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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他们回忆起了几乎已经忘掉的一些事情,这种排山倒海的攻击浪潮,犹如当年倒严,倒徐,倒高,近期的叶向高,赵南星等大佬,几乎无不是倒在这种攻击浪涛中。
这样的“人心向背”,谁都坚持不了,除了辞官的明哲保身外,几乎别无他路!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似乎某些东西又回来了。
孙承宗已经七十多了,是经历了张居正时代的人,他深刻的明白党争的可怕,不管是严嵩,徐阶,还是高拱,哪怕是张居正,无不是养望几十年才权柄天下,可还不是说倒就倒,死后都不能善终。
这是个人或者一党的,可对于国家的拖累,不可想象。徐阶当年手持嘉靖遗诏,收揽了天下人心,企图对嘉靖的各种乱象进行拨乱反正,大力改革,结果没几年就倒台了。高拱同样是有能力的人,但在党争中挣扎不脱,最终也没有好下场。大佬尽去,张居正有了个好环境,继承了他们的改革大志,死后都被挖出来鞭尸,下场何等凄惨!
这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以都察院与科道为代表的言官一系,他们从成化以来,几乎就左右着朝局,哪一个大佬都不敢忽视,并且是最锋利的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哪怕连皇帝都惧怕三分。
孙承宗默然不语,他想到了万历皇帝躲在深宫二十多年不出,何尝不是因为言官的围追堵截,哪怕最后的愿望,立福王为太子也折在了言官的笔下。
孙承宗抬头看向孙传庭,淡淡道:“能不能让那些议员闭嘴?”
孙传庭皱眉,凝色道:“我们内阁有很多政策需要这些议员的首肯,不能过分施压,并且,这些人与南直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要他们闭嘴,不太容易。”
自从张居正之后,已经没有能够压服全朝的内阁首辅了,每一个都勉力维持,没有足够的威望,毕自严也是如此,威望不足,压不住局势。
“扬州府那边,多久能破案?”傅昌宗问道。这件事归根结底是由案子引起,只要破了案就是釜底抽薪,其他事情都可以从容对付。
靖王摇头,道:“这个案子督政院的邸报你们都看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破案不是一时半会儿的。”
孙承宗面色冷漠,沉吟着道:“外面的都还好说,总能压下去,对大局无碍,关键是议会,他们要是闹下去,只会越闹越大,后面难以收拾,我看,还是要请皇上说句话。”
整个大明,能让所有人闭嘴的,唯有现在在云雾山陪着皇后的皇帝陛下,朱栩了。
众人都明白,朝野内外对“新政”不满的大有人在,这个时候要是他们打着严惩扬州府的旗号,实质攻击内阁,声浪浩大,他们还真的不得不做出交代,毕自严致仕仿佛就在眼前。
多么娴熟的路数,多么熟悉的一个结果。
傅昌宗想了想,转向孙传庭道:“白谷,这件事还得你去一趟云雾山,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议会必须消停,他们不能成为新的言官,否则‘新政’必将半道崩塌。”
孙传庭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点头起身道:“好,我现在就去,毕阁老那边安抚好,千万不能让他犯错,这个时候要格外谨慎。”
按照惯例,这么大的弹劾声浪,被弹劾的人要么上书抗辩,要么就是主动“引疾归”,不管哪一种,都会是告老还乡的开端,万不能做。
孙承宗等人点头,道:“皇上没有真正经历过党争,白谷,你说的时候,一定要让皇上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国家议会是一个特殊的结构,掌握着对内阁政务的审核,准驳之权,比之前的六科封驳圣旨还可怕,若是他们变成另一个科道,成为言官,将会更加恐怖,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孙传庭点头,道:“嗯,我明白,我现在就去。我多嘴一句,朝廷现在要做的,就是团结,隐忍,千万不能多说一句,多走一步,否则都是他人口实,让我等更难有腾挪之地。”
孙承宗等人默默点头,这件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整个大明的“新政”都为之停顿,天下人都在看朝廷的动作,他们这个时候只能以静制动,若是强力弹压,会失去“新政”的正当性,后果是灾难性的。
“新政”必须是完全正确,唯一,不可辩驳的。不要说失去正当性了,哪怕是议论也不能有,否则就会陷入争论的泥沼,难以脱身。
孙承宗等人点头示意,目送孙传庭出宫。
等孙传庭走了,孙承宗转头看向靖王,道:“督政院那边,还是要做些事情。”
督政院随着上半年的动作,存在感渐渐凸显,权力在不断深化运作,对地方的影响力不断加大,靖王也日渐威严,听着孙承宗的话,道:“好,本王试试看。”
孙承宗点头,又回头看了眼毕自严的班房,哪里静悄悄的,透着生人勿进的冰冷寒气。
孙承宗心里一叹,这件事他也是无可奈何。
大明的党争是有着深刻的背景的,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
王学是对儒家的一种突破,自嘉靖以来大行其道,天下莫不是王明阳的门徒,各种学派此起彼伏,争斗不休,继而蔓延到朝廷,可以说,党争的初始,就是学问的争论,徐阶,高拱以至张居正,包括后面的叶向高,赵南星,都是学问大家,著书立说,继而想要推行他们的治国理念。
“难怪皇上会说出先换思想再换人,不换思想就换头这样的酷烈之言……”
孙承宗神色默然,心里轻叹,他知道,朱栩比他们看得远,早早就在准备。不管是战略部,还是清风司,亦或者四五殿,教科大纲等等,都是为了洗涤大明的颓风。
与此同时,二楼的议员们现在兴奋莫名,奔走欢呼。
“陈兄,你这一句‘外廷之臣,虎狼顾及,沆瀣一气,犹如黑墨’当真是好!”
“我还是喜欢李兄这句‘国事如稠,外臣如糖,国事如汤,外臣如勺,国事之难,外臣之幸’,当真是意味深长,绵延不绝……”
“哈哈,好说好说,客气客气。对了,刚刚应天的同年给我来信,说是钦使多在府衙享乐,足不出户,至今也没查个所以然……”
“我一听说了,整个江左都沸腾了,唯独官府,钦使无动于衷,整日醉生梦死,丝毫不曾用事,朝廷养这些人到底何用……”
“上行下效,下之过在于上,如是朝廷不变,如何改变外面那些人,我们还是用力,诸位同僚,我们万不可放松!”
“不错,山东那边的多人给我来信,他们三十多人打算联名上奏,彻查此事,绝不放过以弱,以杜绝此类事再发生!”
“好,山西那边也有二十多,我已经让他们将奏本送过来,两日后,一起送入司礼监,皇上用不了多久就回京,我倒是看看,内阁能压多久!”
“堆积如山的奏本,即便皇上再袒护也得有所表示,到时候咱们再稍加用力,内阁六部必有大变!”
现在内阁,六部的关系很复杂,不管哪一个动弹都绝对震惊整个官场,这就是一个多骨诺牌,推倒一个,会陆续倒下很多,谁也阻挡不了。
云雾山就在京城之外,并不算远,孙传庭赶到,与朱栩说了很多。
朱栩已经听到了一些事情,但从孙传庭嘴里听来,事情仿佛又是另一个样子。
朱栩坐在椅子上,看着孙传庭,道:“真有这么严重?”
孙传庭在天启朝也是有起伏的,深知党争的可怕,面色肃容道:“臣并未添油加醋,据以实情。高新郑当年锐意改革,结果在朝七八年,内阁都在扯皮,本来一天能做完的事情,拖个十天半月都算好的,在内阁争吵,在廷议上争吵,朝廷在争吵,地方也在争吵,国事颓废,由此而始。国家议会非同寻常,若是他们变成了新的言官,与内阁,六部相抵,那后果不堪设想,若是再有野心勃勃之人推波助澜,谋求高位,皇上辛苦多年而来的大好局势,顷克殆尽……”
孙传庭一字一句,无比认真。
高新郑,也就是高拱,他为张居正打下了极好的改革基础,是一个很有能力的首辅。
朱栩对大明史书,各种实录都看了不止一遍,自然知道嘉靖以来的各位首辅,表情平静的听着孙传庭的话。
这件事,他与孙传庭其实是完全两个不同的看法。在他看来,议会是还没有明白它自身的权职,具体该做什么,怎么运作,逮着机会就想显示存在感,外加被内阁“欺压”日久,积累了怨气,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发泄一下。
但孙传庭不这样认为,国家议会有权对内阁的政策,政令进行审核,驳准,若是这个机构与内阁杠上,后果就太可怕了。
他们要是变成言官,引领天下士林风向,那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若是有心人利用,控制,其权势瞬间就能超过首辅,甚至是宰相,威胁社稷都不在话下!
内阁,或者文官是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的。
朱栩心里思索着,等孙传庭话音落下,微微颌首,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要朕压下那些议员,不准他们上书弹劾?”
孙传庭看着朱栩,郑重道:“是。此事表面上是扬州府那个案子,可实际上是冲着‘新政’去的,‘新政’从无到有,都由毕阁老亲力亲为,若是他离开,无人能扛起大任,‘新政’很可能半道夭折。”
朱栩端起身边的茶,沉思起来。
他的目的是要建立一个完善的,现代化,先进的体制,这个体制已经具有了模型,但是太过超前,是他硬拔戳出来的,现在能理解,明白其运作模式的寥寥无几,他能做的,就是要维持这个体制,让它慢慢成熟,走在世界的前头,确保它先进性。
孙传庭见朱栩沉吟,心里颇为忐忑。
他对国家议会的权职有过研究,这种机构在他看来,是大议与言官的一种合体,为的就是防止内阁坐大,同时保证皇权的超然地位。
不管内阁与国家议会怎么争斗,裁判都是皇帝,这应该是历朝历代党争让主位者害怕,特意搞出的手段。
同样的,对皇帝来说,国家议会与内阁的争斗对他毫无影响,不应该偏袒任何一方。
因此,孙传庭尽管已经说的够具体,还是担忧。
朱栩没有让他等多久,手里的茶盖摸索着水,一阵之后,道:“朕让司礼监传旨,告诉这些议员,他们无权上书弹劾……”
孙传庭喜上眉梢,但旋即朱栩的话就让他神色一变;“但是国家议会有监察之权,它有权对有疑虑的事情要内阁或者六部特定的官员前去解释,说明,记录在案,明发邸报。另外,三年后,国家议会要进一步扩大,人数要在一百五左右,四年一次的大议,要对内阁,六部的首脑官员投信任票,没有过半的,立即解职,不得再复出……”
孙传庭听着,脸色渐渐凝重,等朱栩说完,仔细思索,推敲,忽然开口道:“皇上,不知议会由何人主事?”
朱栩嘴角微动,孙传庭倒是聪明,立即抓到了这件事的核心要害。
朱栩故意顿了片刻,道:“对于议员的产生,内阁要仔细定出详细的章程来,每三年改选三分之一,可连任一次,至于议长,由首辅提名,朕来核准,从排位第五的阁老之后,一旦任命,三年不可更换。”
孙传庭听着朱栩的话,仔细的揣摩。
议员现在的产生,是由各省推举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