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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而又跪向就要步出大殿的福临,啼哭喊求,“请皇上勿要再轻生,万万保重龙体。”
太后慌忙站起,索玛的手腕还抓握在太后手中,被握得生疼的索玛直接感受着太后的颤栗抖动冷汗,“福临,”太后连声音都在摇晃,“哀家,这就亲下懿旨,以皇后之礼为董鄂氏墨兰理丧。”
***
索玛端着托盘进到太后寝屋,太后就坐在床沿,怔怔的眼神不曾因为她的进屋有所察觉,太后失神的样子她不是没见过,伺候太后多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太后。
今天的太后很不一样,眼中颤抖着恐惧,那是皇上在用太后赋予的珍贵生命,砸烂太后囚禁在最深处最暗处的牢笼,砸断牢牢锁住囚徒的坚固铁链,这位囚徒,就是太后身上仅留的一点脆弱。
索玛轻唤太后,太后不理,索玛放下手里的托盘,拿起茶碗呈递太后,太后还是不睬,索玛只得直接拿起太后的双手,往她手里塞进茶碗。
太后总算抬眼,茫然看向索玛,“你要做什么?”
索玛帮忙太后的双手,托起茶碗,送到太后唇边,看着太后浅浅喝进一口,“味道怎么样?喝了吧,您的嘴唇看着干干涩涩,把唇给润润。”
太后此时的眼神如同一个无措的孩子,服从索玛的建议,着急喝进,呛了嗓子,听得索玛唠叨慢些,又乖乖缓缓吞咽,直至喝光把茶碗递给索玛,一脸惨淡笑容,表露出“我很乖吧”的神态,而索玛则拍拍她的手背,以示鼓励。
“是灵芝茶,没错吧?就是稍微甜了些,”太后略微想想,“还是墨兰煎得好些,火候对,甜度也正合适。”
索玛手拿茶碗呆在半空,但她很快放下茶碗,回身,淡然而应,“那孩子朝奴才学了不少手艺,到最后都做得比奴才好,轮到奴才朝她学习,却总也比不上,真是个心灵手巧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主仆二人的对话自然而然,仿若墨兰还好端端活着,可听完索玛的话后,太后的表情跌进木讷,“好,她是好孩子,最好最好的孩子,好到福临眼里再容不下别的女人,好到我大清国的皇帝要为她寻死觅活,好到我忍辱负重养大的儿子居然用死威胁我,多好的孩子呀!我上哪儿找第二个出来,没有了,这人世间不会有第二个,她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再没有第二个了。”
索玛移步过去蹲在太后跟前,握住她的双手,“太后,皇上他,对皇贵妃本就用情至深,给他一些时间,他会慢慢好起来,就算不为别的,为了皇贵妃的嘱托,他也会一点点振作起来,您且多多忍耐些吧!”
太后冲着索玛直傻笑,“索玛,要称呼董鄂皇后。我的儿子,大清国的皇帝,只是为了一个女人的嘱托才能振作吗?”
“哇”地一声,太后立时就放声大哭,索玛吓坏了,瞪眼干愣。搜寻她的记忆,太后好似从未如此嚎啕大哭,就连先皇皇太极,她自己的夫君去世,她也不是这样肆意痛哭,像个迷路的孩子着急着哭喊找寻出路。
“索玛,你看到了吗?他可是我的儿子,可他眼里一丁半点儿都没有我,没有啊!”
“就该是我喝下那碗药,就该是我死在他面前,他好歹还看我一眼,我是他的亲亲额娘,我不是他的仇人啊!”
“一对冤孽啊,就是这辈子堵死、拦断、掐灭都不该让他们碰上的一对冤孽呀!老天爷,我这都是做得什么孽呀,偏让这对冤家给撞到了一起。”
“我的福临,他已经不是我的福临,从他坐上那个位置开始,他就不再是我的儿子,我成了皇太后,可我却失去了我的儿子。”
窗外的秋雨自顾自密密麻麻编织惆怅,淅淅沥沥弹唱悲伤,屋内抱住索玛的太后则“哇哇”声哭得天昏地暗。索玛一动不动,只是听凭太后扑在自己怀里想怎么哭就怎么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是太后的贴心人,可她毕竟是奴才,她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慰失控无助的主子。
***
残阳西去,昏鸦啼哀,承乾宫大殿灵堂香火缭绕,明烛藿亮。
菱香送出边回走边泣泪的穆克图氏曼筠,梅萼小心翼翼搀扶身怀六甲的她,实在不用她亲自来,可她还是坚持过来上香、点烛、磕头。
止步承乾门前,穆克图氏抓住菱香的手,仍是接连落泪,“这后宫缺不得董鄂皇后,没了这位皇后姐姐的照应,往后的日子只怕多是提心吊胆,难过。姐姐她如何就去得这么早,我往后除了谨守永和宫,再没去处,难受。”
菱香天天都是个泪人,把穆克图氏的手交给梅萼,“主子切莫伤心过度,请爱护腹中胎儿,好好为皇上生下一位健康的小皇子,我家主子也会觉得欣慰的。”
穆克图氏反而哭声更急,一步一歪而去。菱香蹲下身掩面失声,心里无尽哀痛,“我可怜的小姐啊,要是有个能人照应你,你何至于年纪轻轻就早早而去。老爷真是英明啊,从来就不稀罕你进宫享受荣华富贵,这可真是喝人血、要人命的荣华富贵呀!”
一位急匆匆跑来的小太监刚想冲进承乾门,听得门边的伤泣,戛然停步,俯身辨认,明确是菱香后,顾不上许多,赶紧出手拉起菱香。
“菱香姐,快先别哭,碌公公出事了。”
菱香听着赶紧抹去脸上的泪,见是这些日子时常跟在小碌子身后听从吩咐的胡元,把他带到边角,胡元凑在她耳旁窃窃告知,“方才,我亲眼看着吴公公带人把碌公公堵住,强行带走,后来我再也没见过碌公公,肯定要出事。”
殿内灵堂,婉晴抱来两个插满白菊花的大花瓶,撤去上午才放上的花篮,一左一右仔细摆好。
目光移至梓棺前设立的牌位,牌位上的称谓“皇后”二字尤为金光夺目,婉晴死死盯住,唇边悬挂的苦笑却是百转千回的晦涩与心酸。
皇太后亲下谕旨,皇贵妃董鄂氏佐理内政有年,特追封皇贵妃为皇后。
礼部奉谕拟出谥号,谥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
按应行典礼,举行隆重的追封礼,并锡之册宝。
以追封皇贵妃董鄂氏为皇后告祭奉先殿。
皇上遣公爵遏必隆祭端敬皇后。
皇太后、皇后各遣内大臣致祭。
诸王、贝勒、贝子等宗亲,内大臣及文武各官,公主、王妃以下及文武各官命妇,具以次致祭。
皇贵妃董鄂氏既已追封皇后,其伯父罗硕著加三级,授爵为一等阿达哈哈番。
☆、第四章 灰飞烟灭,涅槃火鸟
吴良辅强行带走小碌子,说不过去,菱香沉思苦想。
现今这时候,小碌子与吴良辅本该是井水不犯河水,吴良辅虽重回皇上身边,可他与小碌子位置相当,任在还是内官总管,他怎么敢明着对付小碌子。除非小碌子做下了不得的事情踩了吴良辅的狐狸尾巴,逼得吴良辅跳脚发狠。
一道流星光亮倏地在菱香脑海中划过,莫非是今早清晨与小碌子的偶遇?
今日是端敬皇后的头七,过了今晚,明一早,就会有近百八旗二三品官员奉旨前来承乾宫,恭移端敬皇后的梓宫至景山观德殿。
皇上下令召迎高僧,在景山开设规模宏大的水陆道场,为端敬皇后诵经超度。与此同时,皇上还召选能工巧匠,赶制金碧辉煌的冥宅,要求与承乾宫正殿、寝宫大小完全相等,无论用料与装饰皆名贵木材、金银珠宝。
今早,天尚且灰蒙蒙,慈宁宫就派人来传菱香过去听候太后吩咐,早作安排。菱香才急行至御花园,就撞上了小碌子,当时他慌慌张张,见是菱香,虚惊一场,随即想都没多想就把手里拿着的小盒子塞到了菱香手中。
“谢天谢地,竟是让我遇见姐姐,姐姐且先寻个最隐秘的地方把这东西藏起来,等过了这阵子,取出来,有吴良辅好看。”
菱香劝他别招惹吴良辅,同时也好奇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清楚,看着不像是值钱的水晶,但吴良辅可是藏入暗室加了锁小心宝贝着,且先与我拿着,等我弄明白,肯定有他受的。”
连打两个大呵欠,小碌子就要赶回屋睡上一小会儿,免得精力不济,当值不周。
考虑着带去慈宁宫不合适,菱香想起她与雯音达成共识的那个秘密地点,于是就先去藏好小碌子的东西,这才转身往慈宁宫去,此时,天开始明晰。
想到这,菱香的心“咯噔”一下子就缩紧,低头稳住情绪,抬头时,却已是无关紧要的神态,“胡元,你且去任总管那儿问问,就说当值寻不到碌公公,请他招呼寻寻。”
胡元得了提示,正打算离开,菱香却又喊住他,特意叮嘱,“胡元,禀明任总管后,再不要四处打听碌公公,不要对任何人说,你来找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管埋头做自己的差事,先保住自己要紧。”
胡元傻眼,菱香催促他快走,走出一截路,他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可也还是加快步伐而去。
胡元走后,菱香也马上离开承乾宫,消失在夜幕初上的模糊不清中,待她再次回到承乾宫时,黑暗已经完全笼罩,但承乾宫却灯火通明。
皇上已经过来半个时辰,只是把自己独自关在端敬皇后的书房里,御前侍卫们守在承乾门前,而随侍的太监则候在院里,这些人里头,没有吴良辅,也没有小碌子。
菱香直径冲到大殿灵堂端敬皇后的梓宫前,上香、磕头后,跪在梓宫前痛哭起来。
她内心无比煎熬,她方才已经去查看,小碌子从吴良辅那儿偷来的就是断肠草冰糖,小碌子一直被瞒着,所以他不认识,可对于菱香来说,断肠草冰糖,那就是她深恶痛疾的仇人。
那晚审康妃,菱香在场,康妃坚持吴喜送去景仁宫的断肠草冰糖来自宫外,而太后则明确表示简亲王济度不是会用毒药的人,所以康妃背下了这个罪名。
后来墨兰主子让她去安亲王府问询,得知赐死简亲王的毒药正是断肠草,宫里赐死向来都是鹤顶红,从不用断肠草,可偏偏这回例外,为什么?
安亲王明明提过要试探皇上,寻求解药,可墨兰主子为什么一口回绝,认定皇上没有解药。
现在,吴良辅手里却拿着断肠草冰糖,不会错,也该是他有,否则康妃之前的藏红花冰糖从何而来。如果康妃手里的断肠草冰糖来自吴良辅,为了简亲王成事,吴良辅帮忙毒杀太后,情有可原。
但皇上又宣布吴良辅协助平定简亲王作乱有功,就连赐死简亲王都带上吴良辅同去,如此看来,莫非皇上早就对简亲王的情况获悉在心,那吴良辅下毒,皇上也知悉?
心里乱糟糟,到底是谁要毒杀太后,才会让无辜的墨兰主子枉送性命。吴良辅?他安的是什么心?皇上?会是皇上授意?怎么可能?那可是太后。
婉晴听到痛哭声寻过来,好一阵惊诧。这几天菱香虽不时伤心落泪,可还是控制自己,毕竟她身为承乾宫的主事,要忙的事情很多。但现在眼前的菱香完全是毫无节制,哭得伤心欲绝,让人不忍视,不忍听。
婉晴上前,与菱香并排而跪,“菱香,你可让我一顿好找,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明日姐姐的灵柩要移走,你舍不得?”
菱香见着婉晴,顿时涌出落水遇浮木的希望,顾不上身份,凑近抱住婉晴,“婉主子,怎么办?奴婢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皇后主子她去得实在冤,凭什么就是她担受这份委屈?”
婉晴一愣,立刻气就上来,“早知道有事情瞒着我,别光在那儿哭得撕心裂肺,赶紧着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菱香当即拉起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