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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发抖。
沉溺于眼睁睁看着Giotto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悔恨和无力感之中,我觉察到自己的肩膀正无法遏制地颤抖着。
头一次意识到这种畏惧失去的恐慌感,已经是开战以前的事了。随着战况的白热化,由于Giotto一直以身作则活跃于战争第一线的缘故,再加上骸和志保接二连三横遭不测,我潜意识中的担心和恐惧也与日俱增。听闻斯佩多与艾琳娜打算找个乡下小镇尽快秘密完婚以免夜长梦多,我本以为主动请缨搬到斯佩多住处担任婚礼护卫就能缓解周而复始的噩梦,结果只导致噩梦中粉碎于我眼前的对象加上了艾琳娜而已。
我多少能够理解自己目前的症状。过于强烈的保护欲望化作接近偏执的责任感,正缓慢而不可逆转地蚕食着我自以为百折不屈的精神。
依稀记得刚进入庄园时,当时担任警卫首领、和我一样以“骑士”自居的前辈中年男子就这样向我忠告过:
——骑士无法逃离恐惧。因为过度重视侍奉的主君,将主人的安危置于自己的生命之上,所以骑士将一直被囚禁于对“无法保护主人”这种悲惨境况的恐惧之中。害怕主人先自己而去,害怕被丢下,害怕失去生存于世的意义。骑士和王毕竟是不同的个体,即使骑士有足够的自信保护自己,却永远无法百分之百地保护王。
——越是敬爱自己奉为王的主君,主君面临的处境越是艰险,骑士就越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同时背负的恐惧也会越发沉重。面对百万敌军,每一个骑士都是无所畏惧的勇者;唯有面对自己独一无二的王,骑士才会变成胆小鬼。
——哈哈哈,既是勇者又是胆小鬼,很矛盾的职业吧?不过我还是喜欢骑士,我也想当个好骑士。所谓人生,就是要和自己心中的恐惧战斗嘛。就算骨子里害怕失去王害怕得不得了,还是要为了斩断这份恐怖而战斗。
——听好了哦,克丽斯?不回避自己是胆小鬼的事实,背负着失去主人的恐惧护主前行,这才是合格的骑士。
不回避自己心中的恐惧,背负着不知何时会丧失主君的惧意……护主前行……
这样才是合格的——
肩头的震颤忽然奇妙的停止了。就好像将冻僵的双手浸泡于温水中一样,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暖流从记忆深处扩散开来,一英寸一英寸漫过冻结的血管,直至抵达因“骑士恐惧症”而动摇不已的心房。
我重又伸出一度缩回的手,掂量好力道后才小心地紧握住艾琳娜细长纤柔的手指。
“我没事的,艾琳娜。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艾琳娜被我突然扭转的态度惊得微微一怔,但她很快展露出理解释然的笑颜轻轻回扣住我冰凉的十指。
“嗯,我不担心。有克丽斯和戴蒙在我身边,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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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戴蒙·斯佩多私宅,书房。
“Nu、Nufufufu……克丽斯,我只是拜托你把那件婚纱上扯出的线头剪掉,没人劳烦你用剑斩。剪刀在桌子上,还是说你受‘眼’那件事的刺激,连带自己的视力也下降了?”
“F**k你说什……艾琳娜小姐,放开我——!砍了他,我现在就要砍了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蛋!!”
“不行啦克丽斯,一周后就是我和戴蒙的婚礼了,在此之前发生‘伴娘持刀捅死新郎’这种惨剧的话我们一定会上报的……”
虽然回荡于向阳房间里的嘶吼声让这幅筹备婚礼的温馨画面与“安稳静好”无缘,但是永远保持着清淡微笑的金发女郎多少缓解了狭窄空间中不断发酵升温的杀意。
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准新娘艾琳娜·萨德里克小姐头戴半透明的白纱,边笼着嘴轻声发笑边伸手揽住我试图抽剑的胳膊,还不住体贴地以眼神和手势向斯佩多示意:闭上你的嘴。
“嗯嗯,用剑斩线头的效果也不错呀,真看不出克丽斯还挺擅长这种精细作业。戴蒙,你也稍微把肩头的压力卸下一点,今天只是试穿礼服而已,不是正式典礼哦。”
一脸满足地把礼服搭在身上比划了几下,艾琳娜转向斯佩多用息事宁人的口吻这么安抚道。
就像获得驯兽员爱抚的凶兽一样,斯佩多当即收回了他沾满毒液的尖利舌头,含在嘴里再也不吐出来了。令人感觉好笑又颇带几分猎奇感的是,当他听见艾琳娜用格外欢欣雀跃的声音说出“正式典礼”这个词时,他仿若无意识地将脸扭向了一边,面颊上有一抹思春期大男孩似的可疑潮红。
尽管对这个男人心怀诸多芥蒂,看到他这副与一贯角色形象不符的忸怩模样,我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破功了。
顺便一说,此时身穿藏青色长礼服的戴蒙·斯佩多,还有一处与往日截然不同、叫人直想捧腹大笑又不得不强忍住的……外貌特征。
他把凤梨叶子剪了。
他剪了。
他真的剪了!!!
据说这是艾琳娜小姐联合Giotto他们提出的一致要求——希望在婚礼现场看到一位“清爽干净”的绅士新郎。自然,一位清爽干净的绅士是不该头顶热带水果踏上圣坛的,于是这颗扮演了二十余年热带水果的菠萝忍痛割叶,舍发陪美人去了。
当时的情境大概是这样的——
几日前的早晨,彭格列总部内留守的干部正聚集于会议桌边享用简单的早茶,刚修剪完头发的斯佩多先生顶着一头平·整·光·滑的短发推门而入的时候,全员都差点把手头的杯子摔到地上。
短暂的死寂之后,哐当一声,蓝宝四仰八叉地从椅子上翻滚落地。
蓝宝的反应似乎拨下了某个沟通正常与非正常世界的开关,整座会议室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般刹那间开始群魔乱舞。
Giotto按捺不住爆笑的欲望,噗嗤一口把含在嘴里的牛奶(我必须坦白,这是他近期耳濡目染我牛奶癖的结果)喷了G一脸。G原本僵硬地紧绷着脸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喷,被他这么一刺激立刻也条件反射喷了Giotto一上身。不过他喷完就后悔了——他喝的是黑咖啡,那坨污渍沾在Giotto米色西装的前襟上格外醒目,像是某种特别丑陋的商标。
“谁让你们傻笑的。…………呜咳!!”
阿诺德满脸轻蔑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刚打算开口讥笑他们几句,忽然捂住胸口猛烈地连声咳嗽起来。大概是戴蒙新发型的冲击力过分强大,导致他被嗓子眼里的茶水呛到了。
“……谁让你笑的。”
我赶忙极其狗腿地一溜小跑过去给他拍背。
提到阿诺德……他曾经嘴一滑告诉我妈妈嘱咐过他要把我当做亲生妹妹看待,我为此认真考虑了一番要把他叫做阿哥、诺哥还是德哥。当我试图就称呼问题征询阿哥本人意见时,他掏出手铐挂在指尖上面无表情地旋转了三圈,从此我就乖巧地闭嘴不提了,依然叫他阿诺德先生。
——场景倒带完毕。
总而言之,如今纵使我对导演了无数出悲喜剧的戴蒙·斯佩多怀有满腔怨恨,只要看着他那个摘下叶子后平滑圆润的脑袋……除了神经性面瘫一般的生硬微笑,我想不出任何一种表情来面对他。
“不过,话说回来……”
本以为艾琳娜的好言相劝能暂时堵住他的嘴,谁知靛色短发的青年眼珠一转再次意味深长地看向我开了腔。
“我可不希望我婚礼上的伴娘长得比伴郎还像男人。克丽斯,把这个拿着。”
他犹如给懵懂小孩塞糖果的人贩子一般坏笑着朝我递来的,是某个似曾相识的鲜艳小玩艺儿。
我悄悄往艾琳娜小姐的方向瞟了一眼,她刚在面纱边缘发现了一道不知何时撕裂的小口子,正忙着在针线匣里翻找合适的丝线。或许是感觉到我探究的视线,她回转头来冲我投以饱含鼓励的一笑。
“……”
艾琳娜的指示不可忤逆,我只好一声不坑地耷拉着嘴角,蛮横地从斯佩多手里夺过那个闪闪发亮的小东西。
那是一枚手工精致的发卡,掂在手中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看来应该如外表所示是纯银制品。发卡上呈环状镶嵌着一圈晶亮的水钻,其间装饰有色泽艳丽的心形宝石。
——和当年那场决定我命运的侵袭战之前,斯佩多特意借给我的精美盘发梳十分相似。
“这个是……”
“嗯~~~~和奥菲的发梳出自同一个手工匠人之手,我花了点功夫才找到他重新订做的。当年克丽斯把发梳交还给我时,不是挂着一副遗憾又失落的受伤表情吗?虽然难以想象你会喜欢这种女人味十足的装饰品,不过还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给你做了这个。”
“谁、谁失落了!我也没说过我喜……”
……虽说我的确挺中意当年那个妖精制品一样的漂亮发梳……
看见我恼羞成怒、一边攥着发卡往衣袋里塞一边直跺地板的窘态,艾琳娜和斯佩多仿佛观望孩童任性撒气的父母一样相视而笑,结果是我越发暴躁地挥舞长剑折磨起了无辜的结婚礼服。
“Nufufufu……别急着收起来,克丽斯,戴上看看效果如何?”
斯佩多和颜悦色地提议道,艾琳娜当即爽快地表示支持。
我只得把礼服交还给艾琳娜小姐试穿,百般无奈地在两人眼皮底下别上了发卡,有点窘迫地转过身在书架上四处寻找镜子。
(镜子镜子镜子……啊,有了。话说,为什么要特地把镜子放在书架最顶层啊?!根本够不到吧!!)
不情愿低头向斯佩多求助,我只好硬起头皮自顾自走到书架底下,踮起足尖使尽浑身力气伸长手臂去够摆在书架顶层的镜子。
就在我竭尽全力与有限的身高搏斗时,一只五指修长、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越过我的指尖轻松抓住了那面镜子,逗弄我似的轻轻摇晃了两下。
“……!!!”
无视我几乎要喷出火苗的愤怒视线,戴蒙·斯佩多好整以暇地转向我翘起嘴角。不等我气急败坏地劈手抢过镜子,他忽然优雅地退开一步将双手收回胸前,近乎毕恭毕敬地端着镜子呈到我面前。
“好了别闹了,我们不该这么小孩子气,克丽斯·埃罗小姐。就像我几天前说的那样,同样作为艾琳娜的‘骑士’……只有你,我真心希望与你和平共处。你父亲和那孩子的事我有在好好反省,至少婚礼之前可以和我休战吗?”
——因为我爱她。
和那天他在走廊上拦住我表明心迹时一样,几乎可说是违背了他平日本性的真诚语声。
那是铭刻于这个冷漠、无机质、理性主义的男人内心深处,唯一能够称作“感情”的温暖存在。
青年蔚蓝的瞳孔里有坚定的火星闪动,我知道他早已圈定了我能给出的答案。
(狡猾的男人。仗着在艾琳娜小姐的面前……)
我在心底无奈地吁了口气,伸手去接斯佩多递来的镜子。
一切都是在那一瞬间发生的。
明明正值午后时分,天空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失去了光芒,不祥的巨大黑影遮挡了整面落地窗。
下一秒——
地动天摇。
墙面上所有玻璃一齐粉碎,灼热的气流裹挟着水泥和瓦片的碎块暴雨般扑面而来。我只感觉有人大呼着一把按住我的后脑向地面扑去,然后我整个人就被庞大的热浪卷起来重重砸到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