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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欢听戏?”
“非但民女不喜,戏之一物,连外祖母也觉得俗气的。”
永嗔笑起来,此时的黛玉仍是稚嫩,还没到斟酌出“戏上也有好文章”这道理的光景;然而率性直言之处,又有一番稚子之心的可爱。他便改口问道:“林师傅诗词极佳,想来你读书也多的——都看了哪些好书?本王……”他意识到自己下面要说的话,恍惚了一下,还是笑道:“本王自出了毓庆宫,建府独居,倒是好些时日未尝好好读书了。”
“殿下看得都是治军理国的正经书。民女怎能与您相提并论。”黛玉似乎斟酌了一下,“不过是闲来看几篇李清照的《词论》。”
永嗔腹中暗笑,知道她如今该是正统的《四书》也读过,不正统的譬如《牡丹亭》、《桃花扇》也观过——只是当下风气,哪有女儿家敢人前直承看过这等闲书呢?当下,他倒是与“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大词人有了心意相通之处,恨不能撑起一片净土,让如黛玉、蔡慧这般美好的女儿家,顺心如意,不必被繁文缛节缚住手脚才好。
因想到蔡慧,永嗔倒记起一事,因托付道:“前几日本王的老师傅——蔡老师傅故去了,只留下一双孙子、孙女。那蔡氏来日便是你的小嫂子,如今本王倒不好宽慰她,你们同为女子,若得闲时,替本王走一趟。知道你是自幼聪慧,善解人意的,多开解开解她……”他叹了口气,“前几日本王去蔡府时,蔡氏要在蔡老师傅坟边,结草庐守孝呢。”
“这……”黛玉似是也有些撼动,低声道:“蔡姐姐的事情民女也听说过,素来敬她坚韧,向来想见一面只是苦无机缘。今日既然殿下有托,倒也全了民女心愿。”
“你帮了本王,本王别无所赠。虽有寻常礼物,却终究是俗物。”永嗔想了一想,笑道:“倒是有一句话转赠给你。”
“转赠?”
“正是,还是本王幼时,东宫殿教导的话。那时候本王初学诗词,东宫殿教导‘不以词害意’。”永嗔心道,便是此刻不告诉你,再过三四年,你自己也懂了,“便是写诗当第一立意要紧,不能见了浅近的就爱……”
他还要细说,就见莲溪快步走来,报说林大人赶回来了。
一时林如海匆匆入厅,黛玉便起身拜别。
却说黛玉一面退出去,想起郡王托付之事,入了闺房,这便镇定地闭目凝神,意识遁入了一片绿色的天地,在里面逡巡片刻,选出一篇《每天都在安慰丧偶好友》与《全世界都知道魔王很难过》来,才要点进去看,却猛地想起郡王方才的话来。
“不以词害意”,“不能见了浅近的就爱”……
她眉头轻拧,清丽脱俗的小脸上流露出思考之态来。
正厅里,永嗔却是与林如海寒暄刚过。
因知道林如海从贾府赶回来,永嗔倒不好上来就说苏子墨子侄之事,因笑问道:“可是贾府出了什么事?”
闻言,林如海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苦笑道:“是她舅家那个宝玉……从前还是殿下给的恩泽,让入了上书房。谁知这猕猴不学好,闹出事端来……”
永嗔忙宽慰道:“本王倒不曾听到风声,想来不是大事——师傅不必过于忧心。可有本王能效力之处?”
林如海口唇翕动,似是恼怒,又似羞惭,半响道:“臣没脸开这口,只是告诉殿下一声,只怕要辜负殿下当日苦心——那宝玉,上书房是不好再去了。”他有些歉然地看了一眼永嗔,“郡王殿下莫怪,臣到底也只是姑父。此事臣之内舅子若是不愿意声张,便如此过去罢了。”
永嗔见他这般说,倒真有些好奇那宝玉做出了什么祸事,只是这会儿也不好追问,便一点头,将苏子墨子侄之事说了,“少年人想往鹾政上效力的,他的窗课本子本王一并带来了。师傅您略看看,若还能入眼,不拘哪里,给他点差事也就是了。”话虽如此,由他亲自开口的,林如海岂会随意敷衍,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其实本王此来,倒是想向师傅讨教,江南一带如今是什么光景?”永嗔漫不经心地看杯盏中茶叶浮沉,“师傅大约也听说了,日前皇上点了东宫殿往江南处理积弊重案,本王不甘人后,也求了与东宫殿一同下江南了……”
“江南。”林如海沉吟道,“这些年五皇子在治理黄河,署官多有布于江南一带者,等闲寻访大臣都动不得他们。至于要肃清积弊重案,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殿下,江南之行,万万要小心呐。”
“正是为此而来。”永嗔看着他,低声问道:“师傅在姑苏经营已久,江南可有能倚重之人?”
第70章 善哉
见问江南是否有可倚重之人,林如海面色凝重起来。他原本就是清俊文人模样,如今也四十如许之人了,大约是身体不算好,面色微黄,一旦皱起眉头来,那脸色可真是难看得紧。
“师傅可是有为难之处?”永嗔是极善体察旁人情绪的。
林如海先是道:“殿下实在抬举臣了。蔡老师傅才是您的正经师傅,臣不过是从旁辅佐了一年半载罢了。若腆着脸应了,可就羞煞人了。”他慢慢道:“五皇子治理黄河多年,水治上的人才官员,多是拜在五皇子门下的。江南凡是有河道之处,官员莫不与五皇子亲厚。殿下若要用人,只好从青帮、盐帮等里面拣选,虽不是正路子,却也藏龙卧虎、不可小觑;其中与臣交好的,也有数人……”
永嗔知道他这么些年能把鹾政经营好,定然是黑白两道上都有几分面子的,见林如海愁眉不展,便知道他还有下文。
“只是臣有一语,人前说起来不够忠君爱国,仗着殿下待臣有几分薄面,便大着胆子提这一回。殿下听了,若不中意,只当耳旁风散去便是。”林如海显然是在斟酌用词,“从前蔡老师傅在的时候,他是极正统的端方君子。那时候殿下年幼,东宫势孤,臣虽然不在跟前儿,却也大略能想到蔡老师傅会怎样教导殿下。”
永嗔蓦地里想起多年前,蔡老师傅致休前特意来见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辅佐太子哥哥。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蔡老师傅那苍老恳切的嗓音却仿佛还在耳边。
“蔡老师傅是大家,教给殿下的乃是大节之道。”林如海轻声道:“臣浅薄,只从安身立命处,劝殿下一句:明哲保身。”
“你倒不是第一个劝本王这话的人。”永嗔笑起来,却果真不再称他为师傅,他和缓道:“从前也有门客为本王分析利弊,针砭时事,言称太子之危,危如累卵——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再看看如今,东宫殿可曾塌了?”
林如海羞惭道:“此固然是为臣的浅薄之处。只是依臣看来,朝中无人危,便是人人皆危。”他虽然说是朝中,但永嗔心知肚明他这是说的诸位皇子。
“人人皆危,便乱象环生。”林如海考虑周密,“乱象环生之时,涉足太深,便有人力所算不到的祸患。臣说这话,并非劝殿下……”他抿了抿嘴唇,显然对自己将这番话说出来给永嗔听是有些紧张的,“并非劝殿下另起炉灶。只是,鸡鸣狗盗之徒,孟尝君皆可用;东宫殿睿智通达,殿下明着相助固然是好,暗中相帮便未必不能有出奇之效。”他望着永嗔,言辞恳切,“殿下年少,血气方刚。臣痴长廿年有余,回首这半生,凡事若拼尽全力,便难有退步之余地啊。”
永嗔这样精乖的人,自然听得出林如海话中的好意,虽不和他的脾胃,却不能不感动于这份用心。
他低头思索了片刻,叹道:“这话我记在心里就是。以后不可再提了。”
林如海今日说的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论,不再提了对彼此都好。他向来是个稳重的,今日能说出这番出人意料的话,一则固然是为了永嗔好;二则,却是为了他唯一的孩子黛玉。
林如海年近半百,知晓自己子嗣上便是如此了,更兼身子并不算强健,每当想起女儿去处,便中夜推枕,不能成寐。林家已无可依靠的族人,原指望着她外祖家——然而眼看着贾母已是高龄,渐渐不理家事;两位大舅哥,都不是朝堂上能有作为的;寄希望于外甥一辈吧,从前有个贾珠,倒是个学问上过得去的,谁知年纪轻轻一病去了,剩下一个宝玉……这几年眼看着,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不是肯往正途上用心的。盘算来盘算去,等他撒手西去,自家闺女竟真个儿是无依无靠。
每思及此,林如海便悲从中来,担忧不已。恰是陷在这种情绪里的时候,永嗔得胜还朝,被加封了郡王——竟然还记得在黛玉生辰之时遣人送来礼物。林如海顿觉惊喜,此前竟没敢把永嗔考虑进去。
他教导了永嗔不过一年。这些年来,永嗔与林家的联系却从未断过。逢年过节也总有贺礼。听说,黛玉寄居在外祖家时,十七殿下便多照拂。莫不正是应了亡妻那句话,“老爷教了十七殿下这一年,当真是结了莫大的善缘。”
想起亡妻的话,林如海越发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所了解的勇郡王,自幼重情谊,聪慧有胆识,平素却只做顽劣之态;平生最听东宫殿的话,连皇帝都敢顶撞——偏又得皇上宠爱。
从前有人说,一个人爱什么,多半也会死在什么上面。
照林如海看来,勇郡王能长成今日这般的才子勇将,固然得益于自幼便听东宫殿的话;然而预想来日,朝堂波诡云谲,只怕也要在这上面栽跟头。
林如海乃是独子,所谓的兄弟情是不曾体会过的。然而巡盐御史做得久了,每常接触的富户巨贾之家,子嗣常有为争家产至于拼命的。更何况现如今摆在眼前的,五皇子、九皇子,与东宫殿难道不是亲兄弟?一样斗得乌鸡眼似的。在他看来,勇郡王还是少年人心性。为永嗔计,更为黛玉计,林如海才有今日破格的这一劝。
自这日回了郡王府,永嗔便一直有些阴郁不乐。临行前一晚,莲溪揣度不出他的心事,只好一面为他打点着下江南的行囊,一面小心翼翼建议道:“爷,咱们这趟去江南,一年半载的可回不来。您……要不再去李姑娘那儿听个曲儿?”
到了别院,李曼儿见永嗔来了,也是惊喜;又有两三个姐妹,原与李曼儿都在拾玉街的,后因李曼儿求情,永嗔便都给接入府中了。
永嗔闷着头走进来,谁也不看,大马金刀往窗边榻上一坐。
都觉出氛围不对来,那几个姐妹便悄悄都退出去了。
李曼儿抱起琵琶来,笑问道:“殿下可还是要听那首《兰》?”
“莲溪!”永嗔忽然叫起来。
莲溪忙翻进来,“爷?”
“上酒!”永嗔活像跟谁生了气的模样,“要烈酒!”
“这……”莲溪劝道:“爷,咱们明儿可就得上路了,那可真得起个大早……”一面杀鸡抹脖子地给李曼儿递眼色。
李曼儿最是善解人意,因笑道:“奴这里倒有好酒,还是东宫里赏下来的梅花酿。”
永嗔闻言,这才抬眼看她。
“瞧奴这话说的——奴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能得东宫的赏?”李曼儿面上含笑,垂着脖颈拨弄着怀中琵琶,极温婉的模样,“原是太子妃娘娘赏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