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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怡吹熄蜡烛,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咕噜了一圈。她的耳朵动了动,听到马进良的脚步声走远,才放松下来。
在床上趴了一会,她望眼窗外,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下地推开了后窗。
后窗发出小小的“吱呀”一声,林子怡做贼心虚般张望一下,发现外面的人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探头瞧了瞧窗外。
后窗不远处栽着一棵桃树。晚风拂过,花瓣簌簌下落,带着一阵香甜的气息。
待到晚风停息,桃花飘进窗台,落在床帏。房里只留一阵青烟萦绕,却早已没有林子怡的身影。
雨化田骑马出宫已是亥时。纵然夜色已深,街市却繁华依旧。小贩叫嚷着推销自己摊上的物品,街边的面摊时不时传来高声笑谈。
他嫌吵,便牵着马换了条僻静的小巷。
万贵妃传他匆忙,他一时也只探出寥寥几点信息。但也足以让他发现一些疑点。仔细想来,从他认识林老爷开始这事便有些不对劲。
林老爷发迹之前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太监,直到五年前与自己相识不久,便搭上了万贵妃,颇得倚重,此后步步高升,不出两年就登上了如今的位置——御马监掌印。
而他死前不过三言两语,便诱得万贵妃轻易的将这个位置交付给了雨化田。
万贵妃虽然是个只把眼光放在后宫那些无聊争斗,目光短浅的女人,但她并不算愚蠢。纵然有多信任林老爷,也不会这般听话。
而林子怡所说的“林老爷未死,林公公死了”那番话,是喻指身份还是人呢?
雨化田正缓步深思,眼尾却瞟到一团白色的东西正用着闪电般的速度向他冲来。他下意识挥掌劈下,那毛团却机敏的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生生止住势头,却因为惯性的缘故灰头土脸地滑到他的靴子旁。
他蹲下身,手指拎起毛团的后颈,瞧了瞧,倒是觉得有些眼熟。
那毛团通身的皮毛雪白没有一点杂色,一双圆圆的红眼正惶恐地盯着他,小短腿无力地挣扎了两下,便像是听天由命般垂下了头,透着一股沮丧。
雨化田觉得有些好笑,晃了晃它,似乎想到了什么,确认般问道:“白貂?”
那白貂似乎有些灵性,小短耳动了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不安地低下了头。
看它毛皮干净,又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哪户人家养的宠物从笼子里逃了出来。
养白貂做宠物,倒是稀奇。
雨化田放下它,站起身来,俊美的脸庞微微带笑道:“快回去吧。闹市不适合你。”
白貂四爪落地,迟疑地围着他转了两圈,在确认下他确实没有把它抓起来的意思,便“嗖”地蹿上了房顶,在皎皎月光中消失不见。
雨化田仰头看了一会,心中颇为奇怪。
……白貂是会蹿房顶的?
马进良守在大门前,刚看到雨化田牵马而来的场景,便急忙地迎了上去。
雨化田将缰绳交给他,手帕擦着右手,走在前方半步,淡漠地问:“林子怡呢?”
马进良牵马跟在后面,回答道:“回大人。林姑娘睡下了。说明天再来见大人。”
雨化田狐疑,“这么早?”
马进良低头请示,“要不然,属下去叫醒林姑娘?”
“那倒不必。来日方长。”雨化田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轻摇头拒绝。他将那手帕塞进怀中,不经意地问道:“你觉得林子怡如何?”
马进良今日一直沉浸在林府下人拉媒的话和自己的脑补发展中,一时间听到这话顿时想歪了,急忙回答道:“我对大人一片忠心,对林姑娘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雨化田:“……什么?”
马进良一看雨化田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想错了,换了个说法忐忑地解释道:“属下是说,在属下眼里林姑娘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雨化田也不指望他能看出什么异常,听到这话也只是颔首不语。
进了府门,他抬眼望向林子怡那间已经吹熄蜡烛的房间,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不在时,她可向你提出过什么要求?”
马进良思考了一会,点头道:“有。”
“哦?”雨化田有点感兴趣,“什么要求?”
马进良:“林姑娘想叫我阿良。”
雨化田:“……”
☆、第六章
半夜似乎响过一阵雷声,又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晨起凉风透过半掩的木窗徐徐吹进,带着雨后的花香。
雨化田骨节分明的双手浸在温水中,听着马进良一板一眼地汇报着“林府昨日被雷劈中,燃起熊熊大火,不多时便烧成了焦炭”的消息,表情不变,似乎对此并不惊讶。
半晌,他略带讥诮地说:“这雷来的倒是正当其时。”
雨化田接过帕子,慢悠悠地擦着双手,“林子怡知道么?”
马进良摇头,“属下只汇报给了大人。”
雨化田将那帕子丢进铜盆中,正了正新领的官服,抬脚迈出房门,“走。去瞧瞧她。”
小厮上前敲了敲房门,又唤了两声“林姑娘”,屋内却安安静静一点回应也没有。他略带迟疑,伸手轻轻一推,门竟无声无息地开了。
小厮进门张望,慌忙跑出,向雨化田汇报道:“大人,林姑娘不见了。”
雨化田眉头一皱,正待说些什么,轻落肩头的桃花瓣止住了他的话。他夹住那瓣桃花,抬头望去,便看到林子怡坐在树枝上,可怜巴巴地喊他:“化田兄。”
衣服虽然还是昨日的水蓝色,但袖口的花纹却由杏花变成了梅花,显然已经更换过了。
雨化田看着她,连称呼都懒得计较,深深蹙起眉头,问她:“……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她本来及腰的长发,此刻却笔直笔直得朝天而立,有些甚至和桃花枝缠到了一起,看起来颇像神鬼志怪里的山姥鬼怪。
“头发?”林子怡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顿时咬牙切齿地骂道:“雷公他老婆婆的,二愣子,傻狍子……”
似乎骂够了,林子怡看着雨化田,支支吾吾解释道:“我,我这个是从小的毛病。怕打雷,一打雷头发就吓的都立起来了。”
雨化田接过小厮端来的茶,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悠悠品了一口,“接着编。”
“我没骗你呀。”林子怡嘟囔着,手掌轻轻抚过自己冲天的头发,除了被桃花枝缠绕的那些,其他发丝竟都乖顺得软了下来。
她伸手去解发丝,却越解越乱,反而缠得更紧。她不耐烦起来,啪啪啪拍着树干,“熊孩子别占我便宜,松手松手松手。”
话音刚落,无风无雨,那花枝却好像动了几下,几乎缠成死结的青丝随着簌簌花落,也悄然滑下。
雨化田默不作声地瞧着,将茶杯轻轻放在石桌上,招手唤来一旁的马进良。
马进良意会,俯下身来,一双眼则牢牢盯着坐在树上神色莫名有些憔悴的林子怡。
“去查查她可曾……”雨化田附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却难得迟疑起该怎样措辞。
雨化田不信神鬼,不信妖魔。皇宫里招来的那些捉鬼道士世外高僧,在他眼里不过是群装模作样,惯会危言耸听,以世间无形之物为饵来换得自己前程的无能者。
可与林子怡接触这两日发生的种种事情,他便有些弄不懂。
林子怡脚步虚浮,下盘不稳,并不是一个会武的人。可若说她会什么法术,他只觉得可笑。
长武所的事,可以解释为林子怡稍懂阵法,他误打误撞入了阵,才会见到那种诡异的场景。而淋雨却半分未湿的衣服,内力深厚如他可以做到,林子怡也未必不能用些雕虫小技来蒙蔽他的眼。
而这种故弄玄虚的手法,是那些民间邪教惯用的。
昨日入宫之时,万贵妃曾无意间向他提起,最开始闹鬼的流言,是林老爷向她提起的。
若是林老爷与林子怡皆是那邪教中的一员,生出这么多事端,布下层层机关,无非是想让宫中闹鬼的传言愈演愈烈。而他们便可投机取巧,以为皇上解忧的名义,平定他们亲手布下的乱局。皇上必然大悦,邪教便能堂而皇之地入驻皇宫,成为正统的教派。
若是如此,于他倒也有益。
雨化田的手指点在杯沿,慢慢说道:“去查查林老爷与林子怡可曾和什么邪教有所联系。”
林子怡不知道雨化田已经在她梳头的时间里,将她定位成了邪教徒。
她从树上轻巧跳下,带着一身桃花香气坐在雨化田的旁边,托着下巴,笑意盈盈问他:“化田兄啊,你今天能带我去皇宫么?”
雨化田本就是想带林子怡进皇宫验证一些事情,听到她主动提起,他眸目一转,却反而回道:“不能。”
林子怡噎了一下,苦着一张脸,“为什么啊?我干爹不是说过我特别有用么?”
“林老爷确实说过。”雨化田抿了口茶,悠闲地说:“可我瞧不出。林老爷的大养女善舞,二养女擅画,你擅什么?”
林子怡冥思苦想,“呃……我,擅话?”
雨化田嗤笑一声,“你画得就算再好,于我可无用。”
林子怡摆手说道:“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是说,我擅话。说话的话。”她想了想,继续说:“我最擅长东北话了。要不然我给化田兄唱段二人转?你要是感兴趣我也可以教你呀!”
雨化田:“……不必了。”
林子怡颇感遗憾,“干爹说万贵妃可喜欢听了,化田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雨化田:“……”
雨化田不知怎么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老爷转着手绢,捏嗓子唱二人转,而万贵妃抱着她的心肝宝贝开心果笑得前仰后合的场景。
他再推己及人联想到自己,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雨化田:“……林老爷是在哪里收养的你?”
林子怡回答地很轻快,“长白山。他偷人参,我就在旁边看着他偷。然后就成了他养女了。”
雨化田:“……”
雨化田:“……你装扮一下,随我进宫。”
雨化田起身匆匆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随口向林子怡说:“林府昨夜被烧了。”
说完,像是已经知道了她的反应一般,未有停留,直接离开了。
等候一旁的小太监低眉顺眼地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洗的衣服。林子怡摇了摇头,以肚子饿了的理由将他支去厨房。
她走回房间,从床底下拖出几块依稀含有水蓝色布料的焦炭,唉声叹气,“雷公他也真是不嫌累。”
林子怡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理论上已经死去的林老爷,在上面用着苍劲的字体简单地写了三个字——皇宫见。
字条安然地躺在她的手掌心,由掌心浮现的水团将它裹在里面。林子怡轻轻握拳,水团在她手心剧烈激荡起来,不消片刻便将那张字条破坏殆尽。
她托着下巴,喃喃自语,“皇宫见啊。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我可不想再睡个五百年了。”
☆、第七章
想私自带一人入宫并不容易,可若是万贵妃想见,这件事便容易了许多。
林子怡随着雨化田走在曲曲弯弯的长廊中,表情莫名有些小忐忑。她扯了扯他的披风,小声问道:“万贵妃为什么要见我啊?”
雨化田瞥她一眼,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莫要多言。
林子怡乖乖点头,一会又闲不住地扯扯他的披风,“该不会是想让我们两个表演一段二人转吧。”她说完愁眉苦脸,“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