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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日上三竿,当然也不排除她让自己每日来这里用膳,就是为了不放任自己赖床。大好时光用来睡觉,岂不浪费。
孙氏没让明煦多等,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然收拾利索,丫头们也机灵的端饭进来。
“祖母安,今日孙儿来的晚了些,所幸没让祖母等,不然真是罪过罪过。”明煦像模像样的作了个揖。
孙氏笑了;“你个狭促鬼,这是笑你祖母起得晚呢,不妨祖母给你回个礼赔个罪?”
“祖母可饶了我吧,若是让父亲听说孙儿今天在您这儿有所不恭,少不得一顿说教。祖母可别害了我。”明煦哭笑不得。
“你这孩子,这点玩笑都开不得?不过也是,你父亲读书都读迂了。”性情是半点不像他老子,不过孙氏倒没多说什么,只道:“你以后可别学他。”
子不言父,这话明煦不好接,抬眼去看桌上的饭菜,孙氏也不再多言,拿起了筷子。
食不言。
孙氏这里的饮食很是清淡,仅有几碟小菜并一碗白粥。前年定远侯的母亲去世,明榭想要回乡丁忧,圣上夺情。明榭和孙氏身为儿子儿媳,孝是要守满三年的,饭菜自是没什么油水。不过明煦是重孙子,孝期已过,吃肉无妨。但在祖母这里用早饭,惯常是清淡少油。
今日有些晚,饭毕孙氏怕他上课迟了,没有久留他,照常叮嘱了几句就放了人,倒是没提南下之事。
到了前院书屋,夫子还没来,长安摆放好书籍笔墨,明煦坐下预习今天的功课。《论语》已经学完,今日大概会开始学习《孟子》。《孟子》开篇是梁惠王章,明煦记得前世上中学的时候,课本上有过一段节选,便找到先看了起来。
“……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当年读这一段只觉得是一篇比较简单背诵理解的文言文,不曾深想。如今再读,却已经换了时空,所幸浸淫古文数年,亦有新得。
夫子来的时候,已快要正午。倒不是他偷懒,而是放心明煦,相信他即便老师不在,亦不会耍滑头应付功课,既如此,倒不必时刻盯着。
夫子姓范,是位举人,这个时代,大户人家请的先生大都是秀才功名,范夫子却是个例外。这位范夫子当年科举考了半生,终不第,便也不在强求。在友人的举荐下做了个县丞,奈何不善言辞,不通事故,学不来官场上的那一套,无奈之下辞官。
做了夫子,专门教导朱门之家的小公子。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无权势在手,每年的束脩却远超做一个小吏的俸禄,虽说君子在世不该只为财,奈何世俗难逃啊。更何况,积年以来,在高门之中也结了不少善缘,如此,便足够了。
在范夫子看来,定远侯府的这个嗣孙年纪不大,却很是自律,读书用功,又有几分灵气,是个十分好带的学生,再想想自己上一个主家的小学生,不得不令人感慨,真不愧定远侯的孙子,虎父无犬子啊,孙子也一样。
将自己不明白的部分请教了范夫子,明煦就回到自己院子里用了些午食,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继续去前院读书习字。如此到了晚间,宋氏派身前的樱桃来请用饭,便又去了。回到自己的飒然居的时候,已是晚霞将隐,疏星缀空了。
刚一进门,便听到有小丫鬟说着闲话,许是今天从宋氏房里的丫鬟处得了他将要回乡的消息,小丫鬟们明显有些亢奋:“今天听碧珠姐姐说,我们大爷马上要跟着侯爷回乡嘞,就在这几日,说是要留在江南读书,那可不是个短时候,你们说,清风明月俩位姐姐都大了,夫人会不会让我们跟着大爷去江南伺候啊?”
“要是真如春儿所说,大爷从我几个里提拔俩个上去,那岂不就是一等的例了?虽然离了老子娘,去那江南的地界,却是不亏的。”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另一个说,:“真要是有这样的机缘,也落不到你头上去,在这里算什么亏不亏的,也不嫌脸大,我们四个,春儿和秋儿最得大爷喜欢,说不得就走了呢。”
“说什么喜不喜欢的,大爷一视同仁的很嘞,夏儿你别瞎说。”
明煦没再听几个小丫鬟在那里的小心思,径直进了屋里,解了外衣就歪在了床上,抽出枕下的话本子翻看,不多时,清风明月撩帘子进来了,清风还好,明月脸上却还有些收不住。
“大爷您瞧瞧这些小丫头,是越发的没了规矩,一个个的事儿做的不好,心却是比天高呢,那天若是真让她们得了势,这屋里怕是没我和清风姐姐站的地儿了。”
听了她这话,清风不赞同道:“怎么说话呢,刚才你不是已经罚过了,哪还来的那么多怨气。”
“我怎么不怨,我这还没死呢,她们就这般算计,真是要气死我了。”
清风见她越说越不像,朝明煦看去:“看这丫头这张狂劲儿,大爷快说说她。”
明煦翻了个身,面朝她们侧躺着:“明月说的也不算错,等那些小丫鬟们升了职,你们两个前辈都不知道花落谁家做了奶奶去了,自然也就不会再站我屋里了。”
“正经事儿呢,大爷你还说笑。”明月恼羞道。眼睛却还是眨也不眨的瞅着他。
不仅明月,一向稳重的清风也在等着他下面的话,看来他这俩个大丫头不管面上如何,心里头的紧张是一样的。“这事儿我也说不准,母亲还没同我说,不过无论如何安排,是直升还是外调,你们俩个却是到了该配人的年纪了,明月还好,清风你十七了吧,母亲已经在给你寻思了。”
“那就让清风姐姐嫁,我不走,我一辈子跟着大爷。”明月倔脾气上来。
“说什么傻话呢,你要是一直跟着我,到了年纪,难不成要自梳做个嬷嬷?就算你愿意,我还不乐意呢,又不是姑娘家,以后身边跟个年轻嬷嬷?”明煦很是钢铁直男。听了他的话,姐妹俩人都有点沉默。
“好了,也别难过,你们到了年纪总归要过自己的日子的,你们跟了我几年,母亲绝不会亏待,定然都是清白的好人家。如此,我也安心。”明煦安抚道。跟了自己几年的人,不舍是肯定的,但是不能耽误了人家小姑娘的前程。放良嫁人才算是全了这一段主仆情谊。
“婢子谢大爷关怀,不过,大爷你该就寝了。”眼看着明月要掉眼泪,清风煞风景道。她其实有点懊恼,大爷虽然少年老成,但还是个半大孩子,实不该与他说这个的。是她僭越了。
明煦看这两个小姑娘这会儿心绪难平。也不再说话,于是梳洗就寝不提。
第3章 出发准备
果然不出明榭所料,再一次的朝会上,明和帝就宣布了卸去定远侯明榭,御史大夫兼兵部主事的职位,同意其致仕归乡。
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皆是不明白这定远侯唱的是哪一出,好端端的前程说抛就抛,说致仕就致仕了,关键是皇上还同意了,于是脑洞大过天的朝臣们开始阴谋论了,可关键是说飞鸟尽,良弓藏吧,那也不对啊,要藏二十年前就该藏了,也犯不着等到现在啊。
真是君心难测啊君心难测。于是除了那些个消息比较灵通的,大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对君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我们的定远侯倒是没工夫给他们解惑,一散了朝,就被皇上宣到了两仪殿。
殿里空气有些粘稠,下了朝就直接来了这里,明和帝没来得及换下龙袍,正冠冕服,威仪深重,端坐在书案后,长长的旒珠垂下来,叫人看不清喜怒。殿内侍立十数人,寂静却似无人。
明榭上前行了大礼,:“老臣叩见陛下。”明和帝亲自下阶扶他:“爱卿不必多礼,明卿为我大启鞠躬近三十载,实不必如此。”明榭是积年的老臣,又于朝廷有功,如非是祭祀,大朝等重要场合,是不必行跪拜之礼的。
明榭就此起身:“陛下厚爱,但礼不可废,臣经此一去,恐是难见了,该有此拜。”
“说起来,朕也有些不明白,观爱卿精力身体尚可,何故早早归家呢?”皇上把着定远侯手臂问道。
“陛下过奖,因臣有私,不能继续为国效力。臣出身寒贱,幼时贫苦,幸得父母栽培,供臣读书,臣方得已科举入仕,得见天颜,臣如今所得所取,俱离不开二老含辛茹苦的拉扯。如今臣父母皆去,生不能陪伴侍奉,是臣不孝。臣亦老迈,深感不孝之余,思念故土,预回父母故居常住,以慰思念之情,报生养之恩。”明榭回道。
“爱卿纯孝,朕所不能及也。”皇上有些唏嘘。
“臣有愧陛下与朝堂栽培,不能继续为朝尽忠,还望陛下不罪。”
“爱卿为国为民劳心劳力数十载,朕铭记在心。如今请去,朕自然允。在此之前,请受我一拜。”皇上说着就要下拜。
明榭赶紧阻拦:“陛下不可,这是要折煞老臣啊。”
“爱卿不必惶恐,爱卿劳苦功高,朕是替这黎明百姓一拜,卿当受这一礼”皇上执意道。
臣不违君,争执不过,明榭最终侧了侧身,受了帝王半礼一揖。
一揖作罢,帝王重新回到阶前坐下,“离别在际,朕尚有一题不明,爱卿当年状元及第,才满天下,或可为朕解惑。”
“陛下请讲。”
“不期修古,不法常可。卿以为如何?”
“先人韩非子所言,自是警世之言。”
“朕明白了,明卿请回。”
“臣告退。”明榭俯身一礼,转身离开,离开了这个站了二十余年的议政之殿。
明和帝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朕那一礼,他合该受全的。”不知说与谁听的,殿内无声,无人回应。
这日,明煦用过了午饭,正准备解衣小憩,长安来报,说是侯爷身边的常随止戈来请大爷过去正院。明煦挣扎着起身,在心里哀叹:今日是睡不成了。
跟着止戈来到了尚清园,明煦直接进了堂屋,进门就问:“祖父,您找我啊?”明榭正在用饭,见他进来,搁下筷子,招手让他近前来:“吃过了吗?”
“吃过了”明煦说着坐到了饭桌旁,果然,自家祖父下一句是“吃过了?那再陪我吃点儿。”所以为什么还要问我吃过没啊,难道在祖父这里问吃过没真的只是打招呼吗!明煦腹诽。
“祖母呢?”见祖父一个人吃饭,明煦问道。
“在书房写帖子呢,说是准备一一去手帕交那里道别。”明榭搁下筷子回答他。
见此,明煦不再说话,陪着祖父吃饭。待他吃好了,让人收了碗筷。明煦才又问道:“是已经定下了吗?什么时候走?”
“具体日子还没定下来,等我跟接任的大人完成交接就能走了,可以让你祖母和母亲准备行李了。”
“……”
见他沉默,明榭问道:“怎么了,可是不舍?”
“不是,扬州老家,说起来我还没有去过呢,祖父,扬州跟盛京区别很大么?”倒不是不舍得,知道还会回来不是吗,只是尽管心里早有准备,真到了这一天仍然觉得有点快。
不过明榭倒是没接他的话,说起扬州如何,只说:“到了地方你便知道了。”转而问起他的起居,明煦也一一答了。
“最近看的话本子呢?现在又兴起什么样的?”
“……”尽管不是第一次从祖父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明煦还是有点接受不能,祖父看起来那么正经的一个人,却能做出研究话本子这种不怎么正经的事。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