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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一千人运送陈留仓的粮食西返,大梁城下集结了十万多人,吃饭可是个大问题,羌瘣的使命之一,就是因粮于敌,反哺大军。
羌瘣自己,则亲帅六千主力继续东进,前往东边的魏国大宋郡:那里是魏国残余势力聚集的中心,宁陵君魏咎拥兵五千,在睢阳背靠齐楚,招募三晋之士,试图负隅顽抗,这些顽固分子,必须扫清。
至于剩下的三千人,则被分成了三个部分,分出朝陈留县的南边、北边、东北边进发,去攻取附近的三个县。
好消息是,黑夫他们所在的这个千人,也将向北进发,目标外黄县!
“万人军中,功劳不易得,但在千人的单独作战里,机会就多出了数倍!”
黑夫暗暗下了决定,这次,他一定不能错过!
……
就在郦食其穿戴好衣冠,开始试着与留守当地的秦吏攀谈之际,黑夫等人也随军离开陈留,朝外黄县进发。
与此同时,北方五十里外,魏国外黄令张耳,也正焦虑不安地在府邸内踱步……
……
PS:郦生食其者,陈留高阳人也。好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衣食业,为里监门吏。——《史记·郦生陆贾列传》
张耳者,大梁人也。其少时,及魏公子毋忌为客。张耳尝亡命游外黄。外黄富人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去抵父客。父客素知张耳,乃谓女曰:“必欲求贤夫,从张耳。”女听,乃卒为请决,嫁之张耳。张耳是时脱身游,女家厚奉给张耳,张耳以故致千里客。乃宦魏为外黄令。名由此益贤。——《史记·张耳陈馀列传》
第0123章 任侠
“汝等离开外黄之后,勿往济阳,亦勿往陶丘,我听门客回报,说那两处正被秦国河内、东郡两军围攻,不安全。”
二月下旬的一天,外黄城北门外,张耳正在送别自己的岳丈、妻子,还有八岁的儿子张敖。
张耳正当壮年,年纪三十七八,黑脸长须,穿着轻纱衣,头戴皮制束髻小冠,腰挂长剑。
他是魏国大梁人,发迹孤微,家境贫寒,年少时便在梁市做一个小游侠,整日混迹街头,因为喜欢行侠仗义,还得了个“好义”的名声。
张耳的命运,在魏安釐王三十年(前247)被改变了。
当时,魏国受到秦军的猛攻,危在旦夕。在魏王的一再请求下,因窃符救赵而远走邯郸的信陵君,终于结束了侨居赵国十年的流亡生涯。
在魏国军民的期盼下,公子回到大梁,扛起了合纵抗秦的重任!
那是张耳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回忆起来,依旧心驰神往的岁月。信陵君接受魏王的任命,出任上将军。他联络山东各国,组成魏、楚、赵、韩、燕五国联军合纵攻秦,大败秦军于河东,迫使秦将蒙骜退守函谷关,秦人数年内不敢东出。
这次合纵击秦的成功,使信陵君再一次名扬天下,宾客盈门!
热血任侠张耳,也是在那时候靠着自己“好义”的名声,得以击败了许多竞争者,投身于信陵君门下,做了他的门客!
虽然,他只是一个下宾,混迹在信陵君的数千食客中。不但无法与昔日的侯嬴、朱亥这两位大名鼎鼎的国士相比,甚至连信陵君的面,也只是远远见到过几次。
在张耳眼中,只能远远仰望的门主信陵君,是越来越瘦削了。
信陵公子的心志是高昂的,但遭受魏王猜忌的现实,却让他只能纵情声色,日渐虚弱,终于撒手西去……
信陵君死后,除了部分宾客坚持留在他的坟墓前守着外,其余数千宾客,几乎都在一朝散尽。
失去了主人的张耳,也失去了饭碗,散落民间,重新成为里闾游侠。但此时此刻的魏国,已经在秦国逼压下日益衰微,不事生产的游侠生计愈发艰难,不同团伙的游侠之间,矛盾也愈发尖锐起来,为了争夺地盘,动辄见血死人。
十年前,张耳在大梁任侠时失手杀了人,于是只能脱籍亡命,流落到东边二百里的外黄县藏匿。
这是他命运第二次发生改变的地方。
外黄在大梁东边二百里,城里最著名的富豪是黄氏,黄翁有女,是外黄远近闻名的美人。只可惜所托非人,被黄翁嫁给了黄氏的故旧,一个出身虽高贵,为人却平庸不堪的士人。
黄氏淑女不仅人美,还心高气傲,她难以忍受丈夫的平庸愚蠢,便干出了一件惊动外黄县的大事:出奔!
她跑到了黄翁的一位宾客处,正巧,张耳也在那位宾客家里躲避魏国官府缉拿。这宾客与张耳相善,有意做牵线人,便对黄氏女子说:“必欲求贤夫,除张耳无人与淑女相配!”
于是在宾客的介绍下,黄氏女子便与张耳见了面。张耳虽然出身贫寒,还是亡命逃犯,可他相貌俊朗,身材魁梧,更因为在信陵君门下混过,见多识广,谈吐十分不俗,一下子就俘获了黄氏女子的芳心……
战国时民风开放,男女交往比较自由,婚姻嫁娶也没有从一而终的妇德讲究。丈夫主动休弃妻子,亦或是妻子主动离弃丈夫,都是经常发生的事,大家好聚好散,也不会被舆论谴责。
于是黄氏淑女便与庸碌的前夫结束了婚姻关系,改嫁张耳。
张耳亡命外黄,穷困无援,如今有富家美人愿意委身下嫁,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当即同意了这门婚事。
魏国比不了秦国,虽然也有成文的律法,但人情关系无处不在,只要使的钱够多,打通大梁朝堂的关节,哪怕是杀人罪也能免除。
于是在黄氏的内外打点下,张耳竟真的脱罪了!
不仅如此,他还开始发挥自己曾是信陵门客的优势,在妻家重金厚财的资助下,疏财仗义,广交豪杰,使得远近八方的轻侠少年们,都跑来投靠他。于是张耳便从昔日信陵下宾,成了今日门主,号称外黄第一豪侠。
这时候,张耳的雄心也愈发膨胀,不满足于只做一个黑社会老大,他在妻家及宾客们的声援下进入政界,靠着贿赂和游说,竟被魏国官府任命为外黄令。
昔日的亡命逃犯,摇身一变,成为外黄的父母官,这在秦国绝不可能出现的事情,放在六国却并不奇怪。
因为六国与秦不同,在贵族官府之下的广大民间,是一个宽舒的社会,任侠风气极重。游侠们在各国间奔走往来,纷纷寄托于贵族门下,促成了各国的养士之风。
除了已经逝去的四大公子外,燕国的太子丹等人,本人或是王族公子,或是高官豪门,身居国都,别有领地封邑行侠养士,手下宾客,来自全国,甚至外国,数量以千人计,他们是势力足以敌国的游侠养主,可以称为国侠。
次一级的游侠,就是张耳这一类,他们或是土生土长的豪富,或者是与豪富关系密切的游士,身居郡县,饶有资产,一县之内的游侠,慕名附势于其门下,人数可以数十百人计,可以称为县侠。
在六国,从县侠到县官的距离,并不遥远。在秦国注定要被通缉捉拿的县侠张耳,不管是黑道的游侠儿,还是白道的官府,都混得如鱼得水!他的名声,不但超越外黄县、及于魏都大梁,进而超越国界,成为梁、楚、赵都声闻遐迩的名士。
只可惜,张耳的好日子没持续几年,现如今,他命运的第三次转折,就要来了。
一月份,秦将王贲伐魏,大梁被围。
二月份,秦国中更羌瘣帅偏师东进,二月中旬占领了陈留,并分兵攻略邻近各县。
距离陈留不过五六十里的外黄县,也无法幸免。
张耳也听说过秦国最痛恨游侠,尤其是他这种影响极大的县侠,直接被认为是祸害国家的“五蠹”(dù),被斥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毕竟任侠风气,是植根于人性中的自由放任,不愿受社会群体约束的天性,简直是秦国律令吏治的天敌!
一旦秦军占领外黄,张耳肯定要被缉捕,甚至会丢了脑袋。
于是,在秦军尚未到来之前,张耳便在走与留之间,踌躇不已。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留下。
“我既然被魏王任命为外黄令,食魏禄米,佩戴魏印官服,那便不能弃城而走。”
张耳对自己的妻儿、宾客如是说。
“我当信如尾生,宁可在骇浪中抱柱而死,也不愿离弃苟活!”
但在这大义凛然的背后,其实也有张耳自己的私心。
他从信陵君处学到了一件事:有取必予,有恩必报,讲的是义;承诺的事,一定做到,救人之难,不避生死,讲的是信。信义,这是任侠者生存于世的基础,没了这两样,他们就狗屁不是。
对张耳而言,比身死亡命更可怕的,是苦心经营多年声名的堕毁。
所以他必须留下来,至少要抵抗一阵,让世人知道,名侠张耳,没有辜负魏国!
但老婆孩子,却是要先送走的。
结束了漫长的回忆后,张耳拍着他结发妻子的手,继续嘱咐道:“汝等先去阳武县,那里尚且安全,藏身县中,若是秦军占领了那一处,也勿要慌乱,秦人骤然来此,一定难以查明各地人口籍贯,假装当地人即可。等到战事平息后,陈馀会派人来接汝等去赵地……”
陈馀,也是大梁人,好儒术,与张耳为刎颈之交,因为他比张耳年轻十多岁,便以父事之。
如今陈馀身在赵地,在当地小有名气,有田产屋宅,他是张耳这一生最信任的人,能够以妻子托付。
在送走了妻子后,张耳并未在外黄城外久留,而是让亲信守好脱身的隐秘地道,他自己则往府邸走去。
既然决定留下抵抗一番,那至少要打退秦人第一轮的进攻,但张耳知道,以外黄县本身的武力,恐怕无法对抗那些秦军。
魏国的主力部队,早就在一月份时,被从陈郢回师的王贲大军击溃了,剩下的数万人,被围困在大梁,自身难保。宁陵君魏咎收拢了数千人,走保睢阳,也难以救援外黄。
城内的数千丁壮,大多没有受过训练,虽然可以鼓噪造势,真正打起来后,却难以依仗。
所以张耳手里能用的,只有县里的两百县卒,若是加上他手下的两三百门客,或许能勉强一战……
张耳必须说服他们!说服那些来自梁、楚、齐各地的轻侠们,为自己效死!
……
一个时辰后,外黄张宅内,张耳让仆人将府邸中的酒全部开封,又杀猪宰羊,将所有的宾客都聚集到院子中,置酒高歌。却不谈御敌之事,而是深情地讲述起了当年信陵公子的事迹。
“公子为人,仁而下士,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人……”
张耳端起酒盏,叹息道:“耳门下,最盛时,也仅有三百人,不如公子远矣……公子虽逝,但我每每思之,都觉得他仰之弥高啊!”
仰之弥高,这句话,张耳还是从好儒术的陈馀处听来的。
门客轻侠们纷纷捶胸顿足,嗟叹道:“公子真豪杰也!惜哉,吾等不能睹之一面。”
张耳笑了笑,便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秦破赵于长平,平原君求救于魏,魏王却不欲相救。信陵君苦苦相劝,自度终不能说服魏王,又不愿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
“当是时,有侯嬴自刎以送公子,有朱亥挥金锤杀晋鄙,这才有了震动天下的信陵君窃符救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