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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云刚才那些,癫狂的,浮跃的心思,突然就像是泡沫般消散了。
这世界有如此奇迹造物,这般精彩美丽,又如何不好,这方神奇的天地,已给了她足够的惊喜。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当触到那如流水般的皮毛时,不自觉的喟叹了一声。
小鹿呦呦的又叫了两声,跳跃了两步,清润的蓝色眼睛好奇的望着她。
“你…是谁家的仙兽?”宁云小声的问。
“呦呦,”却见那小鹿又叫了两声,向旁边跑开,宁云的视线随着它看过去。
几步之外,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白衣的仙人,小鹿向那仙人凑了过去,一副亲近的样子。
此时半蹲的宁云,须得使劲仰头才能看见那仙人的模样。
星空之下,肤色如玉,秋水为神,剑眉星眸,青丝如瀑,一身白衣胜雪,翩然尘嚣之外。
宁云只一眼,心中顿时一惊,只是此时被那小鹿勾了心魂,仍然将目光凝在小鹿的身上。
可惜,她虽然坚定,奈何落花随流水,这小鹿只缠着它的主人,没看宁云一眼了。
倒是那位鹿的主人,向宁云这边望过来。
“不知汝是哪家仙童,缘何深夜在此哭泣?”声音如磬,沉宛低回。
“啊?”宁云伸手抹了一把脸的水迹,有些惊讶,“原来我刚才竟然哭了吗?”
宁云抬袖将脸上的泪水抹了个干净,抬头展颜一笑,“仙上见笑了,方才不过想到些许旧事。”
未免给当做贼人,宁云赶忙解释道:“我近日机缘巧合,到得天界来长见识,落脚在月下仙人的姻缘府,月下仙人给我推荐了几处夜间的美景,于是趁夜就到这落星潭来看看。”
那仙人剑眉微微一挑,“原来是姻缘府新来的小仙童。”
“不是仙童,不是仙童,”宁云连忙摆摆手,“我来自花界,还只是个果子精,修仙修到一半,勉强算个半仙吧。”
“半仙?”那仙人眸中露出一点笑意,“这说法倒是有趣。”
“仙上莫非是放鹿的仙官?”宁云问。
“放鹿?”仙人眉峰一蹙,似有几分郁结。
“啊,抱歉,抱歉,那么仙上便也是特意在这夜晚,与白鹿相伴来此落星潭观景了,果然深得意趣,难怪刚才一见,我便觉得仙上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雅致不俗,气宇不凡……”
被称为仙上的润玉,见那小童目若明星,口若悬河,语气故然真诚,但眼神却时不时往魇兽遛去,还自以为做得隐蔽的样子,觉得有趣。
礼仪粗糙,言辞天真,又自花界而来,想来不可能是天后安排的人。
他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这般,事事都得三思,对谁都留着警惕,只当有所图谋,又未免索然无味。
“你且说说,这黑夜之中,寂静无人,有趣味可言?”润玉温和问道。
却见宁云看出这位仙上脾气好,如今变出一把青稻穗来引逗小鹿。
“啊?”宁云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不应该是所谓“此中有深意,欲辨已忘言。”大家意会“相对一笑不言中”嘛,这仙人有点不上道啊。
“这个嘛,”宁云见小鹿毫无兴趣,有些失望的放下稻穗,想了想,“我听说人间有这样一句话,嗯——世上让我们最为震撼的东西有两样,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嗯,这两者人间的道德且不说,头顶的星空却是亘古存在…诗句中描述夜晚的句子,总是消极、忧伤、无聊、难挨,但那不过是臆想,”
宁云不以为然的一撇嘴,“大多数物种的习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喜欢白昼、不喜欢夜晚,可与长夜何干,我们做果子的,倒没那坏毛病,公平公正,白日黑夜都是一样。”
“不过,我自己是很喜欢夜晚的,”她抬眸仰望天空,“炽阳下,能看到什么?一切都被遮掩了。入了夜,天空才真正显露出来,这般浩渺开阔,深邃神秘,远比所能看见的复杂——”
她顿住了,想起自己的常识刚刚被打破了,不由有些怅然若失。
曾经的世界里,一代又一代探索者,于一个又一个的深夜,好奇的探索着天空,寻找着世界的隐密,往幽深的宇宙投去一瞥,而所见中闪烁的星辰,或早已在千万年前壮阔中湮灭。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想起来,有些可惜……
润玉沉吟片刻,这小仙童的话倒有些真意。
那小鹿,见宁云不再逗它了,又慢慢的踱着步子过来,矜持的在她身边徘徊。
宁云一伸手搂住,恰觉得搂着一团柔软的月光,见那小鹿并不反感,便顺着脊背缓缓的抚摸起来。
“仙上,不知这星空到底有多高呢?”宁云顺着小鹿的毛,问道。
“这盘古开天去天九万里,如今便不是此数也不过略有上下。”润玉想了想回答。
“这天空之上,不知是什么样子?”宁云抬起头。
“便是无边的混沌吧。”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呢,”宁云看向高邈的天幕,“在这无边的混沌之中,尚且有另外一个,甚至许多个,我们生活的,这样的地方?有另一个‘盘古’,或者也不必叫做盘古,在另处也开出这样一片天地,而这里也不是宇宙的混沌的中心,不过是无边的混沌中的一小粒沙尘。”
“这便是佛家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润玉认真想了想回答说。
宁云的伤感转瞬即逝,为仙上的答案轻轻一笑。
她说的是天文学,仙人却给一杆子撂到哲学领域去了,真是…
世界到底是不同了。
好在,她一向不会这种事情发愁,便是刚才那一哭,估计已经把四千年份的伤感用完了,此时当然豪情万丈。
“对于时间与空间而言,千万年不过瞬息,每次我看着无限的夜空,便感到这世界的无限未知,终其一生,我若是能有一二分了解,便也就没有遗憾了。”
宁云抬起头来,对那仙上笑了笑,却觉头上一轻,伸手一摸——簪子没了。
那白鹿叼了她的发簪,蹦跳了几步跑回那仙上的身边。
宁云一时不知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那发簪乃是长芳主送给她一千岁的生日礼物,锦觅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据说可以帮助修行,助长灵力,她其实没感觉有什么帮助,但是……
这半天,这小鹿不会就等着偷她的簪子吧?
宁云有些惊疑,她现在该怎么办?
好在,仙人立即从小鹿口中取了簪子,带着一点歉意的走过来,“实在抱歉,失礼了——”
润玉看向宁云一愣,露出一丝惊诧。
“怎么?”宁云摸了摸头发,很乱吗?
“不,没什么,”润玉回过神来,摇摇头,抬手施礼,“小仙表字润玉,不知这位…仙子,如何称呼?”
“我叫宁云,不是什么仙子,只是个果子精,一颗小葡萄而已。”宁云赶忙站起来拱拱手,和月下仙人不同,这位仙人未免太客气了些。
“仙子这发簪倒是别致。”润玉试探道。
“这簪子是我们花界长芳主送与我的生日礼物,与我双生的锦觅也有一支,想来比天界的饰物的确粗陋了些,不过带了三千年也已经习惯了,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仙上海涵。”
润玉摇摇头,“仙子这发簪别致得很。比之那些金饰银鎏的精致之物,自有一番天然意趣。”
宁云一晃头,怎么就成了仙子了?
事态着实发展的太快。
“嗯,这位润玉仙上,”宁云迟疑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仙子请问。”润玉温和的点头。
“你们天界的神仙,都是以发型辨男女的吗?”宁云不解。
“啊?”润玉猝不及防的一愣。
“还是说,我和锦觅真的长得挺有男子汉气概的?”宁云皱眉,十分费解,“至今,我所遇见的神仙啊,仙子啊,都当我和锦觅是男孩子,只有火神说我们是女身,连月下仙人也说我们是童子的。”
“火神?”润玉挑眉。
“哦,就是旭凤啊,”宁云没注意润玉的表情,“之前火神涅槃从天界消失,应该算是仙界皆知了吧,”宁云看润玉一眼。
“的确没错,火神涅槃乃是天界的大事。”润玉点点头。
“这不正巧了!那凤凰烧焦了,正落在我和锦觅的院子里,还被锦觅当成了乌鸦。”
润玉眼中跳出一抹笑意,“乌鸦?”
“正是,黑漆漆的嘛。总之,锦觅用了花蜜救了那凤凰的性命两回,作为答谢,我们就借了旭凤的东风,到这天界来了。”
润玉眼神复杂的看了宁云一眼,“原来,其中还有这许多波折。”
“对了,你还未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呢,”她顿了顿,想到自己才崩塌的世界观,有些迟疑道:“……我这到底算什么呢?男身当然不是,不过,作为果子…也分得男女吗?”
ABO世界不有个B吗?
“仙子说笑了,仙子文彩精华,清雅不俗,想来…想来,是女身无疑。仙子这问题,大概在这簪子上。”润玉含笑道。
“簪子?”宁云看着手中的簪子。
“此物为锁灵簪,能遮掩姿容收敛灵力,故而那些仙家便看不出仙子的容貌。”润玉和气的解释道。
宁云有些失望,不免又觉得有些蹊跷,“原来不能涨灵力啊?——算了,现在这也正好,我不过是想在这天界玩耍一番,此物倒是正合吾意。”
她抬头见此时启明星高挂,再过一会天就要亮起,便开口告辞,“这天也快亮了,我得回姻缘府去。”
她瞧了一眼长身玉立,白衣胜雪的润玉,想了想摊开手掌,顷刻结出一枝洁白的琼花。
“我身无长物,这簇琼花便送与润玉仙人与小鹿,这花放在水盘中可开上些时日,便以此多谢二位,今夜里听我唠叨了这许多。”
润玉双手接了花枝,“多谢仙子相赠,在这天界之中,这真花倒是罕见,润玉不胜欣喜,定好生养护。”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宁云摆摆手,“花落花开自然道理,若是仙上喜欢,下次有机会,我再送些与仙上好了,实在是不在天界开一花,乃是先花神的法旨,不好违背,否则我倒是可以送些花籽与仙上。”
“仙子不必为难,”润玉如玉的手指在花瓣上轻轻拂过,含笑道,“此亦足矣,润玉亦要下值,就此别过。”
“如此正好,”宁云对他拱拱手,“他日有缘再见。”
白鹿对她呦呦的叫了两声,只把宁云叫得不想走了,好容易才狠心的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初次相遇,萍水相逢。
胡言乱语,漫不经心,尚有余韵,情愫未开。
第9章 有疾
自与润玉相识之后,宁云便偶尔夜里往落星湖边去。大概润玉仙也喜欢落星潭的景致,又与她一般是夜猫子属性,五次里总有二三次要遇见那位仙上,常常伴着一只小鹿,翩然而至。
仙人润玉,学识广博,温和优雅,果然是个厉害的神仙。
他绝不为她那些奇思怪想大惊小怪,无论灵术研究还是历史杂谈,都能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对着天上地下的风土人情,风俗礼仪也是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与他聊天十分畅快适意。
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便是仙人绝俗,略少点幽默感。
不过,润玉与她平辈相交,平等相待,聊天时常让宁云有一种回到过去,同上辈子的朋友胡侃的乐趣。
后来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