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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团强夺玄晶剑的那些事全部挑明出来,杀一杀对方的威风。到时这南诏王理亏在明处,也不能再理直气壮要挟大唐,再与他好言劝说为他铺好台阶,或许还能有各退一步罢休干戈的可能。
沈默的计议,是叫叶浅与叶昙自己把握事态,不必与南诏人太过争强,顺势服个软将那剑匣给了他们就是了。
但叶浅是个一心护犊子的主,事事挡在叶昙前头,哪容南诏人碰他师侄一根头发,又唯恐交待得太容易了对方要起疑心,还是硬生生扛下了这苦肉计,原本打算再撑个一、二天,便让叶昙去服软出首,把剑匣交出去。毕竟叶昙还是个半大孩子,容易取信与人。
谁料就忽然冒出那浩气盟七星卫来。
张灯的反应是在沈默意料之外的。
他知道他的对手根本不是南诏王阁罗凤。那在幕后掌控局势之人多半不会放过张灯,还会不断设法施压,逼迫张灯替他谋取玄晶剑。
沈默打心底里是期望张灯能够一口回绝的。即便张灯不回绝,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最痛不过是他从此只当不曾认识过这万花,并不妨碍大局。反正这剑匣由叶浅和叶昙交出去或是被张灯拿走,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但他从未想过张灯会在已经猜知他意图的情况下毅然孤身带着剑匣返回南诏都城,还掩护叶昙他们逃了出来。
若有张灯倒戈来内应相助,他这一招谋划便算是天衣无缝了。
然而如此一来,张灯却将成为众矢之的。
对方一旦明白过来,必不能放过张灯。而大唐朝廷和官军乃至天策府也都只会且只能将张灯视为叛国逆贼,再不可能庇护张灯。甚至连师门万花谷,恐怕也都再难有张灯容身之地。张灯从此将被夹在博弈双方中间,彻底成为一枚弃子,无一处可立足,只能逃亡致死不得魂归故里。
这万花莫非是想舍身去替他走完这步棋不成……
心里似骤然被刺了一下,尖锐得疼。
沈默愣神良久,直到叶昙抓着他大声唤他才猛醒回神来。
叶昙大睁着眼望着他,“咱们去把张大夫救回来吧!”
沈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啊”得应了一声。“没事,将军和我自有计较,你不要担心了。”他宽慰地摸了摸叶昙的头发,又低声道:“你们既然回来了,就跟我和将军一起走。你仔细照顾好你三师叔,不要让他再受伤了。”
叶昙仰面望着他,怔了一瞬,用力点了点头。
哥舒翎向鲜于仲通借了三十轻骑,连同沈默、叶浅等六人一起到了南诏都城太和城城下。原本那位钦差使臣也是应该一起去的。但使君大人自称被南诏人伏杀时受了惊吓还受了伤,至今未愈,怎么也不肯随天策们一起去,还将旌节也全扔给了哥舒翎。哥舒翎虽气此人懦弱,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唐军推进西洱河,太和城已然封城戒严。守城南诏军见他们前来,便拉开弓箭重弩,高喊示警,不许他们靠近。
哥舒翎拍马上前,高举唐皇旌节圣谕,呼喝南诏王开城迎接。
片刻以后,城门开启,出来的当然不是南诏王,而是一路南诏兵马,乌压压一片于城下摆开阵势,望之不下三百人。
为首一员猛将出阵大喝:“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哥舒翎眉梢一挑,心道这不是明知故问诚心找茬么,合着刚才喊了半天“大唐天策府忠义将军哥舒翎奉召出使”你们南诏人是聋的愣装没听见啊。
哥舒翎略眯起眼,将眼前这南诏将领好一番打量,见对方生得威武雄壮气势不凡,像是个有能耐的模样,身后一面大旗分别用哀牢文和汉文写着一个大大的段字。
段氏乃白蛮大姓,在南诏并不罕见。但最为出名的,却是西洱河一带的一位汉裔将领,名叫段俭魏。
南下以前,哥舒翎便听说过这位段将军,据说是个文韬武略的将才。然而因身为汉裔,在这南蛮之地一直不得重用。难怪此时阁罗凤会扔他出来做挡箭牌。
哥舒翎心下思定,面上便笑起来,先拱手施了一礼,道:“安西哥舒翎,幸会段将军!”
见他摆出恭敬姿态,又自报家门,那南诏将领神色稍稍缓下来一些,只仍仔细打量他,迟疑片刻,追问:“哥舒翰是你什么人?”
哥舒翎笑应:“正是叔祖。”
倒不是他仗着祖上威名摆谱。
哥舒氏骁勇善战闻名天下,老将军哥舒翰当年一战成名打得是吐蕃人,石堡城一役更是彻底逆转了大唐与吐蕃角逐之优劣,令犬戎心有戚戚不敢主动来犯。而今南诏自认可以反与吐蕃勾连便对大唐不逊,打从一开始朱参军让他哥舒翎来担这护剑出使的差使便是有讲究的。
果然那段俭魏听说眼前这唐将乃是哥舒翰的侄孙便皱起眉,傲然质问:“你不在安西都护府好生呆着,来太和城做什么?”
这段俭魏两次三番故意明知故问,多半是想抖一抖主人家的威风消磨他的锐气。
哥舒翎也不急,依旧含着笑,又耐心说了一遍:“吾皇隆恩,为议和休战事,御赐玄晶宝剑一柄及亲笔手谕,诏命我等护送南下,面呈南诏王。”
“好个赐剑议和!”话音未落,那边段俭魏已高声怒斥起来,“我王诚心与大唐议和,唐军为何反而攻打我王都?”
这质问当真理直气壮得很,颇有些愤愤不平之意。
哥舒翎却仍是笑嘻嘻地,既不见声高,也不见恼,只慢条斯理反问:“南诏犯我姚州、杀我边吏在先,更还设伏企图狙杀我大唐使节强夺玄晶宝剑,人证物证俱在。段将军反而如此非难于我,未免不妥吧?”
“人证物证?”段俭魏似从没想过他会如此反诘,明显吃了一惊。
哥舒翎见状“哈哈”一笑,扬起手中□□,逆着阳光一点,指住城墙上一抹人影,高声问道:“那城头上站的不是我营下叛逃的军医张灯又是何人?”
☆、(76)
他忽然指名点姓说到张灯。
段俭魏竟当真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去看。
一直跟在将军身后静待的沈默也眼神一震,循着哥舒翎枪尖望去。
城上那人,乌发黑袍,正是张灯本人。
都已做了这样舍身求仁的事,何必还偏要来这两军阵前犯险。
何必……偏要逞强做到这样的地步……
沈默只觉喉头一烫,不由怔怔看着那熟悉身影。
哥舒翎看着那万花,遥遥相顾,刹那眼神交汇,彼此已是了然。
哥舒翎朗声笑问:“张大夫,那玄晶剑原本便是我大唐天子御赐于南诏的,我等此行跋山涉水为得也正是将之献于南诏王,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张灯唇角微扬,眼角眉梢竟绽放一丝狡黠,于城上高声道:“哥舒将军说笑了。南诏王爱慕我唐神兵久已,听闻陛下赐剑日夜欣喜寤寐思之。我家‘主人’恐军爷们劳累,便命我先将剑取来进献了,免得王上久等心焦啊。反正这剑本就是要献于王上的,迟些早些又有什么关系,不如将军留下吾皇手谕便尽快退去吧。”
哥舒翎闻言愈发大笑,“可惜那剑虽是宝物,却有机巧,就算强取豪夺到手也与废铁无异,何苦自作聪明?还是请南诏王速速将之送出城来吧,我大唐铸剑师在此,或许还可以为王上指点一二哩。”说着,他还故意侧身指了指身后的叶浅。
两人一来二往全在众目睽睽之下,声音洪亮,每一句话都被听得真真切切。
那段俭魏显然不曾料想到如此发展,生生瞪住城上的万花愣了好一阵,才又指住哥舒翎勃然大怒。
“大胆贼胡,敢羞辱我王!”
哥舒翎丝毫不以为意,反不紧不慢笑道:“你骂我贼胡,我笑你蛮夷,口舌之快,意义何在?何况我身为突厥人效命大唐,犹如段将军身为汉人效命南诏,南诏王待段将军比唐皇待哥舒何如?”
当事时,哥舒正是至极显贵,哥舒翎本人更是精盛之年意气风发,从未料想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恸哭天地的潼关之战令他哥舒氏英名荣宠尽丧于此,更不可能知这今日还被南诏人排挤倾轧的段俭魏不日便要备受器重飞黄腾达,终以南诏文武第一忠国公之资成大理段氏之祖。倘若有此先知,他是万万也不能说出这段话来的。
而此时的段俭思以汉裔之身于南诏努力求存,亦正处于最苦闷的低谷,这一番话便如同刀削针刺字字烙在心里,眉宇间顿时显出几分凝重来。何况,无论是城上的张灯,还是对面的叶浅他都是见过的。他知道这个天策并未说谎。
哥舒翎见段俭魏已有几分动容,立刻逼近一步,枪尖直指段俭魏,怒目斥责。
“南诏本只在六诏之南,有我大唐扶助才得以一统六诏立国于洱海,区区藩国之王,不思感念宗主,反生叛逆之心,兴兵犯唐在先,又以投靠犬戎要挟我唐在后,吾皇宽宏,赐剑允和,你等却伏击我大唐使团杀戮抢掠,更贪没宝剑还企图翻脸不认反咬一口,所行之事可有半点国君风范?而今非是哥舒辱你王上,实是尊王不知自重自取其辱!你等还不知过悔改,速叫阁罗凤出城接吾皇圣谕!”
他语声中已再无半点轻松戏谑,取而代之尽是肃穆威严。
段俭思沉沉盯着他,眸色如火,仿佛默认般并没有再怒而辩驳,却也迟迟未有反应。
这一通杀威棒到此也算是做足了功夫。
沈默见时机已成,便催马上前几步,假意将哥舒将军拦了一拦,转而向段俭魏礼道:“段将军,南诏与大唐原本唇齿相依,一旦开战,无论对南诏或是对我唐都绝非幸事。南诏王也是当世明主,当晓得其中利害,这其中种种有些什么阴谋误会,段将军心里难道当真不清楚?为两国百姓计,可否恳请将军再向南诏王进言,令南诏与大唐共弃前嫌,言归于好,万勿受有心之人唆摆。”
与哥舒翎截然不同,沈默表现得极尽内敛温和之能事,台阶铺得水到渠成,只等那南诏王能自己走下来。
段俭魏将这两个天策和跟在他们身后那三十余人缓缓审度。
大战一触即发之时,以区区三十人之数便敢来一国都城之下喊门叫板,甚至还有江湖人士夹杂其中,也算是豁出性命孤注一掷了。
只不知如此舍生忘死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段俭魏皱着眉,冲哥舒翎一伸手。
“唐皇手谕何在?我可以替你们转呈王上。但唐军已然在我国都城外安营扎寨,我不可能现在允你们进城。”
两个天策相视一眼,便将圣谕交了出去。
别无他法,只能放手一搏。
段俭魏接了圣谕领着人马回了城,许久也没出来。
天策们不肯退去,在城下等了足有半日,眼见月上枝头火把燃起,那段俭魏才复又还来。
今次却没再领多少兵马,而是带着被南诏羁押多时的几名天策将士还有余下那两名藏剑弟子。
段俭魏苦劝南诏王阁罗凤半日,极力陈情,终于得王上首肯,将扣押的大唐使团成员尽数释放,只要唐军肯退,一切既往不咎,南诏大唐仍旧互有友邻,协力遏制吐蕃。
虽说这姿态仍旧有许多傲慢不服,但或许已是最好的结果。如今只要令鲜于仲通退兵,这一场战事便可就此化解。
数月来这一口吊在心口的气总算稍稍松了一半,沈默下意识抬头又看了一眼太和城头。
那玄衣乌发的万花不知何时已悄然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