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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怡忍着笑,连连点头。
那人从背篓里拿出一把药草,“啪”地拍在石桌上,叮嘱她,“就这草药,包治百病,比那什么金丹符水靠谱多了。姑娘你一定要认准我们医馆的牌匾,不要轻信这种臭道士。”
林子怡用手指拨了拨药草,疑惑问道:“这是什么药?这么厉害。”
“哦,板蓝根。”那人自信满满,“祖传秘方。”
林子怡:“……”
那人似乎兴致勃勃还想继续介绍板蓝根的神奇功效,却忽然捂着后脑勺“哎哟”一声惨叫。
石子落在地上滚了几滚,正好滚到林子怡的脚边。
林子怡弯腰拾起,一抬头,就看到一名身着白衣,头戴蓑笠,手执宝剑的女子,正英姿潇洒地走来。
那女子皱着眉头,瞧也不瞧林子怡和徐本槐,只是对那个背着背篓的男子,不悦问道:“让你去采药,你来这做什么?”
那人指着背篓,颇为委屈,“哦哟,采完了还不让歇一歇啊。恰好见到这两位,就聊一聊。”
那女子这才将视线落在林子怡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番,似乎在估量什么,又偏头瞧了瞧徐本槐。她并未多说什么,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抬起剑鞘捅了捅莫名有些怂气的那个男人的腰,命令道:“走。”
那人临走之前,还对着林子怡摆手喊道:“记得来陈家医馆找我,人参没有,板蓝根管够。”
旁边的女子面不改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就用剑鞘抽了他的脸。
那人捂着印着红印的脸,不满地嚷嚷道:“顾少棠你做什么又抽我?!”
被称作顾少棠的女子自顾自地走着,语调发冷,“三心二意,语调轻浮的登徒子就该被抽。”
“不是说好了,只谈生意不谈感情的么。”那人皱眉揉着脸,“还有这次你找的这是什么生意?居然让我扮个采药的娘娘腔。哦哟,这样说话很费劲的咧,侬晓得伐?”
“戏过了。”顾少棠瞧也没瞧他,淡淡地说。
“不可能呀。我观察得很仔细啊。”那男子立刻紧张起来,“真过了?”
两人逐渐走远,声音也听不分明了。
林子怡想起那人用着与雨化田相似的面目,活宝一样地推崇着板蓝根,不由觉得想笑。
徐本槐的脸色看起来就不是很好。话题被迫打断,他在这种氛围下,一时找不好平时高深的状态。
徐本槐有些烦躁地挥动两下拂尘,让自己静下心来。过了片刻,他起了个话题,“我还以为,你会将那人认作雨公公。”
“我又不是瞎。只是长得相似而已。”林子怡闲闲地说:“要真是化田兄,他从你这离开,要不然回府布局准备弄死你,要不然刚才出现弄死你。他才没空跟你瞎扯淡呢。”
“哦?那我可是要小心些了。”徐本槐不在意地笑着,话语中却带着虚假的恭维,“雨公公多思多虑,我鞭长莫及。”
林子怡懒得理他话里这些弯弯绕绕,反正他就是提到雨化田就得上赶着嘲讽两句。
她望着徐本槐,问道:“七娘的魂魄真在你这里?”
“怎么?你想管?”徐本槐似乎有些惊讶,嗤笑一声,“我本以为你昨日因你那干爹伤心,就不会理会这种事了。自顾不暇,还想着救谁?”
林子怡对他的讥讽反应平淡,“救七娘自然轮不到我,我也不会去救。你应该按照约定放了化田兄。”
徐本槐慢条斯理,“这是自然。你若是想知道七娘的下落,我也可以给你。”
林子怡不觉得他会这么好心,狐疑地看他,不由警惕起来。
徐本槐从怀中掏出画卷,手指一抹,将画卷轻展。
画中的人物竟不是雨化田,而是一名身着红衣,手执红伞的女子。
林子怡正兀自诧异,被那画中人分了神,竟未曾觉察到徐本槐执那画卷兜头将她罩住的动作。只觉一阵心神恍惚,清醒过来,目之所及,竟是另一世界。
“七娘在何处,不如自己去寻上一番。”
徐本槐望着画卷中,林子怡正伫立在雪地中茫然无措的模样,低低笑着,“昨日还觉得你颇有长进,没想到还是这般天真。我所说的话,几时能当真。”
他将手掌抵在左胸口,六百年前,里面的心脏还在跳动。
“你错就错在当年没有杀了我,让我苟延残喘存活至今。时光漫长,若是没有对你的恨,该让我如何熬过这数不清的四季轮转。”他望着手心的乱纹,慢慢握拳,语气平淡却带着森森冷意,“接下来,我又该将这一切,怎样一一偿还给你呢。”
☆、第二十七章
雨化田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只知道这个画中世界诡异无比。
平时的谋略推算全然无用,身怀绝世武功也如同废人一般毫无施展的余地,怀中的暗器更是如同几块冷冰冰的玄铁,只能在他感到焦虑的时候用冷绝的温度抚平他的情绪。
从初入时的迷茫,到中途知晓自己无计可施的忧虑,再到如今随遇而安的平静。
雨化田站在一片虚无多变的幻境中央,身姿挺拔如松,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切。
自救不成,他也从未指望过有人会来救自己。
辛老翁自然不用考虑。
身为林老爷时,他来提拔雨化田,将林子怡托付给雨化田,是因为雨化田和林子怡命数相合,是要找来帮她挡煞的人。他希望雨化田能念及提携的恩情,乖乖听从他的安排。
而这次身为辛老翁和雨化田再见,则是因为雨化田在确认同一阵营的基础上,提了个于辛老翁并无任何损害,反而对他们双方都有所裨益的合作计划。
说到底,两个人都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若是辛老翁遇难,雨化田肯定会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端倪。
而他被困,辛老翁也一定会弃他不顾,连犹豫都不需犹豫。
剩下的心腹,都是凡人,怕是连他被关在哪里都猜不出。
空中开始洋洋洒洒下起大雪。
雨化田微仰头,触目所及唯有一片雪白。
空中并无日月,亦无云彩。就好像他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白盒子中,有人为了营造下雪的假象,正在上面从缝隙中投放进什么东西。
而那缝隙太小,他眯眼看了半天也找不到办法从这里脱出。
雪花落到他的脸上,唇角。
仿佛只为调戏一番,雪花并未因他身上的温度止住脚步,而是匆匆一沾,便从他的额头穿行而过。
这场雪下得又密又急,不多时便为大地披上了银色长袍。
雨化田站在风雪之中,不躲不藏,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即使行走在顷刻便堆到脚踝雪地中,也犹如走在平地一般,动作不见丝毫停滞。
然而雨化田就是行走在平地之中。
因为,这场雪是这个幻境的一部分,既不能因热度而融化,也不会带给他冰冷的感觉。
就连那呜呜鼓吹,带着折断一切的气势的狂风向他袭来,他也只能从大雪飞扬的方向推测它的来向,而无法感知到分毫。
雨化田早已对这种幻境习以为常。
这个世界十分诡异,四季轮回流转毫无章法。有时大雪风寒的冬日刚过,紧接着便迎来了群花灿烂的炎炎夏日。
偶尔能见远处群山耸立,连绵不绝。一晃神的工夫,那里却只剩平地,仿佛只是别人眼花看错。
雨化田自然不会眼花,却无力阻止,只能冷眼地瞧着一个又一个幻境接踵而来,扰人心神。
可林子怡呢?
雨化田凝眸望着不远处在风雪中傲然盛开的红梅,脑海中不合时宜地蹦出了她言笑晏晏唤她化田兄的模样。
那幅将他吞进这个世界的画卷,应该就是林子怡口中常提的魔器。
若是这魔器在别人手中还好,可它现在偏偏是属于徐本槐的。
雨化田自徐本槐出宫那日起,就派人盯着他的行动。
跟踪的人一路跟他到金华,返来的消息也只是说他在金华吃吃喝喝并无异常。
可雨化田被关在这里,细想却觉得有些不对。
虽然他无法准确推断出自己被困了几日,但想来一定不会短。
辛老翁知道他进入藏宝阁的事情,而藏宝阁有魔器的消息也是辛老翁查出的。
雨化田若是忽然消失不见,势必会和魔器有关系,辛老翁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他被关在这里时,已经临近春耕宴。估算着日子,林子怡也该从地府回来了。
以林子怡的性子,他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他了解,但按照往常的行为推断,这个魔器要是还在藏宝阁中,林子怡会想方设法来救他。
可这么多天,雨化田依旧被困在这里。他不由得有种猜想——是不是徐本槐避开了他的耳目回到了京都?而这么多日的音讯杳然,是不是因为这幅关着他的画现在握在徐本槐的手中?
林子怡和徐本槐之间的恩怨,雨化田只听过林子怡略略提及。虽然不知道细节为何,但他能感受到徐本槐对林子怡怀有的恶意与恨意。
林子怡不傻,这种事她心里自然也明白。
所以,雨化田觉得,就算他这个挡煞之人有多难找,林子怡也不会明知道徐本槐就是在针对她布下迷阵,还傻兮兮得自己往下跳。
就算再傻的妖也应该会权衡利弊。
雨化田暗自摇头,对林子怡会来救他的事根本没有期待。
然而微微晃神,他凝望着的那棵梅树边竟出现了一个身着粉色襦裙,正背对着他的女子。
起初雨化田并没有在意,因为在这里出现一个人实在太正常不过。
他经常会见到那个在画中出现的红衣女子在这附近游荡。
最开始他想抓住她,问她许许多多的问题。可无论他是慢走还是用上轻功,她始终与他隔着五尺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逃离,只是没看见他一般,自顾自做她自己要做的事。
看多了,雨化田也明白,那个女子也是这幻境中的一部分。
雨化田本没有心思分神给那个今日换了装的女子。
但不经意望过去,他却不由得皱起眉头。
因为他越看越觉得,那个背影像林子怡。
可刚一想起,此刻便见到,如此巧合,该不会也是幻境吧。
还是由他所想的幻境。
雨化田颇觉诧异,心思转了几番,觉得自己在这边空想猜测实在不像他平日的作风,便抿紧了唇,悄声向那个背影靠近。
双脚踩在雪地,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背影也静静地立在那里,只是四下张望,没有别的动作。
与之前不同的是,雨化田这次靠近异常顺利。他认为是幻境的林子怡,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并没有躲藏也无心躲藏。
雨化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聪明如他,怎会不清楚这便是林子怡。
可她……为什么要来呢?
挡煞之人虽然难找,但少了一个,还会有另一个。
他自己估量过自己在这个事件中占有的价值,若是权衡利弊,救他终归是弊大于利。
雨化田在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没想好该怎样去和林子怡搭话。
没想到林子怡却忽然转过了身,看到雨化田就站在她的身后,不由得怔了怔,随即欣喜地笑了起来,唤他,“化田兄!”
这个空间四季轮转毫无章法,然而此刻却难得顺应了冬去春来的法则。
落地堆积的大雪一寸一寸消融,露出生机盎然的青草地。五颜六色的野花迫不及待发芽抽长,为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