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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在我眼前模糊不清。
他一把牢牢地抱住我,狠狠地扣紧我,恨不能把我嵌进他的身体,他痛苦地嘶声喊道:“墨兰,岳乐心中有你,一直有你,一生都有你!”
☆、第十四章 泰山压顶
“孩儿不孝,总是让阿玛为孩儿担惊受怕。既然皇太后懿旨已下,孩儿只得遵旨进宫伺候皇上,阿玛一定要保重身体,切莫过于记挂孩儿。”
阿玛满脸遍布忧虑,眼中的悲切几欲涌动成泪,却又谆谆告诫于我:“孩子呀,阿玛不求别的,就想让你过些安生日子,无奈人算不如天算,皇上执意如此,还望我儿在宫中勤勉柔顺、敬慎居心,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安自保,阿玛便放心了。”
心中阵阵酸楚反复,看似一切已成定局,我却又满腹疑惑。我是董鄂氏墨兰,内大臣鄂硕之女,年十八奉旨进宫入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我将会是谁,谁又竟然是我,仿佛天要破晓给我划出一道光亮,指明我将来的命运,顷刻却又乌云密布,掩盖住很多我本可知道却又无从了解的史实。
一场秋雨一场寒,丝丝绵绵细撒而落,淅淅沥沥在我耳边轻诉,一番秋雨之后,蝉儿便只余下几声若断若续的哀鸣了。
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太监站于车旁等候。身着素净的衣裳,带着菱香,坐上马车,与家人挥手告别。此番进宫完全无法和嫁给赫桢的排场相提并论,充其量也就是当初进宫看望瑜宁公主的低调行事,这般冷冷清清我虽无所谓,可看着我离开家门的阿玛以及家里的每个亲人,他们眼中的失望和怜惜却是我难以抚平的。
玄武门前下车,在太监的引领下一路走进承乾宫,这才发现整个院落、殿阁焕然一新,原来刚刚修葺完毕,而且整个承乾宫居然没有安排别的主子,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在此修身养性不被打扰,不管承乾门外是什么世界,里面却完全属于我,我只需把自己关在这一方小天地中独自贪享便是。
皇上会来吗?他会说什么?他会做什么?我该说什么?我该怎么办?整夜的提心吊胆,整夜的辗转反侧,出乎意料的是,直至天明皇上一直都未出现。
一大早皇上便遣太监过来告知要去慈宁宫向皇太后请安,其实不说我也知道,毕竟之前在慈宁宫陪侍,什么规矩我倒也记得。忐忑不安自然避免不了,昨日寒酸进宫后,除了承乾宫的宫女,我谁也没见着,想想也觉得自己可笑,昨日还幻想着从此蜷缩在承乾宫了此残生,今日便要改头换面走出承乾宫,有什么办法呢?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硬着头皮面对,不是吗?
晨起洗簌完毕用早膳时,菱香便偷偷唠叨我选的衣服过于素淡,我反倒不以为然,浅浅青色为底的衣裳,衣襟、袖口是精心绣制的菊花,我甚为喜欢。
菱香毕竟头一次进宫,很多规矩不熟悉,所以我带上分配到承乾宫一名叫绿荞的宫女同往慈宁宫。
尚未步入正殿,便听得里面传来说笑的声音,进去后低眉敛额径直走到太后跟前恭敬地向太后请安,接着向在座的各位问安。太后心平气和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在座的有皇后和她的妹妹惠妃,还有靖妃和顺妃,另外就是还未封妃的瑞珠小主,来的不巧,这显然是蒙古后妃的聚会。她们只是对我点点头,然后一阵阵蒙语畅聊起来,她们有说有笑,而我静静坐着,能捕捉到的词汇少之又少。
等到大家起身离去,太后点名留下我,就连宫女们都遣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我与太后。我默不作声等着太后发话,可太后许久都不出声,无形中仿佛有一股压迫的气流制约着我,我只觉透不过气。
就在我琢磨要不要先开口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时,太后终于一开金口,“墨兰,细算起来哀家有一年不见你了,你气色很不好,好好给自己调剂调剂,年纪轻轻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病怏怏的样子,不好。”
我站起向太后福了福身,“谢太后挂心,墨兰知道。”
见太后示意,我慢慢坐下,听她发话,“墨兰,你是个聪明人,又喜爱读书,很多事情你心里都明白。就说恪妃石氏,其父虽为吏部侍郎,可她不曾有子嗣,皇上还是封了正妃,并且特许她冠服用汉式,如此恩遇,墨兰你说说为何呢?”
我客套地回答道:“恪妃娘娘知书达礼,深得皇上心悦。”
“少说这些客套话,今儿个哀家遣开众人,只有你我,哀家就是想听听你说些有用的话,但说无妨。”
我想了想,小心回答道:“皇上在前朝积极推行满汉一家,恪妃娘娘出身汉官之家,皇上如此厚待,一则娘娘自身淑德含章,二则可以笼络汉官之心,体现皇上不分满汉的决心。这只是墨兰的拙见,莽撞之处还请太后赐训。”
“说得很好。六月,哀家向皇上提议册立孔四贞格格为东宫皇妃,说起来四贞到宫里也有些日子了,她自小随父军中,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刚烈性子,天长日久哀家也能看出四贞与皇上之间互有情愫,成全了他们也是一桩美事,可谓两全齐美,墨兰你说是吧?”
我暗自思索,太后为何说是两全齐美,四贞格格我见过,如果她与皇上有情那应该是得偿所愿,何以是两全齐美。回想皇上恩遇恪妃的背景,我突然想起四贞格格的身后是广西忠于其父定南王孔有德的旧部,这是不可小视的军事力量,如今大清尚未一统,前明顽固势力依然蠢蠢欲动,如果皇上册立四贞格格为妃,便可直接控制无主之藩。
皇太后不愧是女中诸葛,想想后宫中的诸位蒙古后妃,太后的目的一方面是巩固自家蒙古势力在宫中的地位,另一方面当然就是稳定蒙古部落,可以让皇上专心对付前明残党。所以就算皇上不喜欢众位蒙古后妃,但在身份、地位上也是给予尊贵与显赫,没有丝毫怠慢。
我不愿明言,只是轻轻点点头。
“可惜,这桩美事也付诸流水不了了之。皇上一口回绝了哀家的提议,再者四贞也坦承自幼父母为其定过亲,只得作罢。”
这次我没有多想就事论事回应道:“太后思虑周全,皇上本可如虎添翼,可惜了。”
见太后不说话,我扭头看向太后,见她眉头轻蹙,眼中闪现愠色,莫非自己说错话,心里有些吃不准。
“你倒是坦然自若,一副就事论事、置身事外的样子。哀家问你,你就不想知道皇上为何一口回绝了哀家的提议?因为你,墨兰,皇上对你念念不忘,即便你是赫桢的夫人,皇上还是不能自已。赫桢阵亡,你操持完家中事务去向不明,皇上心急如焚。得知你轻生未果,皇上便不顾哀家劝阻,一意孤行,执意要哀家宣你入宫,择日封你位列正妃。你倒是给哀家说说看,身在这样的位置,你要如何自处?”
我大吃一惊,原来射出的箭最终还是要指向我。我赶紧起身,跪在太后跟前,“墨兰何德何能,不足于位列正妃。我并无显赫出生,阿玛一介武夫,只是秉着一颗忠君爱国之心英勇杀敌,如此身家无法相助于皇上,墨兰及身后家人绝不敢高攀,也决不会心存奢念,还请太后明鉴。太后为我指婚,故谨遵旨意嫁与赫桢。皇上命我进宫,故领旨行事。如今太后问我如何自处,我确实不知,请太后明示,但凭太后吩咐。”
太后脸上的怒色渐浓,“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左一句谨遵懿旨,右一句领旨进宫,合着这一切都是哀家和皇上自作自受,与你无干。怎么,心存埋怨是不是?都是哀家和皇上做主,你只是领命而行,如今就算是皇上不顾一切要封你为妃,你也只是漠然接旨,然后呢?蜷缩在承乾宫裹在你满腹的哀怨中吗?”
“太后圣明,一语中的,墨兰便是如此打算。”我知道自己说出这些话肯定是疯了,无疑自寻死路,“那日太后准许我出宫,便知我心中所想,原本以为太后心存怜惜会成全于我,可惜我等来的却是嫁与赫桢的懿旨。赫桢战死,我心存愧疚,不免感伤他若娶别人,也不至如此。虽不是我杀了赫桢,可他的命却刺在我心上,我不可能无动于衷。后宫里的佳丽比比皆是,我实在不知皇上为何执意如此,但若了了皇上的随性,对我生出厌倦,把我打发到偏宫冷墙自生自灭便是。”
向来镇静自若的太后居然站起身,气急败坏用手指着我,“你,你,存心气死哀家!原想着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是个痴痴傻傻的笨丫头。什么,希望哀家成全你?你眼睛被蒙住了吗?看不清楚这是谁的天下吗?莫说你一个小丫头,即便是亲王的命,那也都是皇上的。皇上选秀未结束,就已经盘算好比翼双飞了吗?哀家告诉你,只有皇上不要的才会指配给他人,谁都别想事先就在那动脑子成了自己的好事,什么功成名就、什么荣华富贵都是皇上给的,你明白吗?赫桢战死沙场,也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将来妾室生下后嗣皇上自会施恩厚赐。至于你,墨兰,抬举你位列正妃居然还想着自生自灭,你置皇上于何地?既然你那么愧疚于赫桢,好,哀家问你,如果哀家成全了你,可皇上还是如此执意而为,那么你心仪的人会不会像赫桢一样战死疆场,你的心还只是愧疚吗?”
太后的最后一问犹如一块大石头扔过来重重砸在我头上,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如我所愿嫁给了岳乐,那皇上对岳乐又会怎样?皇上对岳乐本就十分器重,假如因为我毁了岳乐甚至要了岳乐的命,恐怕我就真是生不如死。我惶恐地看着太后,嘴唇颤栗,直觉血液倒行逆施,心脏瞬间就要炸开。
或许是看到她的话对我起了作用,太后的恼怒褪去些许,“墨兰,你要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皇上的。把你那些纠缠不休的东西统统清理干净,小心仔细地服侍好皇上,这就是你的本份,你给哀家牢牢记住。”
我呆呆地看着太后,“太后也曾有过年轻的时候,不是吗?情之所动又岂是说干净就干净,我实在愚钝,不知该如何做到。”
脸色稍稍缓和的太后此时再度赫然而怒,“你以为哀家不能置你于死地吗?好啊,既然你只愿意守着你自己,看不清别的,听不得别的,很好,你给我跪好,跪到你想明白为止,否则跪死都不准起来。”说完,太后转身而去,留我呆滞地看着地面跪着。
一个时辰过去,膝盖、双腿失去知觉,太后刚才那些话一直在我耳边呼啸,好似锋利的箭一支又一支接连戳往我身上。
索玛姑姑走进来,跪在我身旁,“墨兰主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勉强扯出一丝苦笑,“索玛姑姑,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墨兰,喜欢你教我泡茶,教我做点心,教我女红,一直跟在你身后学这学那,那样的日子真是简单又畅快。”
她轻声叹气,“主子,你以为太后为何留你在身边,本就是为了皇上。太后见你喜好读书、练字,与皇上爱好一般,再者,为了婉主子你甘愿受罚,对待奴才也是宽容厚道,太后就喜欢你这心慈温和的性子。皇上一次次来慈宁宫请安,你镇定自若,不献媚、不为动,那时太后就打算调教你,日后让你在皇上身边仔细伺候,皇上后宫的女人确实多不胜数,可太后始终觉得皇上身边需要一个贴心的人。”
“墨兰主子,你聪明好学,太后高兴自己选对了人,可时间一长,太后终于看明白你的荣宠不惊并非因为你心如止水,反而是心有所属。太后自然不悦,气愤之情可想而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