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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陆姿势真糗!潘盼忿而捶地,恨不能将妖狐暴打一顿解气。还未回过神,人又离地,这会儿索性被扔上屋顶。未多时,智化与丁兆蕙也到了,二人扒开瓦栊锡被,将望板挪出,又取连环锯,斜岔儿锯了两截椽子,露出个一尺见宽的洞口来。
悄眼够看,满屋子五色绚烂,溢彩流光:一人多高的鹿角珊瑚、晶莹剔透的翡翠佛像、珠宝玉器、字画古玩……林林总总,不计枚数。桌边一老一少,年长些的坐着,灰鼠斗蓬还未及卸掉,像是刚到不久,正低头啜饮茶水,静静地看不清眉目。年轻的约莫二十来岁,中等个子,面庞清瘦,手持大把礼单,恭恭敬敬立在身后。
“人都打发走了?”年长的放下茶盏,慢悠悠开口。
娘咧!这家伙八成儿是个太监罢?说话之人声线尖细,刺得潘盼周身打了个激灵。
“嗯嗯,都走了。”年青的那位赶紧递上礼单,一脸谄媚,“叔,小侄挨件儿标注过了,您老瞅瞅。”
老太监接过细瞧,他那侄儿又凑过去道:“叔,湖州的陆太守这遭可大方,送了套墨洗俱是顶尖货色。”
“哼,陆海那妹子不过是个六品夫人,常年见不着圣面的,指望咱家照拂些个,他那点小心思,咱家焉能看不透呢。”老太监不屑应声。
“叔就是英明!小侄望尘莫及。叔,您说这人要是跟观音似的,一年过上三个寿诞,那该多带劲儿!”
“没出息的东西!”老太监笑骂,指着一尊玉佛吩咐道,“强儿,把那佛像拿来,给咱家好好瞧瞧。”
潘盼正看得津津有味,倏而有人扯她衣襟。“药香呢?”智化低声言道。
“噢。”她探手入怀,摸出个紫铜仙鹤,看也不看便塞到妖狐手内。
智化摇摇内芯,用火折点了,一头系着如意绦,缓缓从洞口吊下,又取了望板掩好,以防烟气上溢。隔了半刻,估摸药香也该起效了,双侠抽去望板再瞧,不禁“咦”了一声。
见丁二神色古怪,潘盼心下起疑,探头一看,却见马强叔侄好端端地站着,正对着一副仕女图品头论足呢。
“叔,您瞧这仕女图可是前朝周昉的真迹。”马强红着个脸,抓耳挠腮道。
“啧啧,一群肥婆,有甚么好看的。”老太监皱眉,骤然惊叫,“血!滴画上头了!”
“叔,别看了,这画儿瞅着窝心。”马强将画胡乱一卷,掏出块绢子往鼻孔里塞。
“你这死小子!几日没见着婆娘就成这副德性……”老太监勃然大怒,抄起一瓷瓶砸将过去。
潘盼陡觉得不对劲儿,将药香从兜里掏出细辨:娘咧!合——欢——散!!要死了,居然摸错了说滴……她吓得差点儿从屋梁上滚落。
“咋回事儿?”丁兆蕙轻声问她。
潘盼缄默不语,彼时智化已将药香吊回,嗅了嗅味道苦笑:“你为何将花蝶的宝贝也搜罗了来?”
“咱……咱是无心的……”潘盼声若蚊呐,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人未及细问,内里又起了动静。但见窗格微晃,屋外轻巧翻入一道黑影,手持利刃,疾速向马强后脊刺去。眼看那厮就要一剑穿心过,叹的是恶人命大,这两叔侄正追打着,马强一个错步,恰恰儿将这必中之剑给错过去了。刺客想是在暗处也窥探了不少时候,好容易逮着个偷袭的好机会,自是歇尽了全力。倏见马强跟脑后瓢长了眼睛似的,准点儿避开了,一个收势不及,直像对面那老太监刺去,但听得“哧啦”声响,像是衣帛碎裂的声音,转瞬之间,肥硕的马朝贤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马强早已回过神来,反手从靴间摸出把弧形刀,在空中划了个落月起手式,怒声喝道:“大胆蟊贼!竟敢上马府行刺,活得不耐烦了罢?”
来人身形瘦小,黑巾蒙面,一对细长眉眼虽是恨意深深,却煞为灵动。捻指捏了个剑诀,娇叱:“狗贼,纳命来!”
“铿铿”刀剑相交,电光火石,两道人影旋即缠斗在了一起。刀法精妙,剑式狠准,你来我往了十余招,竟难分高下。马强到底老辣一些,几年招贤馆也不是白开的,瞅了个空当,故意卖出破绽,劈手竟将刺客面巾揭了。登时青丝飘扬,飞云流瀑,一张芙蓉娇靥现于人前。
“侠妹……”潘盼咽口水嘟哝,抬眸看向身边二位,皆是聚精会神,盯得眼珠子不转呢。
马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甘玉兰,你从杭州追爷追到京城,莫不是铁了心想嫁给爷做小?”
“狗贼……”甘玉兰气红了眼,咬牙便刺。
“啧啧,料不到甘茂那老病鬼竟能生出这般水嫩的闺女。”马强挥刀迎上,轻薄道,“来来来,爷便陪你好好耍耍。”说着,紧劈两刀,腾身跃出窗户,落在屋外空地之上。
“不好!院外定有机关埋伏。”智化沉声道,“二弟,你速去助那位小娘子脱困。”
“好。”丁兆蕙应声,扫了潘盼一眼,略作迟疑,“这里?”
“剩下的活计交于劣兄便是。”智化爽快答,“四更在回路松林会合。”
眼见丁兆蕙破空掠去,潘盼惊魂,像捞到救命稻草似的攥住妖狐胳膊不放,磕巴道:“智……智爷,您……您不是忘了……忘了,还有小的罢?”
“哪能呢。”智化从腰间解下个褡裢,塞到她手里,“这一袋干面团儿是做钥匙坯的,方才那老太监便是四执库的总管马朝贤,这会子怕是吓晕了,待会我将烛火打灭,送你下去。小潘,你眼神好,在他身上寻到钥匙,逐个儿用面团拓下来。”
死狐狸!你是不是嫌咱命长啊?你直接给咱一刀得了……潘盼抽搐,被智化的奇思妙想震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呢?”她眼泪汪汪问。
“然后咱们在松林会合呀。”智化又从百宝囊翻出两个鸡蛋大小的物件儿,“喏,这是迷烟,用力掷就成了,指不定用得着。”
“那你呢?”啥事儿不干,坐屋顶看戏?潘盼满脸黑线。
“我去引开护院,不然,大伙儿都走不掉。”智化说着甩手掷出几枚飞蝗石,将厅内烛火齐齐熄灭。
“咱干不来这活儿吖!”她趴在洞口做最后挣扎。
“记住四个字:胆大心细。”智化轻拍她脊背,用根如意绦跟吊水桶似的,将她放了下去。潘盼的心也跟着急遽下沉,耳边犹传来妖狐狸令人抓狂的声音,“小潘,我看好你呦……”
呸呸……看好个p!潘盼落到厅中,却不敢迟疑,赶紧奔到老太监身边,偏巧这马朝贤是趴着倒地的,身形又胖,潘盼使了吃奶的劲儿方将他翻转过来。“还说别人肥婆,我看你才是只猪。”她气喘吁吁在他身上翻找着。果不其然,腰间系着大串钥匙,袖笼内还藏着两把,她挨件用面团拓了,再拿绢子擦拭干净,小心放回原处,为防人起疑,又哼哧哼哧将老肥搬回原状。
娘咧,送老命了……她一屁股坐地上喘呵,额际汗珠滚滚而落,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碧眼一扫,满屋子珠光宝气映得人心跳加速。不捎带个几件,实在太对不住自个儿了!潘盼精神大好,挑开几个锦盒,随手抓了些珠啊玉的便往怀时送。正待回走,一干家丁打着灯笼,高喊着“老爷,老爷”往里屋闯来,她登时吓个半死,得瑟着扔出一只烟弹,捂着鼻子连滚带爬从窗边遁了。
好险!好险……潘盼心惊胆战从后院翻出,没跑出几步,却见不远处树荫底下,隐约歇着一人,观身形,颇感熟悉。
“二爷?”她离了数丈,藏身于巨石之后,小心翼翼开口。
背影略侧了侧身,潘盼看清半个脸庞,激动奔出:“真的是你啊?!”
丁兆蕙眼底掠过一丝神采,旋即隐没不见,垂眸轻嗯了一声。
籍着稀疏星光,但见双侠面色隐隐透出青白,心底陡生不详,她紧张地问:“你……受伤了?”
“稍许轻伤,略调息会儿就无碍了。”双侠淡淡应声,目光落在她腰间系着的褡裢之上,“模子都弄到手了?”
“是。”潘盼点头。
“那你快些回罢。”
“你呢?”潘盼踟躇:咱当然想拔腿就跑哇,可把你一人撂这边,未免太不仗义不是?
“我再歇片刻。”
“哦。”她回首望望,静谧得很,未见有人追来,心怀稍慰,“那我再等会儿。”
“让你走便走,留在这里还能帮上甚么忙不成?”丁兆蕙讥诮道。
真是不识好人心!潘盼如蒙大赦:“走了,走了,不妨碍你。”
“等等!”丁兆蕙喝住她,“回来。”
“还有啥事儿吩咐?”潘盼颇不耐烦回转。
“靠近些。”
“干嘛?”她倏觉耳根发热,可还是鬼使神差照做了。
“好了,去罢。”丁兆蕙略扬了扬手,盍上眼睑,不再看她。
“噢。”潘盼兴奋跳起:臭小子良心发现啊……她紧攥着脖颈上的琉璃珠子说不出的欢喜。
灵珠!盘缠!全有了!某人激动地在林间狂奔……
第50章 甘玉兰误伤丁二侠黑妖狐计诳熊盼盼〔上〕
夜风习习,松涛阵阵。会合的林子甚为幽僻,松针积厚寸许,漫步其上,如毯似毡。潘盼略转了转,倏而发觉自个儿竟到得最早。斜靠一棵油松坐下,将褡裢解开,清点了一遍钥匙模子,共是三十二对,她挨个顺好,心底如释重负:等见到狐狸交了差,咱也算功德圆满啦……穿来快半年了,天天是风刀霜剑严相逼,难得明媚鲜妍一把,还招来只花蝶……得得得,早穿早超生,想法子去独乐寺才是正经……念到这当口,不禁伸手摸向脖间的链子。
“这穿珠子的银链还是爷托撷玉坊的掌柜帮忙打的,共四十九环,每环上面都刻着丁姓,你说祖传的,莫不是咱们两家沾亲带故?”“死了也不还给你。”……丁兆蕙的话在耳边历历回响,攥链子的手竟像被热火燎到似的,凭空一抖,心也随之一颤。“臭小子,脸色那么差,别有啥事儿瞒着咱罢?”潘盼喃喃自语。
“不就是给你个珠子么,有啥好感动的,再说了,那珠子本来就是你的……”
“他瞒他的呗,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睬他个p啊……”
“人家都说了,留着也帮不上忙,你还是省省吧,自个儿又不会武功,别把老命赔进去……”
“熊盼盼,你是猪啊?麻烦日子还没过够啊……”
“nn的,我还真是只猪!”潘盼气急败坏起身,掏出匕首草草刨个浅坑,将盛模子的褡裢埋了,又在树干上刻了个记号,拔腿便往回赶。
路越走越熟,像是要到先头遇见丁兆蕙的地方了,前端隐隐传来打更的梆子声,潘盼心头一急,甩开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奔去。
“又跑来做甚么?”双侠俊目微张,满脸疲惫之色。
“看你死没死。”潘盼叉腰牛喘。
“你一来,就快了。”丁兆蕙苦笑,示意她朝西边看。
潘盼惊闻转身,果不其然,深巷之中影影绰绰,似向此间而来。“人很多啊……”她底气不足地蹲下身,往双侠身边凑了凑。
“哈哈,后悔了罢?”丁兆蕙居然笑得出来。
“嗯哪,冲动是魔鬼。”潘盼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