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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瞬息骤变。
不知何时,原本还半调子玩闹的天策们已握紧了手中□□。
有人怒喝一声,“李凌萱!你还有脸回来?”
“恶狗!”又有人低声骂。
“呵,我倒不知道天策府几时整个投了耗子盟?”军娘并不恼,依旧抱臂站着,眉梢尽是嘲讽冷笑。末了,她眸光一转,“倒是你这一身蓝略刺眼啊,师弟?”堪堪盯住了不远处的沈默。
“师姐。”沈默顿了一顿,还是低低唤了一声,但没行礼。他只对众天策们道:“师姐是曹将军喊回来的。此次南下国事为大,没有什么恶人谷、浩气盟。大家还是抛却隔阂,宽心共事为好。”
“还是老样子,陈辞滥调,无趣得紧。”军娘冷冷“哼”一声,唇角笑意愈发浓烈,“小少爷,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大天策府有没有一个能打的,你是真心想试试?”她转目再看住叶昙,如是又问一次。
“不是真心求战,莫非我手中剑是摆设?”叶昙哪里经得撩拨,当下轻剑一点已隐隐有剑气流转,还颇傲气地昂头追了一句,“可是小爷我从来不打女人。”
军娘眼波流转,璀璨一挑眉梢,“姐姐我也从来不碰毛还没长齐的雏儿。”她说着稍稍侧了侧身,似给什么人让路,“阿凤,陪小少爷玩两把?”
应声一瞬劲风隐动,不知何时从何处来的俊秀小将已站在她身侧,红袍银铠黄金戟,冠上长翎如同染血。
若非他自己现身,竟没人察觉他半丝气息。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退了一步。
沈默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愈发握紧了手中枪。
军娘李凌萱是沈默正正经经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师姐,而那个和军娘站在一起的少年名叫夏侯焚凤,是府中英烈之后,杨宁将军的亲传。
当年沈默刚入天策府时,因为年纪相仿,又同在曹将军门下,每天都是师姐带着他东走西跑,过几年来了小凤,三人也曾经一处弯弓骑射摸爬滚打,形影不离。
直到李凌萱离府之前,沈默从没想过他们会这样分开。
他原本以为,如有离别,便是马革裹尸以死报国。但忽然一日,师姐去了恶人谷,还带走了当时尚不及束发的小凤。
铁马□□绝尘去,连夜独闯十三营,本该是千古流芳的佳话,却始终输在了“逃军”二字。
李凌萱性烈如火刚直爽朗,一身武艺尽得师门真传,颇有些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人人都道她是小曹雪阳,如此一个万众瞩目的后起之秀,毫无征兆地奔去了恶人谷,一时间揣测纷纭,却无人能知详细,师父曹雪阳也是缄默再三,不置一词。
而小凤,印象里还是个半大孩子,总爱黏在师姐身旁不撒手。
事实上,沈默一直觉得,他们三人中若说天资,当属小凤第一。他曾经见过小凤半夜一个人在演武场上练枪法。不过最最普通的梅花枪,又还年纪尚幼,但那样浑然天成的凌厉与枪尖凝聚的寒光,无端端就让人想起杨宁将军。
若说天策府中还有人能传承杨将军衣钵,那么这个人只能是夏侯焚凤。
果然不出所料,小凤随师姐去了恶人谷之后数年,沈默曾在昆仑战场见过他一次。那次浩气盟以多敌寡反被杀得惨败而归,重振旗鼓三月余不敢妄动,连沈默自己也是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无论师姐或是小凤谁出手,这叶家的小少爷都不可能讨去半分便宜。
沈默心中忧虑,眼看夏侯焚凤手中长戟已见了寒光,连忙开口道:“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就好。”
李凌萱柳眉一扬,“刀剑无眼,生死自负。好歹也赌上了我大天策的赫赫威名,不拼尽全力怎么服众?”
“没错,一决高下自然该使出十分的本事,否则岂非对对手不敬?”那早被激将地炸了毛的小少爷哪里知道轻重,好硬气地仰着脸,“负者自断右臂,一言九鼎,各安天命!”
“慢着!”
这小少爷不要命了,天策府却不能不要大局。胡来得如此豪迈,竟然也没个人阻止!沈默气得心口也一阵闷痛,当下先喝出声来。他看了看在场这帮鸡血充脑的家伙,深吸一口气,接道:“他不过就是个孩子,真要比试还不用小凤出手。我来。”
话音未落,叶昙那张白嫩的俏脸已涨得血红,“你敢瞧不起我?!”如斯恼恨地嚷了一声,一招玉虹贯日挥剑已向沈默冲过去。
【—兔必肯蹄牛—】
☆、(2)
叶昙的武艺流畅娴熟,起手玉虹贯日冲上来平湖断月连着黄龙吐翠。
一看就是每天勤学苦练出来的孩子,却是照本宣科的木桩套路。
沈默完全可以猜到接下来他就要使出那一招醉月来控制自己的行动,当下轻轻往后跳了一步。
叶昙果然一招扑空,愣了一下,回神时已被天策突倒在地上。
那姿势多少有些微妙的难堪。
顿时,从小到大没怎么吃过亏的小少爷脸就红了,发了好一阵呆才想到要起身,鲤鱼打挺蹦得老高。
沈默也不急着动他,疾跑几步出去,不远不近地等着。
果然叶昙起身就鱼跃去追。
沈默当即与他反方向跳开,反而把两人之间距离拉得更远,待叶昙回身来追时,再一个突上去,又把小少爷给按在了地上。
如是往复三四回,叶昙直觉得自己不停地被牵着鼻子兜圈,扑空,然后被推倒,连一次正面交锋也没有,分明是遭了戏耍,又羞又恼不禁狠狠嚷出声来:“你……你欺负人!”
三分怒意带了七分的委屈,一出口,原本还忍俊不禁的众人彻底全笑出声来。
这下叶昙面子哪里还挂得住,俏脸红欲滴血,嘴唇反而给自己咬得惨败,不管不顾大喝一声先一招峰插云景把沈默推开去。
什么章法什么路数,平日里熟稔在心的东西早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都给羞愤煮了浆糊,当真是捡着什么大招就往外扔,连剑风剑气先刮伤了自己也浑然无觉。
沈默被他左一个夕照雷锋右一个云飞玉皇逼得后退闪避,不得不认真起来,躲远打了个呼哨。
应声,原本在不远处悠闲吃草的战马忽然竖起耳朵,轻嘶一声向主人奔来。
沈默翻身上马,下意识已弯弓搭箭。
任驰骋,乘龙箭,如同多年征战烙下的本能。
然而箭在弦上,顿了一顿,没有射出去。
下一刻,叶昙已经冲上眼前,跳起来几乎是连扑带扯地把他往马下推。沈默那匹坐下战马也不好惹,嘶鸣着抬起前蹄就踩。
如此混乱场面,哪里还是切磋。小少爷是真急恼了要拼命。
沈默看他如此胡来,一时担心他伤了自己的战马,更恐怕他一个不仔细就要给马蹄踩坏了,忙勒缰蹿出战圈。
“别打了。我认输。”他稳住坐下驹,干脆跳下来将手中枪往地上一插。
叶昙正在气头上,拖着重剑还想往上冲。
一旁李凌萱却先呛了声。
“负者自断右臂。”
六个字,带着琢磨不透地凉意。
四下里骤然一寂,在场诸人皆为之变色。
叶昙还有些蒙,依旧随时要挥剑的架势。
李凌萱则是抱臂站着,一脸等瞧好戏的笑,那神情分明在说:“玩脱了吧?自己兜着。”
沈默觉得头疼。与其说不甘心,不如说根本是哭笑不得。
自从半路上撞上这位藏剑山庄的叶少侠,接连不断地莫名就有血光之灾。
他无奈长叹一口气,解开右手的护腕。
见此情形,叶昙怔了怔,这才慢慢松懈了手中剑。“你干什么?”他显然还不太明白。
“我输了。”沈默一边叹气,一边摸出腰刀。
许是被刀锋出鞘的寒光闪了眼,叶昙眸光一颤,这才懂了,顿时整个人有些着慌,“我随便说说而已,你别当真。”连忙改口劝解。
沈默没应声。
“哎,算啦,”一旁军娘李凌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冷笑一声,继续煽风点火:“切磋点到为止,武技交流不问输赢,这种事当什么真啊!死人堆里都全须全尾爬出来了,为这个砍只手怎么值,是吧,师弟?”
“对,对!切磋而已,之前说的都不算数!你别真砍手啊……!”叶昙也点头如捣蒜,赶紧耍开了赖。
沈默静静看他一眼,“天策府一向军令如山,说出的话就没有不算的。”
话音未落,他刀锋一转,已向自己手臂砍下去。
“别——”叶昙惊得一激灵,下意识便扑上去拦。
交锋起止,那把麒麟腰刀被叶昙拍偏一下,发出“叮”得一声脆响。
然而沈默这一刀落得丝毫不留余力,依旧在小臂上斜着划开一条长约四寸的伤口,深可见骨,鲜红热血顿时涌出来洒在地上。
叶昙到底只是个孩子,口没遮拦时分辨不得轻重,真出了事反倒会怕,早没了冷静自持,一时想去挡沈默手中刀,一时又想去按住那还在不断涌血的伤口,手忙脚乱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沈默没有收刀,只沉沉说了句:“你让开。”
“一言九鼎,各安天命”在天策眼中绝不是随便敷衍而已。
不仅沈默本人,连其余几个在场的天策也是一脸誓言不可违的凛然,纵使心里多少觉得不值,依旧缄默不语。
可怜叶昙眼巴巴张望了圈,一个帮忙说话的人也揪不住,反而还瞧见李凌萱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愈发怯了,又急又怕连声音也染了哭腔。
“不让!”
他原本只是一时意气用事,在家时师兄师姐们多让着他,从没真正遇上什么事,口没遮拦惯了根本没想过万一输了怎么办,更从未想过真要砍掉谁的右手,干脆没命地抱住沈默,说什么也绝不肯退让。
于是就这么僵持下来,哪一边都不肯先放手,只能这么互相拧着,实在啼笑皆非。
来解围的是叶浅。
“我藏剑山庄不是旁门左道的凶邪,要沈副将右手做什么。何况分明是小五输了,既然要较这个真,不如直接剁掉他那只肥爪了事,省了他日后到处闯祸。何必还护着他。”不知何时已在一旁静观的铸剑师开了口,不疾不徐,却是毫不留情两句话先把自家师侄卖了个干净,直把身后人高马大的突厥将军笑得停不下来。
“三师叔!”见师叔来解围了,叶昙几乎是哭着嚷起来。
“你刚才乱打的都是什么?”叶浅上前去屈指狠狠在叶昙额头上敲了一下,皱眉不悦,“其他不说,只一支乘龙箭就够射穿你的脑袋。”
有师叔主持“公道”,叶昙先是心里一松,紧接着又很有些负气委屈。毕竟孩子心性,被责骂了不肯服软,憋着嘴嘟囔,“……是他先欺负人!”
“怎么?”叶浅挑眉。
“他……他……”叶昙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干脆跺脚赌气道:“他一个人加一匹马两个欺负我一个!”
只一句话,原本颇为肃杀的气氛便破了。
众人笑到了嘴边,全都拼命忍着,唯恐再羞恼了小少爷又要闹出什么大事来。
叶浅被逗乐得合不拢嘴,转面问沈默,“我师侄告你欺负他了,你怎么说?”
“是我失了分寸。”沈默哭笑不得。
“如此就算是和局了怎样?”叶浅紧逼一步,“你只当是欠了我们小五一回,日后他要跟你讨时再还他就好。”
话到这个地步,再要纠结反而虚伪作态却之不恭。
几个天策脸色明快起来,又都知道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