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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宏杰快步向外走去,纥干承基走到墙角净水盆前,低头看着水中倒影,摸了摸浓密蓬松的一部络腮胡须,自言自语道:“修蓄了五年的一部好胡须,如今要剪了去,着实可惜了!”
“武大都督邀我去‘张飞居’赴宴!”
李鱼接到武士彟的请贴,不禁喜上眉梢。
李鱼拍了拍请柬,对陈飞扬笑道:“这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狗头儿刚刚一脚迈进院子,听了半句话,马上兴冲冲问道:“小郎君想睡谁?”
李鱼没好气地道:“反正不是你。”
陈飞扬心中暗暗失望,李鱼若是另有了救吉祥脱困的法子,自己就不好借觅宅子的机会大捞一笔了。不过,跟着小神仙,这一辈子就有依靠了,目光还是得放长远些。遂打起精神道:“小郎君是想借武都督之手,救吉祥姑娘出困?”
李鱼赞道:“聪明!如果利州大都督开口要人,‘张飞居’总不会不卖这个面子吧?”
李鱼欣欣然道:“我看得出,武都督对我颇有拢络之意。到时候我只要对吉祥姑娘露出格外赞赏之意,相信以武都督的善解人意,必会主动开口!”
陈飞扬是识字读书的,马上卖弄道:“小郎君说的是。昔日燕太子丹,尊荆轲为上卿,日至其门,供奉太牢,车骑美女,恣荆轲之所欲。太子丹与荆轲置酒华阳台,荆轲赞赏抚琴美女,太子丹马上以美人进献,荆轲声明只是爱她一双玉手甚美,太子丹就砍了那美人儿的手盛以玉盘奉之。相信在武都督心目中,小郎君就是荆轲一样有用的贵人。”
狗头儿眨巴着眼睛听了半天,此时终于能插上话了,忙雀跃道:“荆轲?我也知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荆轲嘛。小郎君要做荆轲吗?”
李鱼拍了拍狗头儿的肩膀,一脸沉痛地道:“老狗,不是文化人吧,你就别学文化人,人要活出自我,才有价值。懂吗?”
狗头儿一脸懵懂地道:“懂!”
李鱼点头道:“努力!加油!”
第064章 风高放火时
次日,算着赴宴的时间,李鱼提前乘牛车出门了。李鱼没给自己置办专用的座车,反正平时一旦有人相请,都是对方驱车来接,但今日是约好了在“张飞居”见面,他这座驾就得自己准备了。
狗头儿在这方面倒是颇有人脉,居然很快给他租来一辆。不过,李鱼平素往富贵人家去,都是乘牛车,所以特意嘱咐他要租辆牛车回来。而牛车偏偏又是权贵人家喜欢用的,小民忙于生计,谁有闲功夫在路上消耗,所以李鱼所乘这辆牛车是狗头儿拼凑来的。
牛呢,是他本家叔叔用来耕田的一头老黄牛,车呢,则是他亲二舅的三姑爷做脚夫使用的一辆车轿,因为心疼上边的一些用具,还把一些内饰物都先摘了去的。
吱~~吱吱~~~嘎~~~,吱~~吱吱~~嘎~~~,快要寿终正寝的那头老黄牛一步三摇,屁股左扭右摆,走得无比风骚,尾巴还不时地左拂一下、右拂一下。车上的李鱼便也跟着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陈飞扬和狗头儿两个帮闲侍随车驾左右,由于狗头儿他亲二舅的三姑爷把内饰都给摘了,所以车上连帘儿都没有,两边通风,李鱼左右一瞟,就能看到走得毫无正形的两个伴当。
李鱼咳嗽一声,挪了挪屁股,对狗头儿道:“老狗啊,你下回租车的时候,别光图省钱,租辆好一些的,这车上连垫子都没有,虽说牛车稳当,可这颠得也受不了啊。”
狗头儿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小郎君说的是,我记下了。”
那老牛又走两步,忽然尾巴微微一撅,一团牛屎缓缓地、有力地挤了出来,李鱼坐在车里,前方连个挂帘儿也没有,弄得他皱着眉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直到一大砣牛屎落了地,李鱼这才扑到窗口,大力地呼吸了几口。
狗头儿马上冲上前,一脸关切地:“小郎君莫非晕车了吗?”
李鱼瞪着狗头,瞪了半晌,面对那张殷勤的笑脸,终于还是垮下了脸色,很无奈地道:“老狗啊,这车上没个帘子也就算了,给牛屁股上系个粪兜子总成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狗头儿双眼一瞪,猛地一拍额头,懊恼不已地道:“对啊!用来给自家的地施肥多好,哎呀,真是……”
狗头儿恋恋不舍地望着地上那泡屎,看那模样,要是手里有个家伙什儿,他准能跑回去把牛粪铲起来。
三人都未注意到,路上行人中,有两个闲汉正一路尾随着,行至半途,两个闲汉耳语几句,其中一人依旧跟着,另外一人已然急急跑开,钻进了一条小巷。
冯二止贴了一副短须,扮成一个卖干果的汉子,就在那小巷子里蹲着。小巷中也有行人来往,但行人不多,他的生意自然也就不好。不过冯二止志不在此,也不介意。
他脸上盖着竹笠,躺在树下打着瞌睡,干果袋子就在身前摆着。两个穿开裆裤的小娃儿偷偷摸摸地从干果袋子里摸了几个核桃大枣逃开,他也全然不知。那闲汉蹭到干果摊子前,低声唤道:“冯二爷?冯二爷!”
冯二止抬起右手,五指箕张,抓下扣在脸上的竹笠,冷电似的目光看向闲汉。
闲汉点头哈腰地道:“小神仙今天出门了,听他与帮闲说,是要去‘张飞居’受人宴请,想必一时半晌是回不来的。所以小的就马上赶来禀报了。”
冯二止微笑起来:“很好!你的伙伴还在盯着么?”
帮闲道:“二爷放心,他跑不了!”
冯二止终于坐了起来,往怀里一摸,一片金叶子便挟在了指缝里,顺势递进闲汉手中:“这些干果,你处理了,然后赶回‘张飞居’候命。”
冯二止说罢,将竹笠往头上一扣,掉头就走,急急回武府向墨总管报信去了。闲汉喜不自禁,这些干果也能卖出些钱,急忙提起来,到了巷口寻到一个熟悉的店铺,将两袋子干果拎进去寄放了,便匆匆赶向张飞居。
武士彟从府邸里一出来,暗中监视的山贼便匆匆赶去向李宏杰报告了。武士彟前呼后拥,不下数十个侍卫相随,李伯皓、李仲轩两兄弟也在其中,乘着牛车逶逶而行,还有另外监视的山贼见他人多势众,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尾随。
纥干承基此时正对着妆镜,轻轻抚着修剪好的鬓角。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这是古人的一种观念。但是与有些人的理解不同,所谓的不敢损伤,并不是一点不动,任由头发长到拖地,任由指甲弯弯曲曲,任由胡须蓬松杂乱。
对仪表,古人一样极其的重视。所谓的身体发肤不敢损毁,是指不能没来由地随意破坏,并不是连日常修剪和梳理都不做。所以,无论男女,都可以修眉、修发。
男人可以修理胡须,女人出嫁时可以“开脸”。南北朝的南朝时期,甚至还流行起了同现代一样的刮胡子,凡贵族子弟,无不“熏衣剃面”。
不过,隋唐时期,则又复古了。不再流行刮胡子,而是流行染胡子了。纥干承基原本就有一部修剪得极威武的美髯,也染了色。古人以紫、黄为贵,即所谓“紫髯”、“黄须”。三国时吴国孙权就是紫髯。
但纥干承基却不喜欢把胡子染成紫色或黄色,他在军中为将时,是把胡子染成红色。以致于民间多有知道利州都督李孝常麾下第一猛将是“红胡子”的这个绰号,反而不大有人知道他的本名。
直到李孝常兵败被杀,“红胡子”落魄为贼,官府大肆通缉,纥干承基的名字才传扬开来。不过那时纥干承基已经不再染胡子,“红胡子”也确实算是消失了。
此时,纥干承基的胡须已经彻底刮去,下颌光洁溜溜,瞧他眼窝略深,鼻尖如锥,容颜俊美,竟然变成了一个俊俏小生。
纥干承基自幼从军,武艺又高,很早就得到了李孝常的青睐,成为军中大将,实际上他的岁数却并不大,早早就蓄须并染成红色,就是为了增加威仪。因为他是常驻军营的武将,军营外的人大多不识其人。
“红胡子”的标志太有名,一旦毁了这个标志,认识他的人就更少了,所以纥干承基才能在官府的通缉下依旧悠游自在地混迹于利州城内。
而今,他把胡须刮个干净,瞧起来就仿佛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儿,面似冠玉,眉似朗星,与之前形象又是大相径庭,不要说民间百姓,纵然是军中旧日袍泽,能认出他来的也没几个。
纥干承基摸着光洁溜溜的下颌,对镜一笑。微微有些邪气,微微有些倨傲,再加上军中武将熏染出的阳刚之气,竟然别具一种男儿魅力。
“嘿嘿!老子如今这副模样儿,应该能勾引得许多娘儿们春心乱跳吧。”纥干承基对着镜中的自己,邪魅狂狷地一笑。
门口当当地叩击了两声,障子门拉开了,阳光拖着一道人影透射进来。
李宏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大哥,武士彟离开府邸,往‘张飞居’去赴宴了。”
镜中的纥干承基,慢慢地站直了身子,修长有力的手指往墙上一探,挂下一口摩挲的皮鞘老旧、吞口锃亮的刀!
第065章 客似云来张飞居
任怨和挥下挥两人已经先到了“张飞居”。
蜀人对关羽、孔明、张飞等曾闻名于蜀的这些名人甚是敬仰,所以各地多有以他们的大名所起的建筑。“张飞居”就是其中一处,名字响亮、豪迈,很适合酒居这种所在。
既有美酒,又是男人喜欢聚集于此的所在,那又怎么可能少得了女人?所以“张飞居”里歌伎舞娘、乐师侍酒,一应俱全。
张飞居不是妓坊,但若有相中的侍酒俏婢,酒席宴上调笑一番,彼此看对了眼儿,客人也可以把侍酒女带走,当然,花销比起妓坊来就要高上一筹了,毕竟她们不是以此为业。
此刻,作东的任怨和柳下挥正坐在“张飞居”最高一层的第五层酒楼上,谈笑等待。桌上只摆了些水果、冷拼,还有几名歌女翩跹起舞,乐师在屏风后面吹啦弹唱。
任怨五旬上下,方面大耳,倒是颇具威仪。只是那双在府衙中一向含威不露,令下属心生敬畏的眼睛,此时却正色眯眯地盯在那些舞姬们的身上,手指轻轻地抚着胡须。
“呵呵,柳下啊,你瞧那小娘子,腰肢细若柳枝,玉臂柔若无骨,扭缠起来,定然销魂。”
柳下挥微微一笑,举杯漫饮:“她在看我。”
任怨白了他一眼,又瞟向另一个舞姬:“你瞧那女子,臀部翘圆,颠筛起来,必然销魂。”
柳下挥一口美酒下肚,笑眯眯地道:“她在看我!”
任怨好生无趣,再看一位姑娘,目放淫光,道:“你瞧她唇珠圆润,齿如编贝,如此檀口,呵呵呵……”
柳下挥悠然道:“她,还是在看我!”
任怨转过头,瞪着柳下挥:“你以为你是宋玉么?你比老夫也只小着十岁而已,有那么英俊迷人吗?”
柳下挥莞尔摇头:“没有!”
他又呷一口酒,笑吟吟地道:“只是这楼上,就只你我两个男人,一朵绿叶,一朵红花,姑娘们喜欢看谁,不问可知”
两人正斗嘴耍贫消磨时光,店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