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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蝉心下一悚:你倒是去找找看,人家不躲起来才怪……
车行至太守府衙,已近日暮。元翠绡命车夫将马车歇在府衙门口,又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去临街的宴春楼,吃顿好的。车夫千恩万谢地去了,她自个儿则带了夏蝉,往金府里来。
自那日宴后,元翠绡与金牡丹已有数日不曾见面。金牡丹虽然温柔敦厚,却并不糊涂,回到府里细想,便明白事情是坏在佳蕙身上,待那丫头醒转一问,果然是她自作主张,所幸当晚元翠绡站出来,背了黑锅,不然,后果真真儿是不堪设想。按说,她早该向元翠绡道声谢才是,只不过,一直未有勇气出门。此刻,见元翠绡先行而至,心底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连忙迎上前,牵住她的手道:“元妹妹,愚姐可是害苦你了。”
元翠绡浑不在意:“姐姐说甚么呢?我这不是好端端的?”
二人相视一笑,携手往阁子里去了。元翠绡说明来意,金牡丹欣然应允。姐妹两个从针箧中收拾出各色绣线,一边儿商量配色,一边儿记录在卷,摸摸弄弄好一会儿,已然天黑了。中途仆妇来传过两次饭,金牡丹都称忙推后了。到了第三趟,绣图配线的方案定稿了,元翠绡心下琢磨,时候尚有些嫌早,此时离去,未必能被劫牢的那一拨撞着,便腆颜申请留饭:“金姐姐,我有点儿饿了。”
金牡丹一听,赫然道:“是我糊涂,以为妹妹赶着配好绣图回府,竟把妹妹饿着了。”当下便命仆妇将自个儿的饭菜,择素样儿的端上,先紧元翠绡食用,又唤来一名女使,引夏蝉去东厢进餐。如此一番,又消磨了大半个时辰,元翠绡吃饱喝足,终于起身告辞。
再说智化那边,早已做好恶战的准备。丁兆蕙、艾虎有兵刃之利,合上前者亦是熟悉府衙地形,牢内的沙龙、焦赤,便由他叔侄二人施救,智化与孟杰两个,则负责在外接应断后。临晚,众人换上夜行衣靠,兵分两路,往西狱、府门而来。
智化这一队,先到了尤唐街,远远便瞅见府衙门口,停着一驾马车,高头大马,铜銮朱舆,一看便知是勋贵之家所出。智化心头暗喜:难不成小诸葛顾念兄弟辛苦,改了主意……当即与焦赤换回寻常装束,前往打探行市,一路顺藤摸瓜,轻易便在宴春楼寻着了正在大快朵颐的车夫,二人趁其出门解手之际,将其挟至茅房。妖狐狸也不打他,只说要灌他屎尿,可怜那车夫被唬得有问必答,就差连私房钱藏哪儿都交代了。智化又三下两下剥去他的衣物,让孟杰换上,用捆绳将其绑好,塞入一旁的夜香桶中。
树影婆娑,月黑风高。夏蝉与金府一名仆妇,各持一盏纱灯居前引路,元翠绡今日特意穿了件银红团花纹的褙子,下着洒金百褶裙,素来不喜簪花的她,鬓边还插上了数朵红艳艳的茶梅。虽在暗夜里,亦是光彩照人。
出了门房,元翠绡飞快向马车行去,见那车夫正埋首趴在车辕上犯困,便冲上前大声斥道:“真是把懒骨头!还不醒来载我回府!”
车夫低低应了声“是”,突然手腕一抖,翻出柄寒光铮亮的匕首,直抵元翠绡喉间,紧跟着抓住她一条胳膊,将其身子反拧了过来。随后赶到的夏蝉见此情景,吓得尖叫一声,不敢再上前半步。
姑奶奶我费这么大劲儿,让你们捉住……出手就不能轻些么……元翠绡觉得自个儿整条膀子,快被眼前这家伙给拎折了,痛得龇牙裂嘴道:“大叔,打个商量,我不跑,你将我胳膊松开点成不?”
扮作车夫的孟杰恨襄阳王入骨,对其府眷,哪来半点怜香惜玉之心,粗声道:“不成!再要啰唣,我便卸了你这条胳膊!”
好你个黑山老妖狐……跟夫子说好不加害咱的……下回姑奶奶再信你,就是头猪……元翠绡没辙,只得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他们家人。
倏地,街角传来一阵金铁交鸣。有人高声道:“捉住他们!王爷重重有赏!”
元翠绡、孟杰同时循声看去,只见两名黑衣蒙面人,一人执刀,一人持剑,分别架着两个身着罪衣罪裙的囚犯,一路朝街面飞奔而来。
“大哥!二哥!”孟杰喉间爆出一声低吼,神情激动难抑,掌中的匕首亦在微微颤抖。
夏蝉瞅准空当,猛地跃起,朝孟杰腰间狠狠撞上去,孟杰猝不及防,被其撞退了两步,夏蝉跌倒在地,一把拖住孟杰的腿,叫道:“小娘子,快跑!”
这实心眼的妮子……妖狐狸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猪队友,还能再业余些么……元翠绡不忍拂夏蝉心意,只得装腔作势小跑几步,骤然肩胛骨又被人扣得不能动弹。“别动。”身后那人按住她道。
元翠绡听出是妖狐狸的声音,不待她回头,孟杰已摆脱夏蝉的纠缠,骂骂咧咧凑过来,仍攥了她一条胳膊,用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那晌,艾虎搀着沙龙,丁兆蕙扶着焦赤,已然到了面前。丁兆蕙抬眼,倏见孟杰紧紧胁持住元翠绡,震惊之色,自眸底一闪而过,低声唤道:“孟三哥,你来焦二哥这边。”孟杰巴不得去扶自家兄弟,忙应了声“好”,一把松开元翠绡,将其推给丁二。
元翠绡冷不防被搡了个趔趄,一头扎向丁兆蕙怀中,心中说不出的紧张与兴奋。丁兆蕙一手持剑,只能用一只手去牵她一条胳膊,这下落惯性甚猛,元翠绡顺势伸出另一条胳膊,缠上丁兆蕙腰身,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智化睨见这二人姿势暧昧,不由皱眉:二弟你够了……绑架呢,敬业点行不行……待看清元翠绡的正脸,不由惊骇莫名。
小侠扶了准岳父,回身找马,倏而瞥到妖狐狸正盯着元翠绡发怔,不禁心头发急:师父你都多大岁数了,怎还会被美色所迷……于是大喊:“师父!他们追上来了!”
第139章 元翠绡柜中闻机密丁兆蕙阵前擒娇娘〔下〕
追兵呼啦啦围成了扇形,约莫有一二十人,领头的当是“神手大圣”邓车、“花斑豹”兰勇、“钻云燕”申虎这三个。
丁兆蕙掣出一只手,微微出力,将某人不老实的两只熊爪子反剪至背后,另一手持剑,轻压在她锁骨边缘,朗声道:“谁也不许过来!否则,我一剑杀了她!”
夏蝉伏在地上,放声大哭:“不要!不要伤害我家小娘子!”
孟杰方才被不通武功的夏蝉偷袭得手,面上直觉挂不住,此刻见其嚎哭,不由心中憋闷,扬起手中短匕,晃着吓唬她道:“臭丫头!再闹,连你一块儿宰了!”
元翠绡听了,面色一沉,幽黑的眸子转向智化,冷冷道:“情深缘浅,只是一刀。你的同伴若是敢伤害我的同伴,我便跟你没完。”
智化心头剧震,随即了然,朝孟杰投去一个制止的眼色,环看追兵道:“我等旨在救人,不想多造杀业。你们让条道,大伙儿各自平安。”指一指被丁兆蕙制住的元翠绡道,“王爷千金,亦是无事。”
一行人中有位衙差服色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拱拱手,向另一个身高臂长的浓虬汉子道:“邓爷,我这一班兄弟是吃公门饭的,按说不该受贼人要胁,可是眼前牵涉到你们西平郡王府的家眷,不敢贸然动手,还请足下做个决断。”
“钻云燕”心思滑溜,话一入耳,便转过弯来,立刻附声道:“张班头言之有理。邓兄,你拿个主意,申虎听哥哥的。”
那晌,“花斑豹”兰勇与“银枪将”许茂父子亦交换过眼色,二人齐声道:“邓老弟,哥哥们也由你按排。”
邓车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此一桩棘手的紧要之事,为何会单单落到他一个人头上。他哪里晓得,昨儿王府夜会,小诸葛早已将拨调护卫的武功路数、脾气秉性,都与妖狐狸交了底。这邓车功夫虽然了得,却是个畏首畏尾的主儿。妖狐狸随后暗通金太守,便让其关照手下,如逢争乱场面,尽管拿谨小慎微的“神手大圣”作筏子就是。他左看右看,甚是烦恼,单刀一举,“哇呀呀”大叫:“尔等好生不要脸,可知甚么是江湖道义?是个公人,便站出来跟爷爷干一架,拉个女眷当挡箭牌,也不嫌臊得慌!”
小侠本就是个面皮薄的,更吃不住在岳丈跟前丢脸,邓车一通话,将他们从头奚落到脚,哪里还忍得住,当下松开沙龙,提了刀便要与邓车拼命,所幸被智化一把拉住。
孟杰扯着嗓子回骂道:“你这长了鸟嘴的猢狲!直甚么臭屁!找两个腌臜泼才,栽赃我家兄弟,也配说江湖道义!爷爷我呸死你!”
“老咬虫!”
“直娘贼!”
这二人一个提着长刀,一个挥着短匕,你一句,我一句,较量起嘴上功夫来。
元翠绡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忽然感到耳畔一凉,丁兆蕙手中的湛卢,一截剑身已然贴上了她的右耳,眼角余光瞥到寒芒一闪,登时惊出一声撕云裂帛的尖叫,一绺青丝随之散落在地。
正在对骂的两只,立时便住了口,场中所有人的目光,皆被这一声惨叫吸引,齐刷刷地落在丁兆蕙与元翠绡的身上。
臭小子,你是想吓死我么……元翠绡盯着地上的落发,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丁兆蕙沉声道:“再不让,我便削她的脑袋了!”
“不要!”夏蝉哭叫道,“邓爷不顾小娘子的性命,就不怕王爷取你的性命么!”
邓车听得心中一颤,他大老远从永州赶来投奔赵爵,本是为了求财,若为眼前,弄丢了性命,岂非大大的不上算……念及于此,便道:“罢了!纵尔等一条生路便是!只不过,先得放了这位小娘子。”
孟杰闻声又骂:“放你娘的臭屁!放了她,我们便不用走了!”
智化接口道:“她必须跟我们一齐走,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派人送她回来。”
邓车翻了翻眼睛:“我如何能信你?”
智化语气坚决:“你不信也得信。”
邓车亦无他法,挥手示意众人让开一条道。智化共带了四骑前来,艾虎与沙龙共乘一骑,焦赤与孟杰又是一骑,智化正琢磨着:要不要与侄女共乘一骑唠唠嗑,让她以后见到和尚哥哥,别把今儿这事给说出去……顺道再与她打听打听阿娃的消息……那晌,丁兆蕙已将元翠绡抱上了马背,只剩他一个独吊。
“驾!”七人四骑,一路朝襄阳城外飞驰而去。
秋风飒飒,夜虫畅鸣。再一次倚靠在身后这个熟悉的怀抱之内,有人乐得快从心底笑出声来。元翠绡屡次伸手去扯丁二蒙面的黑巾,都被其拍落了。来回几次,丁兆蕙没辙,只得腾出一只手,箍住这一双烦人的爪子:“你老实坐好行不行?掉下去,我可救不了你。”
“好啊。”元翠绡厚颜无耻地又朝他怀里蹭了蹭。
虽然隔着面巾,亦能闻到她鬓边茶梅发散出的清浅香气,丁兆蕙屏息凝神:“你再乱动,我就用绳子将你捆起来。”
元翠绡失望地“噢”了一声,慢吞吞坐直了身体。
丁兆蕙怀中一空,心底竟莫名生出些许不舍之意。
相安无事行了一程,前方不远处突现一道沟坎,丁兆蕙本可绕行,却鬼使神差地纵马跃了过去。这一番颠簸动静不小,元翠绡一个不留神,多亏丁二及时揽住了她的腰肢,才未有跌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