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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部族纷纷开始准备前往龙城。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臣服了,跪下来了。
只不过是去龙城看一看,看看汉朝人能出个什么价。
开价不错的话,倒是不可以考虑给汉朝人当狗。
甚至,有人怀揣着来骗一波粮食救济,做个样子的心思。
毕竟,对这些部族来说,在他们的立场上来看。
你汉朝人跟匈奴人之间的问题,是你们孪鞮氏和刘氏这对亲戚之间的矛盾。
最好那边都不要得罪。
而野心家则觉得,或许这是自己的机会。
取代匈奴,成为草原霸主的机会!
在他们看来,汉朝人即使击败了匈奴,也不能在草原上长久的居住,这大草原,还是会还给他们。
在各色部族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纷纷踏上前往龙城的道路的时候。
从云中郡、上谷郡、狼猛塞,各个通向龙城的道路上,一辆又一辆重载马车,络绎不绝的通过长城的关塞,将粟米、小麦、奶酪以及各种布帛、陶瓷甚至是铁锅、食盐、香料,向着龙城源源不断的运过去。
而在龙城附近,一个个仓库被搭建起来。
数不清的物资,堆的满满当当。
衣冠楚楚的汉室商贾的子侄和心腹们,磨刀霍霍。
对商人们来说,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一次主要是来给天子做事,为王前驱的。
但,追逐利润是商人的天性!
更何况……
这茫茫草原,肥羊成千上万,不狠狠宰一刀,如何对得住自己?对得住陶朱公的教诲?
第1444章 司马迁的疑惑(一)
已是夏天,四月芬芳。
初夏的长安,凉爽而舒适。
和煦的南风,徐徐吹过石渠阁之外的树林,潺潺的流水之声,悦耳不已。
刘彻舒舒服服的躺在草丛之中,背靠着一块石头。
这里是他所爱的清静之地。
石渠阁内,年少好奇的未来太史公已经渐渐步入了青年时期,竖起了发冠。
他与他父亲一样,是一个历史痴。
但他与其父不同,年轻的太史公,如今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主张。
特别是他看的书越多,了解到的真相越多。
他就越同情和亲近底层百姓。
而他有一个小秘密——数年以来,每当天子来到这石渠阁外的树林休闲之时,他就可以来到天子身侧,与天子说话、闲聊,甚至可以向天子请教问题。
而天子似乎很喜欢和欣赏他。
对他的问题,若是心情好,甚至会为他解析背景、原因和结果,以及为什么会这样!
无疑,今天的天子心情非常好。
所以,瞧准机会,司马迁避开父亲和老师司马季主的视线,悄悄的溜过保卫森严的天子侍卫们组成的保护网——所有侍卫,见到他,都跟空气一样。
“陛下!”走到正在仰望蓝天白云的天子身侧,司马迁微微屈膝下拜。
“呦!朕未来的太史公啊!”刘彻微微一笑,打趣着。
对于司马迁,刘彻一直特别有好感。
不仅仅是因为欣赏他的为人,更多的是因为,刘彻想刻意影响他。
在皇帝碍于传统,不能去看自己的起居录和有关自己的言行评价的档案的今天,他就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手段,让自己的形象在未来的史书之中伟岸一些了。
换句话说,其实,刘彻是在贿赂司马迁。
司马迁闻言颇为羞涩。
但对于刘彻的称呼,并不抗拒。
此时,太史公还没有成为司马迁自己的标记。
在事实上来说,太史公就是太史令的称呼。
未来,假如不出意外,司马迁必然会子承父业,成为汉家太史令。
这不是因为世袭,而是因为传统,也是因为制度。
道理很简单,在没有电脑计算机的今天,随意更换记录史书的官员,会带来很恶劣的影响,甚至造成灾难。
毕竟,除了世代专精记录历史的史官家族,你还能找到其他更适合的人吗?
没有了!
打个比方,倘若未来太史令换一个家族来做。
那么,刘彻假如想要查阅某一年的档案,这个史官恐怕得把整个石渠阁翻一遍才找得到。
但,若是司马迁,则不需要考虑太多。
他从小生于斯,长于斯,熟悉石渠阁的每一个档案室,知道什么年代的档案在什么地方,更清楚,在什么地方能找到某些你在外面根本找不到的好东西。
譬如说,某位天子不被记录在正史之中,与臣子的对话,或者某位丞相,在觐见天子时不小心说出来的大实话。
况且,刘彻也找不到比司马谈、司马迁父子更专业,更有职业精神的史官了。
“朕听说,卿准备游历天下?”刘彻笑着问道。
“然!”司马迁拜道:“臣打算先出函谷,东游雒阳,观大河之淘淘,入汾睢之地,见后土之道场,再南游江淮,上会稽之地,探夏后氏之穴,见九疑山之虚实,渡阮、湘之河,再入齐鲁,观孔子之风,东渡安东,怀萁子之遗德,出辽东之郡,怀古秦开之塞,由蓟城而归,再奏陛下圣前!”
在历史上,司马迁的整个少年和青年时期,都会是在老家龙门渡过。
但这一个历史线已经彻底改变,他成长于长安城中,在石渠阁之内长大。
这既让他有了丰富的远超同龄人的知识储备,但却也因此缺乏足够的磨砺和见闻。
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宅在家里面死读书,不过是个书呆子。
唯有走出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认识和接触世界的真伪,才能学以致用。
司马迁的这个决定,毫无疑问,让刘彻很喜欢,他坐起来,看着司马迁说道:“爱卿既然打算周游天下,何不走的更远?”
“南越有沧海之景,河套有高阙之美,阴山之固,远及皋兰,有燧人氏之遗!”刘彻循循善诱着:“且,如今在龙城恐怕有一桩趣事,爱卿不若先去龙城看看?”
“龙城?”司马迁闻言,颇为犹豫,他成长于元德年间,所见所闻,都是我大汉威武,夷狄授首,王师百胜。
小伙伴们纷纷都说:维天之命,於乎不显。
甚至有人断言,三代之后的第四代,已经到来。
是以,在内心之中,司马迁是抗拒着草原上的蛮夷的。
但天子却说让他先去龙城看看?
大着胆子,司马谈问道:“臣听说,陛下日前下诏,更龙城曰:顺德,归义单于奉诏后回奏:臣当于元德七年夏五月,召集诸部,为龙城之议,伏唯陛下能作威作福,伏唯天单于能率元元万民……陛下说的趣事是此事?”
刘彻呵呵一笑,摇摇头,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卿对商人怎么看?”
“商人?”司马迁微微皱眉,虽然不懂,但还是老实答道:“回禀陛下,商贾乃贱业也,且商贾之人,行事无约束,做事无底线,败坏民风,坏三王之教,毁淳朴之风,世人皆曰:彼辈不事生产,专司轻重之事,用囤积居奇之策,可谓小人哉!”
“韩非子言:商工之民,修治苦之器,聚弗靡之财,蓄积待时,而侔农夫之利!人主不除,则海内虽有破亡之国,削灭之朝,亦勿怪矣!”
刘彻闻言,点点头,这倒也没有说错。
但是……
他笑着问道:“卿自己以为呢?”
“这……”司马迁微微一愣,但终究不敢欺瞒,老老实实地答道:“臣近日读书,观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昔者管仲更曾用轻重之权而相齐恒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是以,臣有所疑虑,只是不敢说……”
第1445章 司马迁的疑惑(二)
听着司马迁的话,刘彻半闭上眼帘,悠悠然地笑道:“卿既然有疑虑,不妨说出来……”
司马迁闻言,连忙长身一拜,说道:“臣曾尝闻,俗谚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昔者太公封于营丘,地泻卤、人民寡,太公乃教民极技巧之术,通鱼盐之利,于是人物皆归,强至而辐辏,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联袂而往朝,其后齐国中衰,至管仲以轻重之权,通鱼盐之利,而恒公霸之,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孔子赞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袵!”
“而至今世,则不然,世皆以商贾贱业,小人之所业。李悝兴地力之教,而商君耕战之策,皆以贱工商重农为本……”
“臣觉得有些奇怪……”
“若贾人当真一无是处,太公、管仲何以重之?”
“且夫,若果真贾人小人哉,当今天下,何以富庶至斯?”
司马迁说着就顿首道:“臣曾尝与关中人李友、中两千石少府卿刘舍子刘晖,从先王之教,走关中各县,采民之风。过县乡皆见水车潺潺,渠道遍布,民皆安乐而居;各地百姓,除农耕之时,皆好以事工商,入作坊为业,岁得钱可五千五百余……”
“这就是臣的疑虑之处……”
“先贤皆曰:工商之业贱,贾人谋农夫之利,而今则不然,商贾之作坊,岁给民用,使小民也得安居,上养父母,下育儿女……”
刘彻听完,微微一笑。
这也是为何今天儒法虽然已经发展到了一个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地步,但却依然奈何不得黄老派的缘故。
原因很简单。
无论是儒家还是法家,都遇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理论与实际脱轨了……
在过去,其实无论用儒家的理论还是法家的理论,都可以解释世界的多数问题。
就拿这工商之事来说吧。
儒家拒绝“奇技淫巧”,鲁儒更主张要求杜绝“机械之心”,防止这些东西污染淳朴的人民。
法家则以富国强兵为宗旨,尽地力之教为务。
两者殊途而同归,都是要求重农贱商。
唯一的不同是——儒家的重农,重的是大地主、大贵族这个农。
而法家,则更喜欢,更倾向于扶持中小地主阶级。
但在如今,儒法的理论都遇到了强有力的挑战。
特别是在关中大地上,随着平律的执行以及粮食保护价政策的强力实施。
在事实上,极大的缓解了民间的贫富差距。
至少,让人民有了喘息之急。
老百姓不用再在冬天和春天吃高价粮,而在夏秋廉价的出售收获。
而近年来农业新技术的井喷和推广,也使得粮食产量大增。
在粮价相对恒定和稳定的今天,这粮食产量的增加,使得人民终于能腾出时间,不再必须跟过去一般,只能死盯着土地,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而随着褒斜道工程、龙首渠工程、昆明池工程以及各种其他水利渠道、漕运工程的建设。
特别是褒斜道工程的建设,让大量百姓,第一次尝到了出卖劳动力的好处。
而之后,随着平律颁布,工商业起飞,特别是在关中,一年一度的考举经济和茂陵商业区,就足以形成一个巨大的消费群体。
于是,工坊业兴盛了起来。
大量的百姓,从农民变成了半工半农的阶级。
甚至出现了全职的工人群体。
本来,按照法家和儒家的理论,这样的情况,这样的世界,肯定会出乱子。
但偏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甚至相反,关中人民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好,无数过去家徒四壁的穷人,如今,竟然有了积蓄和存款。
关中的中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