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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文士听了,默然不语。
秦陇巴蜀之地,相隔一个秦岭,期间隔绝南北,难以沟通。从蜀地入汉中道路已经难行,从汉中直线到陇西更是不可能之事。蜀郡的兵马除非用飞天之能,不然根本不可能绕过群山峻岭从汉中直接去陇西。必须要转到内史地区再去陇西。这般徒劳耗费,东南路的援军甚至比起更远处九原的援军还要迟缓入陇西。陇西有长城勾连,九原的长城军团还能通过直道驰道迅速开拔,可蜀道难行,蜀中兵马难以济事。扶苏手下徒劳断了一臂,陇西之事,真是难以解开了。
周校抬头看向北方,不知另一路援军,上官牟那又是如何个情况。
固原,北路军营地。
刀光森冷,营地寂静。篝火燃着营帐边通明一片。上官牟召集众将议事,正是此时。
在三关口外一次大捷使得上官牟在北方军团中声势大涨,成为蒙恬手下第一悍将。此次唯一能为冀县危局解开的便是此刻急行七日到达固原的上官牟所部。
上官牟而今身为副将,是蒙恬手下第一亲信,北方军团声势直逼王离等寥寥两三人。此番被紧急从三关口外调集两部兵马,其中大半都是步卒,骑军也不过一个曲,一千五百骑罢了。车兵则是一个都没带,虽说陇西到河套的地区有秦驰道中的西方道通联,可车兵对道路要求极高,在急行军中容易损坏,战车又造价高昂,故而并未带上。
而骑军只有一千五百骑同样是限于后勤。粮草转运艰难,大军移动时粮草耗费更是倍于以往。军马食用颇巨,一匹马所需要的草料,豆料配给的食物足够两到四名士兵所需要的食物。而高强度的行军同样对战马要求极高,在没有高桥鞍出世的今天,骑士驾战马进行高强度行进后果基本上都是大腿内侧被一层层磨破。人的事情还容易克服,而此时没有马蹄铁出世的今天战马奔行极容易将腿脚崴掉,而战马马蹄一旦损坏,一匹难得的战马便宣告失去军用价值,只能养好以后做走马,或者驽马。
此番上官牟军议便是讨论能否继续强行军到达冀县。
上官牟扫视一眼帐内诸将,开口道:“前日,冀县的求援已经到了大军营内。想必,冀县战情尔等已经知晓了。冀县情形危急,各部,能否如期到达陇西?”
上官牟刚一说完,负责的军需官岑丹立马便起身反对了:“上官将军。属下有言要说。”
上官牟扫了一眼这个身材肥硕,满脑肥肠的岑丹,心中对这出身治粟内史的军需官不甚喜欢,可看在其韩尝门下,又不算太贪婪,也便忍下。可头一个反对的便是此人,想了想。心中一跳,盯着岑丹细小的眼珠子,道:“岑军侯但有所想,直言无妨。”
说着,上官牟的眼眸却徒然锐利了起来。
说来也怪,原本只知往军需粮米,金银里伸爪子的岑丹此刻却浑然不畏惧上官牟锐利的目光。红光满面的岑丹此刻精神烁烁,对不甚了解的军务也侃侃而谈起来:“下官既然身为朝廷命官,食朝廷禄米,自当尽忠职事。而今,七日来奔行四百里。已然人马疲敝,士卒唉声载道。请将军体恤士卒,修养士卒于固原。”
岑丹说完,也不等上官牟回话,笑呵呵坐下,浑然不顾上官牟帐下亲信噬人的目光。
从车兵校尉被调到步卒校尉的墨枫一听此言,原本文华有静气人,顿时爆发了。白皙的脸上勃然怒颜,双颊化作血红一片,道:“而今陇西深陷贼寇毒手,百姓离乱,不堪战乱之苦。日夜北望,期王师克敌,怎能如此畏手畏脚,裹足于固原?”
墨枫本身就是冀县人,出身于冀县平民之家。而且年幼多受而今县尉程匡安相助。眼下恩主被贼寇砲石击杀在城头之上,以性命忠国事,身负重恩,父母妻子俱在冀县的墨枫怎能坐视不理?
一番话让原本平和的话却让激动的墨枫说得是血气翻涌,杀气逼人。
岑丹却无视怒气翻腾的墨枫,仍旧笑呵呵的模样,只不过眼光瞥见墨枫之时多了一份暗恨的目光。
上官牟心中的阴霾顿时重了起来,一军之中掌管军需所用本当是主将亲信之人。身为三十万大军主帅蒙恬的帐下第一亲信,上官牟的权势自然不小。可这等军需要职却突然被从京中空降下来一人担任。初见之时,上官牟就怀疑党~争波及到了军务之中。不过岑丹连续三月的安稳暂且打消了上官牟的怀疑。
却不想,此刻这等重要的时刻,竟让岑丹一击中了腹心!上官牟心中大恨,目视左右,正要索性让心腹之人带头一起请战,一定乾坤。
却不想,此时一名军需吏目递上一卷账册道:“上官将军,北地郡粮米匮乏,难以供足南下所需粮米。”
岑丹佯装大怒,喝道:“放肆,北地郡竟敢如此欺压。”此言说完,转眼却对官牟道:“将军,粮米军需不足,这行军,得需暂缓呐!”
上官牟双手支住桌案,直欲将案上令箭尽数泼到岑丹脸上。
岑丹暗笑的目光下,上官牟牙齿咬的嘎吱作响,却不得不道:“好!”
第八十九章:陇西一枚钉
陇西,冀县。
攻城七日,冀县城墙已然残破的不成样子。不过城内守军顽强至极,几番轮流交战,反复抢夺,旋即又被城内守军抢回,加紧修补。城墙修修补补,补丁一片,看上去如同整个城墙生了癞子一般,丑陋不堪。
可就是这么一堵丑陋不堪的城墙硬是将鱼阳古三万大军挡在冀县城外七日不得动弹。若是被坚城强兵挡住,鱼家叛军也不会有所埋怨不满。可被一个多年不修兵甲的县城挡住,被一个幸进小人萧何领着区区不过四千人吗挡住。这让叛军上上下下都是难以接受。
第一天鱼朝领军攻城以旁支子弟为核心的族军折了将近三分之一人马,若不是核心没有折掉,整个军队已然被打残了。要知道,在古代就算一等的强军,战场之上折损率若是到了三分之一这程度十有八九就要哗变溃散了。好在是攻城部队,这才让鱼朝领着嫡系堪堪稳定了手下人马,不过也是死活不肯上阵了。
第一天的攻城便是这般草草收场,这让鱼家很是没面子。手下没实力,表现这般差劲,也怪不得人将鱼家的印象划低一等。
于是,才有第二天鱼楠以一曲军侯之职领着倍于己部的人马再次强攻西门。此时冀县西门的护城河,陷阱,拒马都已经被拆除。攻城部队奔行而去就能直接攻城。
此战,拨出的人马鱼家子弟不多,除了鱼楠手下一千五百余人外,都是陇西其余豪族世家的私军部曲。鱼家扎根陇西百年,姻亲关系盘根纠错,利益牵扯、纠葛难以理清,下了决心叛秦的鱼家软硬兼施裹胁而上,这些原本就挣脱不开的陇西豪族也只有如失了贞洁的节妇一般一条道走到黑了。
鱼家拢共将潜力积蓄尽数翻出,凑出的人马放在明面上的不超过一万五,期间三分之一留在了狄道城陇西西部驻守。一万人带到了冀县战场弹压住其余豪族拼凑起来多达两万余人的兵马。这些旗帜混乱,指挥不一的兵马虽说共同聚集在鱼阳古帐下,但能否让鱼家如臂指使,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到。
或许鱼家第一天就不该为了立威而去让鱼家子弟攻坚。毕竟,谁也想不到冀县小城竟然会这般坚守下去。如同一枚铁钉一般将他们钉在陇西西部而不得脱笼而出。
第二次组织攻城所处的条件已经比起上次好了许多,兵力更是达到八千人。以四千人主攻西门,其余四千人分散三门辅攻。
军械器具,人马声势都较上次多了不少,这让八千参与攻城的叛军士兵多了几分信心。
但攻城一起,四千人蚁附攻城,云梯如同藤蔓一般爬满城墙,撞车,捧场,轒辒车齐齐出场。箭雨,投石机覆盖西城。
攻城一起烈度就逐渐迅速加大,死伤迅即增加。城墙之上守城意志依旧顽强,但城下攻城士卒相比昨日的鱼家嫡系却要失色不少。
这些陇西豪族本就是在西域经商中闯出来的豪商,千里商路,且不说游牧民族的劫掠,就是马匪密布的塞外之地也让商人缺乏安全感。如此,但凡出塞外经商的豪商手下都有护卫队。这些人常年厮杀,刀口舔血,战斗意志也要较一般士卒顽强许多。
塞外规模最大的护卫队当然是陇西鱼家的,这些精骑护卫就在鱼新锋手下,轻易不出。其余,便是诸多豪族聚拢出来的八千兵马。
除去一千是鱼家本阵之军,其余三千都是零零散散由数个豪族拼凑出的兵马。这些兵马就是豪族从护卫队中直接拉出来的精锐。
此番,豪族也有展现肌肉,争取更多话语权的心思。这般,当然要派出手中强力人马。
不过结果并不如陇西豪族所想。三千拼凑出的精锐于攻城并不擅长,商路多是平地、沙漠,莽原,戈壁。没有攻城一说。马匪也不会据城而守,当然是突袭偷袭,抢掠如风。就是游牧民族的劫掠也不会事先让你筑了城池再打。如此这般,这些护卫队本身多是骑兵出身。就算是步卒,也断没有去训练攻城的说法。
攻城不熟稔是其一,这些自持精锐勇武的豪族精锐指挥零乱则是其二,三千人攻城乱糟糟成了一团乱麻。指挥不统一,不能协调互助,给足了守军各个击破的时间和精力。而最后一条,便是这些人对守军的两方面极端心里,第一方面自持勇武,杀人见血不知数,根本就没将守军看上眼。对攻城之事的不熟悉让三千人很大程度上轻视守军,攻城战一起,攻城战术上的渣渣使得守军尽可能达到了最大杀伤。强攻进行了三天,到了最后连鱼楠手下的鱼家人马都不能逃脱,四千人轮番攻城,却仍旧奈何不了西城这一段已经被打得残破不堪的城墙。
这时,另一方面的极端心里出现了。原本的自持被打得头破血流,狂傲成了心虚后怕,士气的低落如同传染病一般传遍了豪族私兵的阵营之中。原本就指挥混乱的豪族私兵在此刻对基层控制薄弱到了极点,没有迅速有效改善的手段,使得士气的低落到最后演变成了攻城的怯弱。到了第四天,攻城被迫中断。
时间已经进行到了冀县攻城的第六天。六天的攻城使得攻城一方伤亡惨重,直接战死者有千人之众,而重伤轻伤无数,失去战斗力的多达五千余。
六天的高强度攻城虽说让城中储蓄的收成物资消耗迅速,但对鱼家为主的叛军而言,用一千条性命和五千个轻重伤的包袱来换取城中消耗一半的物资实在太过城中。
鱼家不乏治理庶务的人才,积蓄数代精华的军械被从武陵之中陆续搬出充实了冀县的攻城仓库。因为有武陵的三代积蓄,鱼家才敢于守军拼消耗。但六千失去战斗力的损失对叛军而言依旧沉重。
众将官在巢车之上眺望冀县残破的城墙,默然不语。陇西与内史相接,直接能够威胁到秦朝的都城。秦国建国八百年,少有被围在都城的情况。更何况自商君变法,秦强天下已有百年,有天下诸国联手伐秦的情况,却被阻于函谷而不得入内。秦屯兵百万于关中得以窥天下而取之,而再也没有谁能在如此近距离威胁到秦都。
若是被一介乱臣叛将威胁到关中,对于咸阳城内的任何人而言都是难以言喻的震动。正是如此,鱼家才要打破冀县这颗钉子。出陇西入内史,震撼天下,掀起六国遗族复国的大潮。到时候,天下大乱,秦朝两拳张开,腹心中空,鱼阳古倒要看看龙座之上那个威仪天下的君主如何处理这一摊子乱麻!
可,就是想不到啊。鱼阳古心若刀绞,看着冀县残破的城墙却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