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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利索地将双剑收回悬在腰间的剑鞘,瘫着一张被西西里炎夏热风刮得皮糙肉厚的脸向她飞起一道眉毛。
“——我当然要客客气气地拒绝他。一个连主君都无法守护的骑士,是没有资格留在王身边的。”
也许我确实是敬仰、尊重甚至爱慕着那个温文和善、襟怀坦荡的金发青年,然而无法保护所爱的人……没有爱人的资格。
我将为创建他的理想乡而背负罪业披荆斩棘,我唯一不能做到的,就是站到他身边与他共享这份荣光。对我来说,那无异于对沉睡于冰冷墓冢中的艾琳娜小姐最大的背叛。
要么在战场上耗尽最后一滴血,要么功成名就后独自守着艾琳娜的新坟腐朽成尘,这才是最适合失格骑士的末路。
不能幸福。不能原谅只有自己获得幸福。
童话故事中美丽圣洁的公主都不在了,骑士怎么能独自一人奔向圆满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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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路大呼小叫着“你想清楚啊你真要放弃那么棒的摇钱树吗”的玛蒙返回总部之后,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没有径直去叩Giotto的房门,而是中途绕道去造访了戴蒙·斯佩多的办公室。
宅邸遭到炮击那一日,是斯佩多以身体掩护我让我逃过了一劫。作为一名成熟的黑手党干部,他在那一瞬间作出的决断是明智的。以当时他和艾琳娜小姐相隔的距离,即使飞奔而至也来不及挡在她身前。倘若他感情用事丢开我跑向艾琳娜小姐,结果很可能不仅无法挽回未婚妻的生命,原***够得救的我也在劫难逃。
凭借***的理性,斯佩多庇护了当时与他近在咫尺的我,成功地实现了他能力范围内的伤亡最小化。然而,背负了这种近似于对恋人见死不救的举动,他一定无时无刻不承受着感性的煎熬。
无法对这样的他弃置不顾。
自从艾琳娜小姐的葬礼以来,都没有好好和他谈过一回……索性这次打开天窗说亮话,把所有历史遗留问题一并解决了吧。
我推开虚掩的房门时,面色晦暗的奥菲利娅恰好闷着头从室内大步冲出来。由于冲得过急来不及煞住脚步,她不偏不倚身子一颤撞上我的肩头。
“埃罗队长?……非常抱歉!那个,我是在……”
“奥菲。”
戴蒙·斯佩多一扫平日轻浮印象的冷淡语声从房内悠悠飘出来,止住了奥菲有些语无伦次的慌乱道歉。
“你应该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去你该去的地方吧。别让那位没耐心的先生久等。”
黑发少女咬着下唇迟疑片刻后,垂下头用同样冷峻到不近人情的语调作出了回应。
“我明白了,爸……斯佩多大人。”
她没有再称呼那个抚养自己长大的男人为“爸爸”。
我困惑而警惕地目送着少女纤瘦苗条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与我的发卡出自同一手工匠人的精美盘发梳固定在她日本人偶般堆满乌发、小巧玲珑的脑袋上,镶嵌其中的水钻和彩色宝石闪烁着给人以不祥预感的寒光。
那对养父女间竟然也会浮起如此沉重僵硬的空气……好像又有什么祸事要发生了。
“来杯红茶么,埃罗小姐?还是说你更爱好咖啡?”
奥菲利娅的脚步声远去后,斯佩多优雅地半倚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和往常一般漫不经心地微笑着招呼我。
……不过数日就能从精神崩溃状态恢复到如此程度,真是了不起的男人。
“牛奶就行了,谢谢。”
我随手拉过一把靠椅,毫不客气地交叠起双腿在他对面坐定。
我原本只是随口一提,不料斯佩多竟当真提起一把古色古香的雕花茶壶,从容不迫地倒出了散发着扑鼻浓香的洁白牛奶。
“来,埃罗小姐。按照你的口味多加了点白糖,请趁热享用。”
“……谢、谢谢。”
难不成这家伙……早就预料到我会来找他?
我略带狐疑地伸手接过瓷杯,吹着气小心地抿了一口直冒白气的滚热牛奶。正欲开口询问方才奥菲利娅的异样表现,我忽然瞥见了斯佩多手边一本摊开的烫金厚书。从纸页上排列整齐的单词组合来看,应该是英文书籍。
“哦呀,埃罗小姐也对这个感兴趣吗?”
斯佩多意味深长地眯起细长的蓝眼睛,信手合上书本把封面推到我鼻子底下。
“前几天才向纳库鲁借来的,本打算读拉丁文原稿看看,可惜他手头只有英译本。无趣的宗教书籍呢。”
色调柔和的厚实封面上没有任何图案,只印了一行颇具震撼力的赤金色大字。
《TheCityofGod》。
上帝之城。
“《上帝之城》……确实是古罗马时期,圣奥古斯丁写作的基督教书籍吧。为什么你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啊,说起来Giotto也提到过……”
——我一定能在这世上建起上帝之城。
虽然不曾详细阅读过这本大部头厚书,但也可以想象上帝之城是怎样的概念。大约与乌托邦或理想国相近,是个广受神明庇佑、没有灾厄、人人美满幸福的崭新世界。
一旦回忆起Giotto述说理想时两眼放光的神往模样,就连自己的心情也被他感染得明媚高昂起来。
然而,斯佩多只是讽刺地弯起唇角,神态自若地吐出了意料之外的尖刻话语。
“是啊,我也对Giotto口中的天城有些在意,才耗费时间去研究了一通这种枯燥的宗教读物……结论可真教人失望透顶。所谓的上帝之城,只是人心中虚无缥缈的幻梦罢了。居然信仰这种没有实践价值的东西,难怪Giotto的统帅如此无力又无能。”
平稳流动的空气一刹那冻结了,几乎能感觉到冰刀摩擦皮肤的钝痛。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斯佩多不顾我瞬间失却温度的锐利视线,随手拉回书哗啦啦快速翻了开来。他在某一页停下了翻动书页的动作,以食指指尖紧贴着纸面一点点挪过去。
“‘地上之城与天上之城始终交织在一起。两者同样享受世间的利益,亦被世间邪恶所折磨,但伴随着不同的信、望、爱’……Nufufufu,你听见了吗,埃罗小姐?Faith,hope,love。”他刻意把这三个单词挑出来以嘲笑的口吻重读一遍,辨不出焦点的幽深瞳孔中闪耀着歪曲疯狂的光,“呵呵……哈哈哈,这就是Giotto口中‘上帝之城’的根基?他居然打算用这种东西来为理想的太平之世开路?”
“——不行吗?”
无视斯佩多唇边不断倾泻出的刻薄言语和挖苦笑声,我平静地仰起脸孔直视他充斥着露骨恶意的扭曲五官。
“信仰,希望,爱……相信这些不行吗?连这些都丧失的话,相当于把身为‘人’的事实都抹杀了吧?在你看来,Giotto的原则也许确实是不可把握的虚幻概念,但这些抽象的东西说不定能够成为别处某人的精神支柱。”
信、望、爱。
这不仅是上帝之城的坚固根基,更是人生而为人的不朽证据。
人会怀抱各自的信念,人会对未来寄予期望,人会对他人付出爱。正因如此,人类社会才能在纷争炮火中延续至此。正因如此,人类才会有明天。
这才是我从Giotto手中得到的最珍贵的、不容任何人玷污的宝物。即使无法和他并肩步入那座城池,我也将在地上仰望他塑成理想圣城的那一刻。
“呵呵……你比我想象的要天真呢,埃罗小姐,这也是Giotto的影响么?这可真让人伤心……自从失去艾琳娜以来,我就彻底看清了——Giotto的做法是无法开拓出未来的。本以为和我承担了同样绝望的你能理解我的意见,真没想到你会作出和奥菲一样的幼稚发言。说起来,那孩子的兄弟姊妹都在她年幼时死于饥饿和瘟疫……太遗憾了,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你们也许可以成为胜过亲生姊妹的知心好友。”
黑发少女低头离去时失落消沉的面容忽然从眼前一闪而过。
“……怎么回事?奥菲利娅小姐怎么了吗?”
“她知道的太多,想管的闲事也太多了。”
斯佩多的回答不仅牛头不对马嘴,而且如谜语般令人费解,这与他工作上一贯雷厉风行的果断态度大相径庭。我不由多长了个心眼,把座椅拉远一点后才谨慎地开口道:
“……那个,奥菲利娅小姐打扰了你什么计划吗?”
“嗯嗯,非~~~常重要的计划。我想,和我谈判破裂之后,那孩子很快就会赶往你那位不好相处的义兄那里吧。现在放任她把手中的情报交给阿诺德,对我来说可是灭顶之灾呢……”
靛发青年双手交叠轻托着削尖的下颌,海水般湛蓝的双瞳里浮出了些许悲伤而寂寥的味道。
“……所以,只能在那之前,麻烦奥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你——?!”
身体比大脑更先采取了行动,猛然握住剑柄从椅子上站起时才意识到双腿棉花一样软绵绵的使不上劲,酥软颤抖的手指也无法顺利将鞘中的长剑抽出。
(这个是……难道说,刚才的牛奶……?!)
面对与自己拥有同等实力的对手,瞬间的失神就足以致命。
就在我拼命与体内涌上的乏力感抗争的时候,办公桌后斯佩多的身影顷刻化作淡青色的薄雾烟消云散。
下一秒,胸口穿刺而出的白刃和喷溅开来的鲜血占据了逐渐模糊的视野。
“居然撑了这么久才发作,真不愧是你……我很遗憾,埃罗小姐。艾琳娜一向很喜欢你,我也不后悔当天救了你。可惜,你到最后都不愿意站在我这一边。”
渐趋混沌的意识因刀伤的痛楚而清醒得可怕。
比贯穿身体的凛冽刀光更让人凉到心底的,是耳边在悲剧中完全觉醒的『恶魔』的低语。
“这也是为了实现艾琳娜的愿望。我会代替无能的彭格列一世,把彭格列建设成无人能望其项背的强盛家族,而你和你所追随的Giotto……可以就此休息了。”
骑士道的痛与荣光
痛。
这是我从无梦的沉睡中取回自我意识之后,神经末梢最初察觉到的感触。
(这么说来……我好像是被戴蒙那家伙暗算了呢。那家伙对淑女真不知手下留情……哦不,我这种人似乎算不上淑女……)
尽管感官回应意识一一开始运作,神智却没有完全恢复常态,脑内混乱不堪的思考断片如同空中四散纷飞的肥皂泡泡,无论怎样努力地伸出手去,也无法将那些凌散的碎片尽数纳入手心。
——不属于你的东西,无论你怎样……
三日月志保的面容明明已被尘封入不忍触及的记忆疮痂下了,他向我作出预言时悲伤而虚无的声音却又一次在耳际鸣响。
——不属于姬君的东西,比属于你之物要多得多……
(啊啊,的确如此。)
先是父亲,然后是小骸、志保,接下来是艾琳娜小姐,再之后是戴蒙·斯佩多。所有这些人,我原以为是可以同他们肩并肩笑到最后的。曾经满怀期待全心勾勒的美好未来,终究被现实证明仅仅是我傲慢的自以为是。
下一个,该轮到奥菲利娅了。
戴蒙·斯佩多在我眼前作出了养女的死亡宣言,而我却没能阻止他。
因为我的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