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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氏佳人
卷一 初长 001 夜闯将军府
大兴国地处流江之南,皇族为李姓,京城为古都陵安。
陵安城中,有一处煊赫府邸,为大将军凤止戈的家宅。
凤止戈是大兴国的辅国大将军,他不仅战绩彪炳、军功显赫,更是当今圣上的挚交好友。据说,当年圣上为邵州王时便与他多有来往;后来圣上在邵州起事,也多亏了他的鼎力支持,方夺得今日的帝位。
虽是统领一方的大将军,凤止戈时年却只有三十出头;他府上妻妾也不多,只有秦芷兰一位夫人。
秦芷兰为他养育了一子一女,他们分别是十二岁的公子凤清曦和十一岁的小姐凤清华。
此外,据说当年凤将军曾纳过一名小妾,但那女子过门不久便因病身亡,也没留下一子半女;时日久了无人再提,府里的人们便当它没有发生过。
当然了,将军府上还住着凤将军的母亲凤老夫人。
?道武帝十一年的秋天,大兴国的北方劲敌延陵国逼近流江,边关的争端越来越激烈,凤将军便领兵前去征战。很快一年过去了,战争始终呈胶着状态,凤将军也有一年未回府了。
忽一日飞骑密报京城,说数日前在边关襄州,凤将军亲探敌营不幸被敌军发现;他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只身一人力毙敌军数百人,最后流血过多、壮烈牺牲。
噩耗传至京城,大兴国万民齐哀、举国同悲;而往昔威严煊赫的将军府,也瞬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秋风秋雨里,将军府处处挂起了黑色挽帘;灵堂里不断有达官贵人携家眷前来吊唁,老夫人和夫人成天红着眼晴,呆在灵堂里哭哭啼啼的。
这一晚,夜色浓重、大雨如织。
大夫人秦芷兰担心老夫人的身体,便强打起精神,千方百计劝得了老夫人回房休息;她自己则与两个孩子坐守灵堂,为凤将军彻夜守灵。
灵堂之前便是前厅,今日是紫钰在看守灯烛。
紫钰是将军府上的奴婢,今年十二岁,自幼在府里长大。
她的母亲是大公子的乳娘,她的父亲则是一位大夫。本来以她的身份,完全可以在府外自由自在地生活;不过,按她娘的话来说,外面寻常人家的小姐,还不如将军府里的高等丫鬟尊贵;因此,她便随了母亲在府里过活,也算得上凤府的半个家生丫鬟。既是家生丫鬟,通常是轮不到干这种守夜值班的苦活的;不过由于目前府中治丧、人手紧缺,她便被管家临时安排了这活计。
有时候,命运总是在偶然中发生转折,紫钰这次也是这样。
正是因为这样的一次临时安排,使得紫钰遇见了她以后的新主子;而她的命运,也从此偏离了原先的轨迹。
十二岁的孩子还在长身体,到了夜里是怎么睡也睡不够的;因此过了夜半,紫钰已经倚在长明灯下打起了瞌睡。
然而就在此刻,在这秋季罕见的电闪雷鸣的天气里,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儿突然闯进了将军府!
她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冲进来的,左手勒着缰绳、右手提着宝剑——那明晃晃的剑尖上滴着鲜血,那雷霆万钧的马儿长啸嘶鸣,竟硬生生把守在门口的家丁逼退至两旁!
由于府中治丧,将军又是在外面没的,所以按照大兴国的风俗,将军府里的大门彻夜都是敞开着的,为的是让那逝去的亡魂能够随时回家来。
而且将军府向来庄严肃穆,在百姓的心目中如有神殿;平日里普通人连门边都不敢摸一下,谁又会想到今日竟有人胆敢硬闯呢?
女孩的马匹来势汹汹,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冲破大门,一路畅通无阻地狂奔至前厅里。
前厅里摆着的都是精贵的黄花梨家具,空间狭窄;马儿见前路受阻,只得奋然扬起双蹄发出一声巨大嘶鸣!那马背上的女孩儿猝不及防,猛地一掼便摔到了地面上。
她宝剑脱手而去,身子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然后狠狠栽在紫钰跟前!
紫钰在睡梦中被惊醒,一睁眼便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儿俯趴在自己面前——那凌乱的发遮了苍白的脸,那白色衣裙血迹模糊;乍一看之下,竟不知是死是活、是人是鬼!
她唬得一跤跌坐地上,结巴得说不出来话来!
“你,你……”
那女孩儿听到紫钰声音,手脚跟着动了一动;接着,她竟挣扎着撑起身子,向紫钰伸出手来——
“快!去找老夫人……”
她抬起头,血污满面,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样子;然而那双眼却清明透澈,于坚定中带着一丝祈求——那是一种令人不能拒绝的指令。
“找老夫人,不要惊动其他人……”
她说完这几句话,便颓然倒在了地上。
不要惊动其他人?
紫钰呆呆地愣了一秒——怎么可能不惊动其他人呢?门外,已经响起了家丁们嘈杂的脚步声,他们大概已经回过神来,马上就要追到前厅来了吧?后院,老夫人已经睡下了,唯有大夫人和两位小主子守在灵堂里……
然而,心思转了几转,最后竟然决定听从她的吩咐,帮她去找老夫人。
后来,紫钰曾无数次回想过这一刻的情景,她一直为自己突然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信任而感到奇怪——
为什么自己只看到她一个眼神,便对她心生信任了呢?
为什么自己只听了她一句吩咐,便对她言听计从了呢?
这个问题,直到后来她成为了二小姐的的贴身丫鬟,直到她跟着二小姐读书断字之后,方悟出其中原因——
书上说,凤鸣清雅,其声如歌。
二小姐的声音便是如此,好听,清脆,如凤鸣,仿佛随时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能使人瞬间生出信任、获得安宁。
?当时,紫钰心中突然对那女孩产生了好感,于是动手将她拖到屏风后面藏着。
这时,她才发现那女孩受了重伤——她摔得不轻,差点把骨头跌碎;然而真正致命的,是肩背部的伤。
有一支白色箭羽穿透她后肩,几乎将胸腔贯穿;有狰狞的血沿着伤口四散流下,将她白色的衣裙染透。
尤为奇怪的是,她白色衣衫上的血渍,不单有红色的,还有紫黑色的。
作为一位大夫的女儿,紫钰对医理有着超出常人的天赋。
她知道,那紫黑色的血渍,是毒药导致的缘故。
难道这女孩儿中毒了?
看着女孩单薄的身子,紫钰心中微感不妙。
也许是拖拽中扯痛了伤口,女孩儿竟又悠悠醒转来。她抬起头,睁着眼睛望向紫钰——那是一双茶褐色的眸子,非常清明,非常通透,还有一丝的凛冽。
不知怎的,紫钰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无形的压迫,于是不得不别过视线,同时心中亦佩服不已——能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依然保持镇定,这个女孩儿不简单啊!
卷一 初长 002 二小姐驾到
老夫人乍一见到女孩儿,显得非常吃惊。
“紫钰,她是谁?”她讶然地望向小丫头。
此时,家丁们已将女孩团团围住,个个手持棍棒如临大敌。不过,当他们看清楚硬闯将军府的人,只不过是个受了重伤的小女孩后,不由得脸上露出几丝尴尬。
那马儿也被一奴仆拽住,拴到门外柱子上。
紫钰被问得哑口无言。方才她只一心记着要小心地绕过灵堂、进入后院找老夫人过来,然而却忘了——其实自己并不知道这女孩的来历。
那女孩此时又晕了过去,她的长发披散在脸上,遮盖住大部分的面容。这时,紫钰瞥见了地上的宝剑,赶紧捡起来呈到老夫人的面前。
那是一把样式古朴的宝剑,三指来宽,剑身雪亮,剑柄朴实无华。
然而老夫人的眼却在那一刻颤了一下,接着,她一把夺过宝剑,大哭道——
“我的儿啊……”
那是将军凤止戈的宝剑,也是他的成名剑。
止戈剑,止干戈;一经出鞘,必定见血。
凤将军驰骋沙场十几载,这柄剑亦跟着他南征北战辗转天下。如今,一代名将埋骨他乡,而这止戈剑却出现在一个陌生女孩的手里。
而且,它的剑尖上还沾着血迹。
这个小女孩是谁?她跟凤止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为何从不离身的止戈剑,这一次没有跟在主人身边,却出现在她的手里?
还有,它的刀口上舔着的,究竟是谁的血?
“我叫凤清鸣,是凤家二小姐。”
女孩醒来后,对满屋子的人说道:“我的娘亲叫苏漫,她是我爹凤止戈的外室妻子。我还有一个妹妹,叫凤清梧;不过,我跟她失散了。”
老夫人目瞪口呆。
大夫人瞠目结舌。
其他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凤家二小姐?难道她是凤将军的私生女儿?她还有一个妹妹?
这对凤府里的人来说,简直就像平地起惊雷。
然而,当大家细细打量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发现她的眉目间的气质,的确和凤将军很相似的。 于是,众人皆沉默,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大夫人。
“你……你说你爹姓凤?”大夫人颤抖着问道。“是的,我爹爹凤止戈,他是大兴国的辅国大将军。”
……
屋子里再度沉默,沉默到可以听到大夫人急促的呼吸。
老夫人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见儿媳有些慌乱,连忙抚慰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她和蔼地对女孩儿问道:“那你的娘亲呢?你们住在哪里?为何这么多年你爹爹都不带你们母女回府来?”
她看一眼儿媳,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要知道,你大娘是一个贤惠得体的女人,她不会不让你娘进门的。”
她话是对着女孩儿说的,眼角的余光却落到了儿媳的身上。
大夫人秦芷兰垂了头、别过脸,再回首,已是和睦如春风。
“是啊,相公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鸣儿,我是你大娘,以后你就在将军府安安心心地住下来吧!”
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满脸都是疼惜之色;然而凤清鸣却冷冷地别过眼去,并不搭腔。
只见她转首对老夫人说道:“我娘知道了爹战死的消息,她伤心不已,昨天已经在别院中殉情自尽了!”
众人又是一惊。
老夫人垂泪,点头叹道:“好,好……你娘真是个贞洁刚烈的女子,可惜她……”
她话说了一半,便哽咽不成声,又以手帕拭泪,说道:“我儿有你娘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分!”
这时,大夫人赶紧说道:“好孩子,你娘的遗体可有安置?你们住在哪所别院?大娘这就吩咐管家去接你娘回府!”
见凤清鸣默不作声,又转头对管家吩咐道:“老杜,你立刻派人准备仪仗,前去别院接苏夫人遗体回府。记住,棺木要用上等的柳州楠木,一切仪仗要比照将军侧夫人的品级去办!”
管家喏喏地答应着去了,老夫人这才轻轻拍了拍儿媳的手,柔声道:“兰儿,鸣儿她娘的事就有劳你了!”
大夫人端庄一笑,答道:“苏妹妹是相公的爱妾,儿媳为她办理后事是应当的。如今她追随了相公而去,只剩我带着曦儿和华儿……”
她看了一眼依偎在身边的一双儿女,深深叹了口气。
老夫人安慰了她几句,又向清鸣问道:“孩儿,你娘既然是殉情,为何你又受了如此重伤?与妹妹又是如何失散的呢?”
“娘亲死后,我和妹妹遭到了坏人的追杀。半路上我带着妹妹逃命,不小心中了一箭,当时我神智模糊,竟没发觉妹妹已经跌落马下……”
女孩儿说到这儿,满脸都是惊恐、痛悔之色,泪珠儿如珍珠一串串掉落脸颊。
“后来飞雪驮着我一路狂奔,我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