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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孔文祥的地位自然也就尴尬,郝风楼没有抨击南镇府司和经历司的不公,而是直接否定裁减冗员,等于是直接将整个锦衣卫拉到了自己身边,造成了锦衣卫与他一个翰林编修对峙的局面。
孔文祥眯着眼,他心里更清楚。自己作壁上观已经没有可能。他是太子的人,虽然还没有到亲信的地步,可是将来的前途却全部押在了太子的身上。裁撤冗员乃是太子殿下的得意之作,现在一个锦衣卫千户直接质疑裁撤冗员。这不啻是挖太子殿下的墙角,打太子殿下的耳光,若是放任锦衣卫,那么其他衙门是不是也可以说自己的衙门特殊,并无冗员,人人如此,政令还怎么推广?这要是传出去,自己又怎么给太子殿下交代?
原以为是来看戏的,谁晓得还得亲自撸袖子出马。更悲催的是,原以为是以众击寡,谁知自己才是势单力薄的那个。
他搁下了笔,抿嘴一笑道:“郝千户,有些事,还是先说清楚为妙。”
孔文祥的反应没有出乎郝风楼的意料之外,同样笑颜相对:“不知孔大人有何吩咐?”
孔文祥道:“郝千户方才的意思,本官是听出来了,瞧这意思仿佛是太子殿下裁撤冗员似乎是好事办成了坏事,是吗?”
“是的。”郝风楼直言不讳。
孔文祥不曾想到郝风楼回答得这样干脆,他不由怒了,其实他不怒也不成,摆明着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啊,自己若是不表现出汉贼不两立的姿态,怎么表忠心?他拍案而起,眼睛都是通红的,怒喝道:“你,放肆,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是什么后果?这样的事也是你一个小小千户能够妄议的?”
郝风楼争锋相对道:“妄议?什么是妄议?我乃锦衣卫千户,熟谙锦衣卫事务,莫非一些该说的话都不能说了?这是什么道理?便是陛下还说要广开言路,太子殿下莫非就一定正确?我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至于大人听了是何感想,那是大人的事。”
孔文祥的眼眸中迸出杀机:“你太放肆了。”
“放肆的是你。”郝风楼振振有词地道:“这里乃是锦衣卫的地方,你一个翰林,不过是七品,竟来训斥堂堂正五品的亲军千户,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耀武扬威!”
“你……你疯了!”孔文祥好歹也算知书达理的人,暴怒之下,口不择言地道:“郝风楼,你要记着后果。”
郝风楼下巴微抬:“什么后果,有话讲清楚,不要跟我来这一套。”
整个经历司已是吵作了一团,让人目瞪口呆。
消息传得很快,一些耳目灵通之人早就收到了消息,随即,大量的锦衣卫突然出现在这里,这里距离北镇府司并不远,纪纲骑着高头大马,几乎是心急火燎的赶来。
裁撤冗员的事,纪纲不愿多事,他心知这是多事之秋,还是不宜惹事为妙。可是不曾想,越是怕事,事儿反而越大了,经历司据说闹作一团,自己再不出面,真要上房揭瓦了。
与他同时抵达的却是一顶孤零零的轿子,轿子里走出一个人来,纪纲却是认得他,乃是翰林侍讲胡广,胡广乃是解缙的同乡,关系最是紧密,他在翰林一听到消息,便立即赶来了,兹事体大,不容耽误。
纪纲和胡广二人虽然相遇,却都没有打招呼,直接心急火燎地赶进去。
大厅里,郝风楼和孔文祥争得不可开交,互不相让,其他人等倒是颇为克制,一见到纪纲和胡广二人进来,争吵戛然而止,大家一起来见礼。
纪纲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经历赵彤不敢怠慢,连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正主儿一到,他倒是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纪纲眯着眼认真倾听,赵彤倒是说得不偏不倚,没有维护郝风楼,也没有偏向孔文祥。
至于侍讲胡广也是眯着眼睛在听,当说到郝风楼反对裁撤冗员的时候,胡广的脸色一变,冷漠地瞥了郝风楼一眼。
纪纲却是苦笑,他知道,事情玩大了。
自己的部下直接反对裁撤冗员,而且还是人心所向,几乎所有的镇抚、千户都牵涉其中,又与翰林院这边争锋相对,对太子殿下颇有微辞,自己这个都指挥使能怎么办?
息事宁人?
不可能,自己愿意息事宁人,人家肯吗?这种事向来是你退一步,别人就进一步,一直逼到你退无可退为止。
做出退让?那更不可能,事儿传到汉王耳里,汉王会怎样想?还有卫里的兄弟群情汹汹,断不能将他们转手卖了。
纪纲现在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许多事已经由不得他了。他狠狠地瞪了郝风楼一眼,不消说,这事儿就是郝风楼惹出来的,多半自己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咳嗽一声,不得不表态:“胡大人怎么看?”
胡广心里也是暗暗吃惊,却也勃然大怒,自然不肯退让,冷笑道:“郝风楼抗旨,查办!”
纪纲笑了:“老夫若是不肯呢?”
胡广拂袖道:“那么只好恳请圣裁了!”
纪纲努力摆出一副笃定的模样:“妙极,那就等着圣裁吧,胡侍讲要告御状,锦衣卫上下奉陪到底!”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妥协,胡广冷冷一笑,又奈何不得纪纲,便黑着脸走到郝风楼面前:“你是郝风楼?”
郝风楼现在才是彻底松一口气,从一开始,他争取锦衣卫中的支持,激化锦衣卫和翰林的矛盾,再到与孔文祥发生争执,其实说穿了,就是把纪纲给逼出来,眼下便是天塌下来,那也是纪大人顶着了。而他更知道,纪纲面对这样的处境是绝不可能有丝毫退让,这已经关系到了纪纲的立场问题,也关系到了纪纲的脸面问题。
郝风楼微笑道:“是,我是郝风楼。”
胡广死死地盯着郝风楼,随后,一字一句地道:“你要小心,本官记住你了。”
郝风楼依旧微笑:“劳动胡大人惦记,实在让人受宠若惊。”
纪纲冷眼看着这一步,晓得胡广这是借机出气,却也是走到孔文祥面前道:“你是孔文祥?”
故技重施,孔文祥冷哼,态度恶劣地道:“下官是孔文祥。”
纪纲语气平淡地道:“很好,老夫记住你了,仔细一些,不要落入老夫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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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最近似乎好冷清。
第一百四十四章:鱼死网破
纪纲的心情,并不如这阳春三月一般暖和。
他几乎是臭着脸,等到翰林院的人统统退下,这才环顾卫所大小武官们一眼,喝道:“所有人统统退下,郝风楼你留下!”
大家不敢怠慢,告辞出去。
厅里只剩下了纪纲和郝风楼,纪纲几乎是跨前一步,一把揪住了郝风楼的领子,死死盯住郝风楼:“小子,你疯了,你为了几个裁撤的冗员,难道要害死所有人吗?你知道不知道,陛下早有勒令汉王殿下就藩的意思,太子也是虎视眈眈,一直在等待时机,你可知道,今日你这样一闹,反而会让陛下下定决心,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搭进去?现在授人与柄,汉王和老夫,都要被你害死了!”
纪纲的眼睛都红了,他算是汉王身边为数不多对时局较为清醒的人。
现在陛下已经确认了储君,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断绝汉王的念想,省的兄弟相争。在这种大背景之下,陛下一直希望汉王能够就藩,可是汉王却是死死赖在京师,作为一个父亲,朱棣显然有些犹豫。
可是郝风楼直接煽动锦衣卫对抗太子,皇上会怎样看?在他看来,锦衣卫的上头是纪纲,纪纲的上头就是汉王,怎么可能不会怀疑,是汉王挑衅,要来个兄弟相残。
在场的两个人,无论是纪纲还是郝风楼,心里都明白,皇上是一个怎样的人,一旦他痛定思痛,下定了某种决心,那么就不会再有情面可讲,假若这个时候。太子去说什么坏话,陛下必定龙颜大怒,少不得强令汉王就藩云南,同时开始削除汉王羽翼,到了那时,纪纲注定会成为牺牲品。
纪纲几乎是气急败坏,他之所以忍气吞声,就是不希望造成如今的局面,可是郝风楼居然直接将他拉下了水,他几乎可以预料。用不了几个时辰,一场暴风骤雨,便要朝他袭来,不,这何止是暴风骤雨。简直就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甚至可能。所有的汉王党羽都会被辗个粉身碎骨。
郝风楼直勾勾的看着纪纲。面对暴跳如雷的纪纲,他并无畏色:“纪大人不要忘了,汉王殿下是不会就藩的,既然他心意已决,莫非纪大人以为,能够幸免吗?陛下一旦铁了心让太子做天子。迟早还是要为太子殿下扫清障碍,你们跟着汉王殿下,断不会有好下场。”
纪纲眼睛都红了:“可不是现在,我们至少还有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头撞到人家的刀头上。”
郝风楼眯起眼睛:“其实,汉王要留在京师,也不是不可能,只要陛下一天不下定决心,你们就是安全的。”
“你说什么?”纪纲冷冷看郝风楼:“陛下近几日虽没有明讲,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便是徐皇后那边,也是这个意思……况且,眼下……”
郝风楼正色道:“这是一个机会,殿下可以试试,汉王殿下必须放手一搏了,就是现在,胜败在此一举。”
郝风楼本不想掺进太子和殿下的明争暗斗,可是这一次,他不得不参与其中,因为他要在这夹缝中生存,必须如此。这一切,自然是别人招惹到了自己头上,既然如此,那么就只能拼了。
郝风楼道:“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去见汉王,时间紧迫,或许多耽搁一刻,汉王亦或是大人,即便是卑下,怕也要万劫不复。只是不知,纪大人敢拼一拼吗?”
纪纲眯着眼冷冷看郝风楼:“汉王凭什么信你?老夫为何信你?”
郝风楼轻描淡写的道:“因为接下来,太子殿下必定竭力反击,将方才发生的发酵起来,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有无数官员上书弹劾,将锦衣卫的事牵连到大人,牵连到驸马王宁,牵连到都督丘福,甚至牵连到汉王和赵王,汉王、赵王乃是陛下嫡子,自然会毫发无损,可是一旦闹起来,陛下就必须做出选择,而事实上,陛下已经做出了选择,他选择了太子,既然双方水火不容,陛下为了稳固太子地位,为了平息事态,为了断绝汉王的野心,就必定会壮士断腕,清除掉所有陛下认为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纪大人是一个,丘都督是一个,甚至驸马王宁,也要幽禁,所有牵涉进去的燕山卫武官,无一幸免,大人记得太祖吗?还记得建文这个长孙吗?太祖可以这样做,陛下一旦下了决心,也同样可以。所以,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就是束手待毙,怎么,大人不想拼一拼?”
纪纲冷冷看着郝风楼,咬了咬牙,道:“走,去见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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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一份份抄录的奏书,都会按时送到这里。
太子朱高炽最近很忙,陛下对他越来越倚重,而倚重的结果就是,许多繁杂的政务都同时抄录到了东宫,由他代为批拟,随后再送入宫去,让朱棣最后定夺。
即便如此,朱高炽依旧抽出百忙的时间,接见官员,与翰林们探讨学问。
只是今日,东宫中的气氛似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