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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石达开风尘仆仆来到天王府议事大厅时,在那儿聚集的部将陈玉成、李秀成等人,和朝臣把石达开环绕起来,对他寄以很大的希望,尊称他为“义王”。他们同举石达开提理政务,辅佐天王主持朝政,总理军国大事。
但石达开在天国有这么高的威望,这是他洪秀全未能料到的,也是为他不高兴的。洪秀全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没有马上封石达开为义王。
洪秀全囿于群臣推举,才同意改封石达开为“义王”。石达开见状,怕自己步了东王后尘,坚持不接受“义王”,仍称翼王。
洪秀全也不再坚持,反而要将军权抓在手里,宣布自兼军师,所谓“主是朕做,军师也是联做”,集决策和行政大权于一身。
但石达开在天京,以自己的行为,安定人心,逐渐淡化和消除天京内讧带来的负面因素。太平天国是马上争天下的,在无日不战的大江南北几个战场,石达开又以高明的以守为攻的战略方针,重振军威,强化了拱卫天京的句容、溧水和镇江等卫星城镇的防御,特别是积极支持陈玉成、李秀成在两淮团结、联络十万捻军主力部队,使他们接受太平天国领导和封爵,联合作战。
石达开的声望日渐超过了天王洪秀全。洪秀全又寝食难安了,毕竟石达开全家被屠杀,洪秀全是有责任的。洪秀全便以他从古史中所学到的帝王学权术,开始挖石达开的墙角。
洪秀全在天国中枢的天王府,增设了掌率,并取消了六官二十四个正副丞相,改为天王府主持吏户礼兵刑工等六部的六个侯爵级丞相,他把亲信尽量超擢,放在这些重要位置上,如正掌率是弄臣蒙得恩,副掌率是天王的姐夫钟芳礼。
洪秀全还封两兄为王。他封长兄洪仁发为安王,次兄洪仁达为福王,让他们参政议军,和石达开并起并坐,但洪氏兄弟是朝野以至敌国皆知的庸才。他们只是天王的影子,抑制石达开,常与他抬杠、推横车。
石达开在天京的日子又日渐难过。石达开部属张遂谋建议他说:“翼王殿下,为了天国,我们再一次清君侧吧,诛杀洪氏兄弟,如屠两狗。”
石达开摇摇头,说:“不行,一言不合就杀人,那样我跟韦昌辉有什么区别?”
张遂谋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杀我们。”
石达开叹了一口气,说:“合则留,不合则去。”
石达开选择了离开天京,他借口赴南门外雨花台太平军驻地“讲道理”,就与曾锦谦、张遂谋等人离开了天京,经铜井镇渡江,取道无为州往安庆,沿途遍贴告示:
为沥剖血陈,谆谕众军民。
自愧无才智,天恩愧荷深。
惟矢忠真志,区区一片心,
上可对皇天,下可质世人。
去岁遭祸乱,狼狈赶回京,
自谓此愚衷,定蒙圣鉴明;
乃事有不然,诏旨降频仍,
重重生疑忌,一笔难尽陈。
疑多将图害,百喙难分清。
惟是用奋勉,出师再表真,
力酬上帝德,勉报主恩仁。
惟期成功后,予志复归林。
为此行谆谕,谆谕众军民。
依然守本分,各自立功名。
或随本主将,亦一样立勋。
一统太平日,各邀天恩荣。
洪秀全有石达开,不安,石达开跑了,他也不安。朝野还多有议论,他的两位老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远在淮南战场的李秀成也甘冒不大韪上表,要求黜安王、福王爵,再启用翼王。而各路清军,尤其是江南大营在石达开离京后卷土重来,先后攻陷了溧水、句容,围困了镇江。天京内外交困。
洪秀全不得不听取众见,削去两位兄长的爵位,将爵号另设新爵,即六爵的天安、天福。并镌刻义王金牌一道及天京朝臣联合签名的求救表送往安庆,请石达开回京主政。石达开不接受封爵义王,也不表示回京。在杨秀清被杀后,他已两次奉天王旨进京的,但两次却又都是逃出来的,前车之鉴,风浪险恶,他是再也不愿第三次进京,和洪秀全合作了。
石达开留在安庆五个月,招聚安徽和天京的各路人马,他带走的人从四五千变成了四五万。
羽翼渐丰,石达开准备攻下江西,以江西为根据地,拿下安徽,然后西进四川,自立为王。而在江西,他最大的敌人就是曾国藩的数万湘军。
曾国藩的用兵战略,是分三步走,先攻下江西九江,再拿下安徽安庆,接着顺江而下,拿下天京!
第三十五章 曾国藩回家
石达开在安庆自立门户,但他很快发现,离开了天国和天王洪秀全,他的号召力大不如从前了。
天京确是有一些天国的官员、兵将佩服石达开的为人和军事指挥能力,跑到安庆志愿跟他开辟新天地。但这种人在天国高级将领中却不多。有姓有名的高官,仅是夏官丞相蔡次贤一人而已;天京内讧已死了成千上万的将士,谁愿意冒背叛天国的危险投入石达开的怀抱?天王洪秀全连天父东王杨秀清和天兄北王韦昌辉的家人都能屠杀,一个不留,还会对谁心慈手软?所以就连安庆周边许多太平军将士也不敢去投奔石达开。
当时李秀成驻军淮南,联合捻军在六安、舒城一带作战;陈玉成正挺进鄂东黄梅、蕲州对抗湘军东犯;九江守将林启容、湖口守将黄文金都分别与兵临城下的湘军主力鏖战,剑拔弩张,寸步难行。他们当然不可能有暇前往安庆投奔石达开,更不会放弃阵地。就连安庆守将张朝爵、陈得才也选择坚守岗位,没有随石达开行动。
石达开有点失望,虽然他重新纠集了四五万人的队伍,但他的主力战斗部队只有两支:一支是原先屯扎在天京上游,由石氏家族控制的老兵,如石镇吉、石镇常、石镇仑等带领的太平军。另一支屯扎在江西各府县,也是他的亲友、同乡挂帅的,如他的丈人、名为翼贵丈的黄玉昆、剃头匠傅忠信等率领的部属。
石达开开辟新天地的既定目标,是先攻下江西。但当时曾国藩趁太平天国的内乱,在曾纪泽的建议下,猛攻太平军,在1856年他们已经率湘军攻下瑞州,包围临江、吉安和九江等地。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湖北和江西的战局,迅速朝有利于湘军的方向发展。天京城里忙着互相屠杀的那年年底,胡林翼率湘军攻下了重镇武昌城,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收复了整个湖北;就在石达开率军出走的当月月底,杨岳斌与彭玉麟内外夹攻湖口,使得原被隔于鄱阳湖的内湖水师与外江水师汇合,攻陷湖口,又趁胜夺取小孤山、彭泽、望江、铜陵等地。
石达开组织指挥了几次援救战役,都因缺乏统一的战略部署,加上太平军人心散了,挡不住湘军两栖部队的阻击,失败了,连他的丈人黄玉昆也战死。石达开只得转攻为守,率部在江西和安徽等地与湘军对峙。
但曾国藩的处境,也不好过。天京城发生内讧,朝廷上下一片欢欣鼓舞,以为灭了太平天国指日可待。
咸丰皇帝多次下旨催曾国藩率湘军配合天京附近的绿营去拿下天京。
曾国藩知道,一旦湘军解除对林启荣等太平军的包围,去攻打天京,就会腹背受敌。而且从江西到南京,千里迢迢,在没有内湖水师相助的情况下,失败的几率很大。退一步说,即便拿下天京,功劳也是绿营的。曾国藩的战略是稳扎稳打,先拿下九江,再攻安庆,顺江而下取天京。
曾纪泽也不建议曾国藩率军去援攻天京,他知道,石达开、陈玉成、李秀成等人的部众并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曾国藩接到咸丰皇帝的圣旨,用拖的方法解决,按兵不动。咸丰皇帝对曾国藩的猜忌更重了,更加不肯给曾国藩督抚实职,还下旨严厉斥责曾国藩。
接替陈启迈任江西巡抚的文俊见朝廷对曾国藩的态度变了,为了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和对朝廷的忠心,虽然不像前任那样明目张胆反对曾国藩,但江西官员在他的率领下,还是不时给湘勇下绊子设障碍,湘勇的粮饷问题更加严重!
曾国藩的寒心和委屈可想而知。他无时不想挂冠而去,但时势之危与圣人之教又不容许,只好百计隐忍,甘受煎熬,每天寸心如焚,头发都花白了。
石达开出走天京后,咸丰皇帝再次给曾国藩下旨,催他进攻天京。但曾国藩果断拒绝了,他奏折回复咸丰皇帝说:“石逆逃离天京,必率众谋取江西,江西的战事会比以前更加急迫。如若臣这时离去,江西必乱,落入长毛之手。当今为皇上计,以臣细察今日局势,非位任巡抚有察吏之权者,决不能以治军;纵能治军,决不能兼济筹饷。臣处客寄虚悬之位,又无圆通济变之才,恐终不免于贻误大局。请皇上同意臣在籍终制。”
咸丰皇帝在圆明园的书房看了曾国藩的奏折,十分生气,对身边的慈禧说:“这个曾国藩,真是胆大妄为,厚颜无耻,不仅不听君命,还要督抚实权,朕要将他杀头!”
慈禧劝咸丰皇帝说:“当今天下,唯湘勇能跟长毛一战,皇上还是暂且忍耐。”
逞妇人之智的咸丰皇帝,却和曾国藩较上了劲。适值此时天京内讧之后,太平军内部分裂,势力大衰,看起来已经指日可平,有没有曾国藩好像也没有大碍。咸丰帝便顺水推舟,开了曾国藩的兵部侍郎缺,批准曾国藩回家继续为母守制三个月。
曾国藩见到这道上谕,冷得心里直打颤。曾国藩以为他已经把委屈和困难说得够充分,他万没料到自己苦战数年竟是这样一个结果。而他的那些宿敌官员们,闻听此讯却喜形于色。从传统伦理上来说,曾国藩要挟皇帝有违臣道。以前曾国藩以唯我独忠之态,居高临下,睥晲众人。而这次他们抓住了把柄,四处大骂曾国藩假道学,假忠义。对此,曾国藩有口难辨,只得更加少出门。
那天,曾国藩正在书房看书。
“大哥!”曾国华哭着进了门。
“堂堂七尺男儿,什么事居然像个妇人一样哭哭啼啼?”曾国藩恼怒道。
“父亲……”曾国华有点哽咽,回答说,“父亲他老人家去世了!”
听闻父丧,曾国藩手一松,瘫倒在太师椅上,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泪水从微闭的双眼中无声地流出来。好一阵子,他才睁开眼睛,吩咐在左右伺候的家仆荆七:“拿丧服来!”
那一天,曾国藩闭门不出,茶饭不思,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直到深夜,曾国藩从悲痛中苏醒过来。按照传统的制度,无论是谁,无论做了多大官,无论在干什么,父亲死了,都得赶回家尽孝!曾国藩坐在书案边,给咸丰皇帝拟了一个《回籍奔父丧折》:“微臣服官以来,二十余年未得一日侍养亲闱。前此母丧未周,墨绖襄事;今兹父丧,未视含殓。而军营数载,又功寡过多,在国为一毫无补之人,在家有百身莫赎之罪。瑞州去臣家不过十日程途,即日奔丧回籍。”
吃过中饭后,曾国藩觉得现在江西的战事局面一时难以打开,决定不待咸丰皇帝批复,即封印回家。他告别前来送行的彭玉麟、杨载福和康福等湘军僚属,作了最后的战略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