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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沉吟半晌,方道:“高明(李承乾的表字)谋逆,已被废为庶人,储君之位虚悬……”
李泰的心登时一跳,有心做出从容之态,但面皮子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起来。
李世民转身李泰:“朕本属意于你,只是大臣们觉得,雉奴(李治的表字)为人宽厚,更适合做一个守成之君,朕……很为难啊。”
面对自已最宠爱的儿子,堂堂皇帝也不免情怯,竟尔把想立三子为帝的责任全部推到大臣们身上,免得惹李泰不痛快,此时此刻,他也不过是一个慈父而已。
李泰一惊,急忙道:“父皇若是有所决断,孩儿自然不敢置喙。但我大唐江山得来不易,如今有父皇镇着,自然无忧。只是父皇万年之后,也不能不做考虑,这正是立储君的意义所在。
雉奴确实仁厚,但他却未免过于耳软,大臣们倾向于雉奴,未必就没有这个原因。父皇,江山是咱李家的,外姓人,总难免会有他们自已的打算啊。”
李世民听到这里,不由目光一凝。
李泰挽着李世民的手臂,鼓起勇气道:“儿子并不在乎做不做皇帝,可却不能容忍咱李家的江山有什么闪失?如果儿子能做储君的话,百年之后就杀了自已的儿子,把帝位再传给雉奴,反正不能叫外人有机可乘。”
“嗯?”
李世民看了李泰一眼,心思又活泛起来。如果能兄终弟及,倒也不错啊。李治毕竟年轻,有这个哥哥先守上几年,江山愈加的稳固,那时再传予弟弟……
李世民兴奋起来,这主意不错,青雀果然聪颖啊。李世民拍拍李泰的手臂,道:“走,回去吧!”
回到御书房中,李世民与儿子李泰又闲叙了一番家常,待他刚一离开,马上兴冲冲地吩咐道:“传旨,命长孙无忌、李绩、房玄龄、褚遂良立即进宫,朕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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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泉居里,红花妖娆,绿叶摇曳,光束之下,泉水波光潋滟。
池畔,杨千叶坐在那里,李鱼站在那里,泉水的波光反映在杨千叶的脸上,明暗之间,清丽无双。
李鱼的眉锋渐渐挑了起来,怒气渐渐蕴满整个眸子。
杨千叶在他的逼视之下,渐渐有些情怯,慌乱地垂下眸子,仿佛一个偷汉子的妇人被她的正牌老公抓着正着,那叫一个心虚。
“你好啊你!”
李鱼咬牙切齿的一句话,吓得杨千叶娇躯一颤。
李鱼逼近一步:“你是不是疯了?你个蠢女人,你居然有胆冒名进宫,嗯?郭良侍!”
“我……”
“你什么你?你以为在这深宫大内,你真把皇帝杀了,还能逃得出去?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女官,就有本事杀了皇帝?尤其是在三番五次的失败之后?我告诉你,皇帝身边绝对不只我们几个人,我早就感觉到了,皇帝身边,暗地里一定还有人!”
李鱼现在贴身负责皇帝保卫工作,他是真的感觉到皇帝身边还有影子杀手了。不出所料的话,那应该是几个老太监,但是也不知道是他们的功夫太过了得,还是他们隐藏的好,李鱼并没有亲眼看到过他们。
可是,那种感觉,错不了。
杨千叶的唇角渐渐逸出一丝凄婉的笑意,皇帝身边还有暗卫么?其实她比李鱼知道的更早,她也感觉不到那些人的存在,但她知道,一定有!
这是千百年来,宫廷制度渐渐完善形成的关键一环,在大隋宫廷中就有。而且这些老供奉般的高手,并不如李鱼所想,都是太监,其中不乏世俗高手,只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也已在六旬以上。
可是,杨千叶还知道,有一个环节,就算是这些超级影子护卫,也是照顾不到的。阳光光照万里,也有阴影处处。那个环节,就是皇帝临幸妃嫔的时候,皇帝是不会容许他们在一旁“看戏”的。
所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不是么?
唯一的机会,就是献出自已!
杨千叶看着李鱼,忽然有些想哭。
明夜,她就要死了,从此离开这个世界,抛下所有的包袱。想承担的,和不想承担的……
这一刻,她与李鱼相识以来种种,突然一幕幕地跃现在心头。
她和李鱼在利州街头偶遇,
她和李鱼在武都督府相识,
她被李鱼所擒,坏了大计,
她在马邑州扮小村姑,狼狈地刮着皮子,恰逢他站在面前,
她在冬日暖阳下,看到李鱼和作作在稻草堆中的一番“搏斗”,
她从陇右大盗化身小侍女,与他同车前来关中,
她以“乾隆居”女掌柜的身份与他的种种接触……
不知不觉间,杨千叶已泫泪欲滴。
“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是你知道那种背负着多少人的希望,那责任化作一座座山,压在你肩上的感觉吗?你不懂!你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却仍一无所获的沮丧。你不懂,你生怕一举一动会让追随着你的人失望,而步步如履薄冰……”
杨千叶从泉水中缩回了双脚,踏在大青石上,盈盈站起:“算是我求你,你只当没有看到我,你装病告个假,只要避开三五天,什么责任都不会算在你的头上,千叶在九泉之下,也会牢记你的恩德,来世做牛做马,报答郎君深……哎哟!”
如此悲凉的临终告白,却因那温泉水滑,湿润环境下的大青石也滑而被毁了。杨千叶眸中的泪珠儿正要潸然落下,脚下一滑,双臂风车般一阵挥舞,就一头栽进了李鱼的怀抱,把他压得仰面跌倒,压翻了一地芭蕉……
第564章 勾心
李鱼躺在松软的地面上,四下里静悄悄的,有潺潺流水声,似乎还有虫鸣。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就连呼吸粗重一些,都能打破这种静谧。
看她瘦不显网,可压在身上,香香软软的,一点都不硌人呢。
李鱼心中,不知怎地,忽然就浮出这个有点荒唐的想法。
“听我良言相劝,收手吧……”
李鱼也不知道这样尴尬的局面该如何收场,于是咳嗽一声,摆出一副悲天悯人之态。
“我收你……”
良好的教育,使得千叶殿下到了嘴边的一句骂人话,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她迅速地从李鱼身上爬起来,两只光着的脚丫儿谨慎地挪开两步,提防再度摔倒:“今晚,在此相见。”
李鱼道:“喂!今晚在此相见个鬼啊!我有职司在身的啊,有话现在说清……喂!”
杨千叶不听他再说,提起一双鞋子,赤着脚儿踩着那柔软沃土的地面,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喂……喂……,我要见武才人啊……”
李鱼无奈地追了上去。
等他再见到杨千叶,杨千叶已经濯了足,穿了袜儿和靴,一脸的淡定,仿佛此前从未与他见过。
李鱼……李鱼觉得自己真的很郁闷。他现在只要把手往前一指,大喝一声:“她是刺客!”,杨千叶就完蛋了,而他将再立一功,可是……他如何狠得下心把她推进火坑?
今晚么,罢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她一面,如果不能说服她滚蛋,就用强的也要逼她走……
想到这里,李鱼突然一阵焦躁,就算这次逼走了她又如何?这臭女人不知进退,早晚得折在这件事儿上,她若落在旁人手上,可绝对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的呀。
真是……这女人好烦!
因为心情郁闷,李鱼传旨,赐华姑武媚之名时,武媚欢喜不禁,李鱼却也无心留下多恭喜两句,因为他一想到正在厅外站着的杨千叶,心里就犯堵儿。
等李鱼急急宣旨出来,再想找杨千叶,她已先一步溜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晚,无论如何得轰你出宫!”
李鱼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直奔前殿而去。
御书房中,四位重臣正在与李世民议事。
李世民欢喜不禁地把先立李泰,再传李治的主意一说,就见四位大臣脸上登时都浮起一抹古怪的神气。
房玄龄看着李世民,原来……当一个人被爱蒙蔽了双眼,真的会变傻啊。这种蠢话你都信?不过,我好像本来就是拥载李泰的吧?
房玄龄看了眼李绩,他们俩都投票给了李泰,本该顺水推舟,先成此策。不过,他的节操实在不允许他接受这样智障的主意,所以他决定不说话,免得毁了他的一世英名,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愚蠢的评价。
徐茂公,上!
李绩瞟了他一眼,眼皮一耷拉。
你不肯丢这人,难道我就没有脸?我才不说话。
长孙无忌这厢却是暗叹,他这位妹夫皇帝,对李泰可真是宠爱到了极点啊,不过,长孙无忌与李泰却是一向不够亲近,所以他更属意于另一个外甥…………李治,所以,他向褚遂良递了个眼色。
褚遂良……很耿直!
褚遂良的耿直是出了名的,李世民曾公开评价褚遂良的人品和能力,第一句话就是“褚遂良耿直”,第二句才是“有学术”。虽然论起喷人,褚遂良不及魏征那个大喷子,但说到性情,那真是直来直去的典范。
长孙无忌一个眼神儿丢过来,褚遂良就仰天大笑起来。
李世民一脸惊诧,看向褚遂良:“登善(表字)何故大笑?”
褚遂良笑指天子,语气中竟带上了一丝悲愤:“陛下,臣本以为,晋王李治聪慧不逊于魏王,而身体尤其康健,为千秋万代计,故推举晋王。今闻魏王杀子传弟的荒唐之言,却是认定了,只有晋王才可为储君。”
李世民一呆:“登善之意……”
褚遂良冷笑连连:“杀子传弟,陛下当真信其所言?若魏王只是有心于皇储之位,原也不算什么,他竟说得出这番话来,那真断断不能立为储君了。来日,欲毁此诺,魏王只能杀了晋王,只有死晋王,才不会让他不必背负对陛下所立誓言!”
李世民呆了一呆,突然脸色铁青。
李鱼回来的时候,就见四位大臣正从御书房中出来,急忙避过一旁。
他偷眼一瞄,就要房玄龄和李绩神色微见沮丧,长孙无忌却是面带微笑,而褚遂良却仍是一脸愤愤。三种不同的表情,实在令李鱼有些摸不着头脑,待这几位宰相人物都回了两仪殿署理公务,这才轻咳一声,问那门边小黄门儿:“呃……陛下这边,可是有什么烦忧之事发生么?”
那小黄门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魏王声称如得皇位,将来必杀子传弟,圣人欢喜,欲立魏王为储君,却被褚相公一言点破其中之诈,圣人此时,一定懊恼的很。小李将军御前侍奉,多多小心。”
“明白了!”
李鱼向小黄门儿抱了抱拳,这才撩袍上殿,进去时,脚下便放轻了几分,狸猫儿一般,悄无声息。
李泰出了宫,却没有马上回府,他思量了一下,虽然父皇那里显然是已经接受了他的建议,就只怕……雉奴这小子,小小年纪,心机却不少,原来也在图谋皇位了。
想到这里,李泰便吩咐,直接去了晋王府。
晋王李治尚未成年,不曾外放封地,还在京中居住呢。
听说李泰来了,李治还有些奇怪,因为这位兄长平素与他可没什么来往。李治连忙把李泰接进府去,兄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