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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礞忙摆手说:“打人倒在其次,柳家哥哥和李罕哥哥原也出师有名,只我们发现一桩事,虽然不是大事,我却总觉奇怪。”
黛玉见林礞神色慎重,才问起到底何事?林礞又看了一眼书房门,才说:“我倒没发现什么,只李罕哥哥发现较场后林子里头似乎有动静。原本薛蟠对柳家哥哥口里不干不净的,柳家哥哥出手教训就是,为何李罕哥哥又要上前动手?回来后,李罕哥哥才悄悄告知我说,那较场后头的林子里头人。因而李罕哥哥才打了薛蟠,薛蟠一伙人胆小,见李罕哥哥又凶又霸道,自然吓得走了,咱们也走来出来。”
黛玉何等聪慧,一听就明白其中道理,笑道:“礞哥儿到底是咱们家的孩子,倒也机警。只以后别去那些地方了。”原来京郊较场素日是王孙公子前去练习骑射之所,等闲人等轻易进不去,那较场后头密林里的人且不知是什么神秘身份,又谋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京城里头遍地贵人,若是撞破了别人秘事,凭白的就要招祸。
林礞自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黛玉也猜破了,笑道:“不愧是我姐姐,果然通透。此刻倒是没什么,左右冬日里头没几人去较场,若是开春之后去的人多了,说不得就要出大事。如今大选在即,且看几位实权公侯家的女儿去哪位皇孙府上吧,有得明争暗斗呢。”
黛玉点点头说:“亏得你年纪不大,人倒明白。”林礞所谓要出大事的一丝,黛玉自然也明白:若是有人趁冬季在京郊较场后头密林设机关,开春之后,去练习骑射的王孙公子多了,保不齐没人中暗算。
姐弟两个正在说话,外头鹦鹉又叫起来:“姑娘吃饭了,姑娘吃饭了。”姐弟两个听了,开了书房门出来,果然是王嬷嬷寻来了。
一家人吃过午饭,外头管事传话说,忠顺王府的长史来了。一家人听了尽皆邹眉:林家和忠顺王府素无瓜葛,忠顺王府的长史来做什么?不过忠顺王到底是亲王之尊,不好怠慢,因而林如海忙命人迎进来。
忠顺王府长史倒也客气,与林如海见礼后道:“下官此来,原是奉王命而来,有一件事还请大人告知。”
林如海见了,一面命人奉茶,一面问长史官所问何事?那长史道:“林大人请了,我们府里头有个做小旦的琪官,以前好好的在府里头,如今竟三五日的不见回去。前儿听说这琪官与荣国府衔玉而诞的公子相与甚密,下官又听说前儿贵府公子在京郊较场遇着琪官一回,因而想请林公子做个证人,说说那日情形。”
林如海听了,肃然道:“犬子确然曾到京郊较场顽过一日,但绝无可能和贵府琪官结交。因而本官倒不知长史官既然知道琪官原是和荣国府公子结交,偏不到荣国府寻人,为何偏巴巴寻到我府上来。”
那长史听了,又是一礼说:“林大人莫误会,下官不过向贵公子打听一二句当日碰着什么人,都有谁在场罢了?下官知晓贵府教子有方,因而深信林大人之言,决计不会认为林公子会和琪官结交。”
林家门风清正,向来不爱与蓄养优伶的人家结交。林礞好好的书香门第公子,便是和王府优伶放在一起说,也是亵渎了。因而林如海冷脸说:“既如此,还请长史官稍后片刻。”又叫来管事吩咐说:“去请礞哥儿过来。”
黛玉如今掌家,忠顺王府长史来访,她亦是知晓的。前世柳芾投到忠顺王府死了,黛玉就心中生疑,今日忠顺王府长史无端寻到府上,黛玉自是疑心忠顺王长史此来,只怕和林礞一行那日发现京郊较场后密林中有人一事有关。
因而黛玉嘱咐林礞道:“只怕忠顺王府的人无论来做什么,皆是打探你们一行可曾发现林中之人行事的。若说等会子父亲那边不叫你便罢,若是叫你去说话,你其他的只管一五一十的说的,实话越多越不易露出破绽。只一样,闭口不言你们发现较场后头林中有人的事,便是忠顺王府的人旁敲侧击的问来,你也只当没听明白。”林礞何等聪慧,几句话间,也尽明白了,点头应是。
姐弟两个正说话,管事婆子过来传话说:老爷叫礞哥儿厅上说话。
姐弟两个对视一眼,林礞整了衣衫,随管事婆子到了松鹤园厅上,敲门而入。先向林如海行了礼,经林如海介绍后,方向忠顺王府长史规规矩矩行礼。
忠顺王府长史倒也还客气,忙道不敢当,又夸奖了一回礞哥儿好样貌、好礼数,才开头向林礞道:“到府上叨扰,原是下官的不是,不过今日既然来了,还请林公子将那日在京郊较场诸事一一告知下官,下官好回去向王爷复命。”
林礞听了黛玉的提点,自是将那日之事事无巨细的讲来。林礞口才本佳,思路又清晰,尚是稚气童声,清清朗朗的将那日练习骑射的事讲来。从林如海夫妻同意放他和李罕一道出去走动说起,又说如何约的柳湘莲,如何又约卫若兰、陈也俊,几时出门,几刻到京郊较场。各人各带几个小厮,跑了几圈马,练了几回箭,几刻碰着薛蟠等人。薛蟠对柳湘莲说了什么话,柳湘莲和李罕再怎么打了人,打了几下,打在哪里,后来又怎么各自散的,皆说得清清楚楚。
林礞直说了好一阵子,说完看了林如海一眼,问过父亲可否喝茶,方取过茶碗喝了润喉。
忠顺王府长史听了,乍舌赞道:“林公子真真了不起,我问了许多人,倒是林公子说得最为清楚。只不知林公子除此之外,可曾遇到其他不相干的人?”
林礞听了暗道:姐姐果然料事如神。只他先时一大篇话当真说得口渴了,喝了几口茶,才道:“那日柳家哥哥和薛公子起了冲突,我们没了兴致,当日便打道回府了,未曾遇着别人。”
那长史又问:“此事之后林公子或其他几位公子可曾又去过京郊较场?”
林礞听了道:“我整日读书,不过父亲放我一日、半日的假,哪能日日在外头逛?再说便是逛去,自是另寻风味上好的酒楼吃酒,难道再去较场吹冷风扫兴不成?吹冷风到还罢了,没得白遇到晦气!”
忠顺王府长史听了,便无话再说,告辞去了。
回到忠顺王府里头,忠顺王细问长史今日在林家打探的情景,长史躬身达到:“回王爷的话,今日那林家子说的经过与我们打探来的,竟是一字不差,想是他们果然没发现什么。”
忠顺王点头道:“我原也是如此认为的,只又一细想,若是当真他们什么也没发现,怎么又一连数日又不去较场了?倒像是避嫌的样子。”
长史听了,又将林礞今日的话讲来,道:“那林家子满脸愤然说什么晦气不晦气的话,想来是怕再遇上那些纨绔子弟瞒神弄鬼的事吧。这林家门风清正,想是没见过那贾家子、薛家子那样的。”长史说完,也捂着嘴笑了。忠顺王自是明白有些门风清正的人家,家教极严,最是看不起那起酷爱男风,成日鬼混在一处的纨绔。
忠顺王听了,点头道:“许是这样也未可知。我原想着那日去较场的人,林家子最小,最易套话,没成想还是白去一趟。只听你说来,那林家子不但张口好,记忆力更是绝佳,数日前的事,倒让他娓娓道来,竟是一点子不忘的。虎父无犬子,林家子已是如此,林如海越发不能小觑了,只恨这林如海不能为我所用。”
那长史听了忠顺王的话,奉承道:“林如海到底不过是一个文臣,王爷也不必多虑。”
忠顺王摇头道:“你不知道,一良臣足匹敌千军万马,切莫小瞧胸有大才之人。只恨上次围猎,没用的老五竟输给那没用的傻太子,否则咱们何须再费事?你且下去吧,较场的事,让他们越发小心些。只也须加快进度,开春之后,只怕去的人多了,便不好行事了。把琪官叫来。”
那长史垂首应是,退了下去。
须臾,蒋玉菡果然来到忠顺王房中,忠顺王眼中瞬间没了方才和长史说话的精明,又恢复了昏聩好色神色,将琪官搂在怀中。
自忠顺王长史来过一次后,黛玉总觉哪里不对,又日日在书房沉思。这日用过晚膳,黛玉又要起身告辞,贾敏忙笑道:“玉儿成日间忙些什么?若非明年并无春闱,我都以为玉儿要考状元了。”
黛玉听了,反打趣道:“母亲急什么?也不看看咱们家礞哥儿才气,便是这就下场,我也信他能挣回个功名来呢。只如今礞哥儿到底小了些,且要再等几年,才好为母亲挣个状元及第回来。若是下场太早,到底太过显眼了些,只怕引人忌讳?”
林如海素日考校林礞才学,也觉林礞学业已有几分根基,虽然乡试未必够,但是童生试只怕火候已足了。听了黛玉这话笑道:“果然是礞哥儿的亲姐姐,你怎知礞哥儿必中状元?你倒是对他有信心。只咱们礞哥儿记忆力超群,似乎当真比我当年强些。”
黛玉只觉方才自己那番话似乎触动了一丝线索,又苦于想不起来。听了林如海“礞哥儿记忆力超群”的话,猛然一惊:可不就是这里了!因而黛玉突然岔开问道:“父亲、礞哥儿,忠顺王府长史那次来问礞哥儿的话,礞哥儿是否亦是记忆力超群,将发生诸事复述得一字不差?”
林如海和林礞听了,齐齐点头问道:“这又如何?”
忠顺王是当今圣人的庶弟,是几位皇子的皇叔,黛玉一直不知忠顺王心中倾向于谁。若不是前世柳芾之死令人生疑,黛玉只怕要误以为忠顺王不过是贪色昏聩之人,但因柳芾一事,今世黛玉对忠顺王始终有一丝防范之心。因而林家父子在忠顺王长史走后,便只当当日问话不过小事一桩,黛玉总觉心中隐隐不安。
今日谈到林礞才气,黛玉猛然发现自己不安所为何事了。听了林如海见问,黛玉叹道:“只怕坏事了,礞哥儿过于聪慧,莫要引人觊觎。”林家无愚人,林如海夫妻并林礞听了这话皆觉一惊。
半日,林礞笑道:“我日后少出去走动就是,左右我才十岁,也未见得有人留意于我。且那日忠顺王长史不过在意什么琪官不琪官的事,哪里在意我将经过叙述得太过清楚了些?”
林如海亦笑道:“玉儿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谨慎了些,忠顺王是个花天酒地的王爷,从不过问朝堂之事。便是他府上长史知晓咱们礞哥儿有些才气,也当不打紧才是。”
黛玉却摇了摇头。前世太子、五皇子相继折了,登基的是七皇子。其他四王八公相继败落流散,只忠顺王却是在朝堂之上屹立不倒,新帝登基后尊敬他得很。且今世黛玉已经不相信忠顺王当真昏聩了,除了柳芾一事,还有蒋玉菡一事:蒋玉菡便是忠顺王所谓离不得的琪官,但前世蒋玉菡和贾宝玉结交非一日两日。为何两人结交数年,忠顺王从不过问此事,数年后,朝堂局势明朗,贾家颓势已现的时候,忠顺王就上前为难?可见忠顺王从不曾将色之一字放在诸事之上,便是琪官,也不过是他敲打荣国府的借口罢了。琪官结交贾宝玉,便为忠顺王敲打荣国府埋下一颗棋子,这颗棋子何时动用,端看忠顺王的心。
想到这里,黛玉又开始厘清几位皇孙年纪,其他几位倒罢了。四皇孙、五皇孙今年都是一十四岁,二皇孙、三皇孙更大,另几位是郡主。独十皇孙今年一十二岁,只比礞哥儿大得两岁,且十皇孙是前世的太子。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