之名。
  “楚、赵、齐、魏、韩、代、燕……还有那所谓的‘召王’。”
  在黑夫东出函谷时,他面对的敌人,可不止六个国家。
  可现在,却只剩下五个了。
  就在刚才,黑夫已将东方的“齐”字积木拎了起来,扔到了身后火盆中,任由它渐渐燃烧。
  昨日,陈平禀报,彭越自彭城败后,已率余部驰回薛郡,这大盗也是果断,立刻杀了田广,囚孔鲋,上表向黑夫请降,还将建立齐国,反抗朝廷的锅,都甩给了鲁儒们。
  搞笑的是,那降表各种引经据典,一看就是鲁儒写的……
  彭越作为齐相倒是脱身容易,但那些已然称王的家伙,就不太好洗了。
  而就在刚刚,接到东门豹从濮阳发来的捷报后,黑夫将“魏”字积木也扔了进去。
  除了齐魏,火盆里还躺着一个早已被烧成炭的积木。
  上面原先写的字是:“韩”!
  “摄政。”
  黑夫转过身,却是自己羽翼营的心腹陈恢,他朝黑夫作揖道:
  “韩人张良,已押至陈留!”


第1003章 移席
  “我听说张子房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说项氏,乱天下,封万户,为假王,也算一位人物。”
  这是黑夫第一次见到张良,他既没有欣喜地倒履相迎,也没有穿着袜子就小跑出门,而是大剌剌地坐在案后。
  张良则戴着沉重的木枷锁,站在堂下十步开外——他是以犯人身份来此的,左右是警惕的卫士。
  毕竟,夏公是很怕死的……
  黑夫孰视张良后笑道:“本以为其人定是魁梧奇伟,但余万万没想到,见了真人,竟是状貌如妇人好女。”
  张良确实是美男子,就黑夫看来,恐怕更甚陈平,但这开场白实在有些无礼。
  张良回答倒是不卑不亢:
  “孔子曾言,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若凡夫俗子骤见夏公,也会以为是一普通的黑脸黔首,又岂知夏公是一位不世出的枭雄呢?”
  黑夫颔首:“你如此模样,本应容易辨认,为何藏匿十数年,都没有被识破?”
  张良道:“良曾学小术,可稍易其容,鸡鸣狗盗之术也,张良可以做浓髯丈夫。”
  他也不掩饰,一笑:“甚至能换上曲裾,装做妇人好女。”
  黑夫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还真是个女装大佬啊,难怪秦始皇帝通缉了那么多年,都抓他不到。
  “近前五步,赐座。”
  这当然不是黑夫忽然兴奋,故让张良近前,而是为了讲话不必靠吼。
  但张良手上的桎梏,依然未解。
  黑夫又问:“钟离眛曾见我,言缚甚紧,他说我惧死,非英雄也,你以为如何?”
  张良将枷锁放到案几下,正襟危坐,一如过去许多年他贵族的教养:“良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
  “时至今日,夏公确实已系天下安危于一身,不可不慎,如今夏公虽为摄政,大权独揽,然依旧名不正言不顺,一旦身死,二子幼弱,诸部群龙无首,恐将四分五裂。张良可是刺杀过秦始皇帝的刺客,看中的便是他身系秦之安危这点,夏公防范得很对。”
  黑夫冷笑:“你倒是还记得,刺杀秦始皇帝,这可是天下人尽皆知的谋逆大罪啊。不过,你的罪过,还不止这一桩。”
  黑夫一件件数落起来:“与项缠反下邳,是你主谋;在颍川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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