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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先生!”林语曦脆生生地叫了一声,亲热地拉住了徐润的胳膊。
依在徐润身前的林冠臣则一跳一跳的,伸出手去,想要勾徐润的白胡子。
徐润一瞬间有些失神。
眼前的这一对可爱的姐弟,让他不由自主的又回想起十几年前的往事来。
那时,他也是给人当师爷,他教授的,也是一对天真烂漫的姐弟……
徐润很快便回过神来,呵呵笑着,从衣袖里取出买来的两个用纸套着的糖人儿,在两个孩子面前晃了晃,两个孩子高兴地接了过来,蹦蹦跳跳的围着他转。
林义哲注意到徐润望向林语曦和林冠臣的目光中满是慈爱之意,情不自禁的抬起袖子轻轻拭了下眼角,他知道,徐润是又想起了已经不在人世的孙女燕儿,不由得看了一眼身边的陈婉。
徐燕儿的年龄和陈婉相仿,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也应该会有儿女了吧……
陈婉从林义哲的目光里看出了他的心意,她微微一笑,向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说话时注意,避免勾起徐润伤心的往事。
“大人,天津李制台来的电报。”徐润来到了面前,将手中的电报纸交给了林义哲。
听到是李鸿章来的电报,林义哲不由得一愣。
“李制台果是洋务先锋,这么快便知道这电报的好处了。”林义哲奇道。
“事情紧急,李制台急于向大人示警,是以才用了电报。”徐润说着,抬了抬手,示意林义哲先看电报。
林义哲打开电报纸看了起来,他只看了几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陈婉注意到林义哲脸色的变化,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林义哲当“鬼使”期间,湘乡老家遭到冲击的事,已经让她的神经一度绷得紧紧的。林义哲在欧洲遇刺的消息也曾令她坐卧不安,日夜忧虑。现在林义哲虽然平安归来,还升了官,但她知道,类似的风波,是不会就此消停的。
“出了什么事?李制台要向咱们示警?”待到林义哲看完电报,陈婉急不可耐的问道。
“让人给告了。”林义哲说着,将电报递给了爱妻,此时他的脸色已然恢复了平日的笃定从容。
“李制台急急示警,可见事情已经捅到了中枢那里。”徐润问道,“大人觉得,此事该当如何应对?”
“以不变应万变。”林义哲淡淡一笑,道,“不作任何解释,也不用解释。”
“不解释?”陈婉一愣,“这却是为何?”
“船政每造一船,一切用度帐目,船只大小详情,都上报在工部户部,有案可查。”林义哲冷笑道,“彼辈想要借此做章,是自寻死路!”
“呵呵,大人所言极是,夫人勿忧,老朽也是这个意思。”徐润也笑了起来,他看到陈婉眼中的担忧之色,便安慰了她一句。
“先生说没事,那我自然放心。”陈婉听到徐润这么说,脸色稍缓,但一颗心仍然悬着。
“放心吧,没事。”林义哲笑着拍了拍爱妻的肩膀,转过头,看着在园中嬉闹的两个孩子,脸上现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令陈婉悬着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皇太后那里,只怕是不会放过这两个家伙的。”
北京,紫禁城,养心殿。
慈禧太后看着手中的奏折,脸色慢慢的阴沉了下来。
“……前接直隶道御史张玉藻弹章云林义哲与李鸿章津口私会,不知谈论何事一说。传闻异辞,已非一日,近日外间议论,佥谓林义哲与直隶督臣李鸿章平日交相好,是物议必非无因。臣查有船政拟向北洋转让威远快船三艘,成船者一、尚在兴工者二。成船者尚未调拨,然臣查尚在兴工之二船,北洋许贴补船政船价每船库平银八万两即可买入。然林义哲上报威远快船船价逾库平银三十万两,此中尚不含枪炮武备之价,缘何北洋仅贴补八万两即可领走?即八万两即可领船,则该船船价三十万两必为不实。如此而言,船政之前所造轮船价款,其实价与上报之价当为天壤之别!此间是否有不可告人之处,则非臣所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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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又有人要倒霉了
“……近年来外臣罔上行私,朋比为奸者多有,相沿成习,贪墨中饱。林义哲与李鸿章之所以敢为此者,盖以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皇上冲龄践祚,大政未及亲裁,所以淆惑圣聪,其心不可问矣。臣伏请皇太后皇上赫然震怒,明降谕旨,彻查此事,将林义哲、李鸿章贪墨欺罔之罪,予以重惩,并饬部臣秉公严讯,按律定拟,不得稍有轻纵。使外臣知所恐惧,以振朝廷纲纪……”
慈禧太后看完了奏折,两条眉头已然拧成了两个黑疙瘩。她合上了奏折,微微抬了抬手,“刘诚印,把折子给皇上送过去。”
刘诚印应了一声,快步上前,躬身双手接过奏折,送到了同治皇帝面前。
同治皇帝心里一激灵,赶紧放下了手中其它的折子,将这本奏折接了过来。
“皇上看一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置?”慈禧太后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金指套,神态又恢复了平和从容。
同治皇帝仔细地将这本翰林院编修贺子桓参劾林义哲李鸿章勾结贪墨事的奏折看了一遍,想了半天,仍是没敢说出什么,而是将折子递给了老师翁同龢。
“皇帝马上就要大政亲裁了,这点事情,都拿不出个主意,还要问别人么?”慈禧太后抬头瞥了一眼同治皇帝,说了一句。
慈禧太后的语气虽然很是平缓温和,但同治皇帝听来,还是如雷贯耳,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儿子以为,这事应当著令工部户部详查船政帐目,如确有贪墨事,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如若查无此事。则当严惩构陷之人,否则开了这个头,外臣便无人敢任事了。”同治皇帝想了一想,答道。
“皇帝说的好。”慈禧太后赞赏地点了点头,“翁师傅以为呢?”
翁同龢正为同治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吃惊不已,听到慈禧太后这么一问,不由得愣在了那里,引来另外几位帝师惊讶的目光注视。
“翁师傅觉得如此妥当么?”慈禧太后见翁同龢没有作答,又问了一句。
翁同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下意识的顺着皇帝的意思说道:“皇上如此处置。甚是妥当,只是……”
没等他这个“只是”后面的话说出来,便被慈禧太后一句话给打断了:“这事儿就按皇帝说的办吧。”
“儿子遵旨。”同治皇帝恭声道,浑然没有注意到翁同龢那惊愕的目光。
慈禧太后又大致了翻了下剩下的折子,在发现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之后,便让刘诚印将折子全都送到了同治皇帝桌前。
“我身子倦了,先去歇了。”慈禧太后起身道,“皇帝今儿个就辛苦些吧!”
“儿子恭送皇额娘。”同治皇帝赶忙应声行礼道。
目送着慈禧太后在刘诚印的搀扶下消失在大殿门口,翁同龢这才对同治皇帝道:“皇上。方才那件事……”
“怎么?翁师傅以为不妥?”同治皇帝有些不满地问道。
“六道十三科纠弹纲纪,风闻上奏,本是份内之事,即便稍有错失。似不宜重责……”翁同龢提醒同治皇帝道,“若谴责过重,言官不敢言事,恐会令言路闭塞啊!”
“那就让吏部和都察院也一块儿查!若是有错。让他们定如何处置好了!”同治皇帝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就这么定了!”
“是。”翁同龢想想既然是都察院也参和进来了,断不会为难自己人。心下略定,便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同治皇帝随后的一句自言自语却令翁同龢又是大吃一惊。
“哼!他们这帮人就是瞅着林义哲不顺眼,总想找他的毛病!若是查无此事,他们可就有的苦头吃了!”
翁同龢听出了同治皇帝话里明显带有偏向林义哲一边儿的意思,惊愣不已。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同治皇帝怎么会突然向着林义哲说起话来。
而翁同龢并不会想到,仅仅在几天之后,事态的发展便出乎了他的意料。
什刹后海,恭王府。
一间暖阁里,二人正在对奕。
恭亲王和文祥对坐在雕花紫檀木棋枰前,将一粒粒黑白分明的棋子点在棋盘之上,玛瑙制成的棋子不时的敲击着棋盘的表面,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
恭亲王奕忻面沉如水,专注的看着棋盘,执起一子,久久不落。
对面的文祥轻笑道:“王爷,您这是……”
恭亲王苦笑了一声,将一枚黑色的围棋子儿放进了棋罐:“没心思下棋啊!”他按着自己滚烫的脑门,仰头靠在椅子上面。身后的两名侍女就走了过去,轻轻的帮着按着他的额头。
“王爷心忧何事?”文祥笑问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些个腐儒书生会来这么一手!”恭亲王叹道,“也难怪李少荃这么心急。”
就在昨天,他已经得知,工部、户部、吏部和都察院已经就贺子桓上的折子开始查起林义哲的船政帐目来。
“王爷可是心忧林义哲船政那里真的有什么贪墨之事?”文祥问道。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这船政的价目,他上报得都清清楚楚,有案可查。再说了,船政这些年经费一直不足,他就是想贪墨,也得有油水可捞才是。”恭亲王道,“我是担心,他从此以后,更不见容于士林,这日日弹,夜夜劾的,还做不做事儿了?”
文祥静静的捻着棋子儿,一双深陷的眼睛却放出光来:“只怕未必……”
“文中堂这话怎么说?”恭亲王问道。
“有皇太后帮他挡着,他自会平安无事!”文祥笑了笑,说道。
“可我瞧皇上这严查的阵仗,应该是得了皇太后的旨啊!”恭亲王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忧虑,“可没见着皇太后有护着他的意思啊!”
“雷声越大,雨点儿越小,皇上摆出这等阵仗,恰恰说明了皇上也有意思想要保他!这阵仗。是用来堵那班清流的嘴的!”文祥笑道,“您就瞧着吧!到时候会有好戏看的!”
“但愿如你所言,不过,我也得准备准备,防着一旦有什么差池,帮他说两句。”恭亲王道,“我已让军机处发文给他,就新造诸舰事宜,说明详情。这几日想是该有文来了。”
“王爷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文祥听到恭亲王竟然留起了后手,不由得大笑起来。“此事我愿和王爷赌上一局,王爷可愿意否?”
“赌便赌了!”恭亲王笑道,“你这分明是惦记我那把壶,那我便用它来和你赌上一赌!”
七日后,紫禁城,养心殿。
“皇帝,上次的那个事儿,查得如何了?”慈禧太后看了同治皇帝和军机处及六部尚书等几位重臣一眼,问道。
“回皇额娘的话。经工部和户部查实回报,船政所造之船,帐目清楚,无有虚报贪墨之情。”同治皇帝答道。“儿子还着查问外国船厂,做了比对,同类船型,船政所造之船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