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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大概是到中二叛逆期吧。
骆媛媛只好这么想着。
又过了几个月,从侍女们的交谈中,骆媛媛得知附近出现了好几次有妖怪出没的传言,有人把这些流言跟前些日子城主府闹鬼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甚至有说是蠃蚌的灵魂化为了妖怪的谣言出现。
为此,为了祈求蠃蚌的灵魂不要来本地作乱,也有外地遭难的流民听说之后误认为妖怪就是蠃蚌所化,一时间神社里倒是香火鼎盛起来。
骆媛媛严厉的禁止了这样的说法流传,她觉得这些传言荒诞而可笑,可是她却无法禁止人们心里的想法。
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在外头,这样的传言却愈演愈烈。
骆媛媛不知道外面的状况,鬼蜘蛛已经不大准许她擅自跟外界接触了。
她在城主府中,慢慢已经习惯了每天都在蠃蚌的牌位前跟他说话。
在鬼蜘蛛神隐,螭进入那种莫名其妙的状态之后,整个城主府里几乎再没有能跟她说话的人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只能找个牌位来陪,骆媛媛顿时觉得自己也真是够可怜的了。
“蠃蚌,人死后会变成什么呢?”
她趴在他的牌位前,漫无目的的说着话,“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呢?消散了吗?还是在地府等着投胎轮回呢?据说超度之后就能够升天了,升天到底是指什么呢?成为神仙了么?”
骆媛媛闭了闭眼睛,想象自己死后的场景,入目皆是一片虚无,顿时心有余悸的睁开了眼睛,怔怔的发起呆来,“总感觉……死亡真的好可怕……”
“呐,但是,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变成怨灵伤害别人的,绝对不会的,所以,蠃蚌你也不会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又善良,又温柔——他们说最近很多妖怪出现,是不是因为又要入冬了,所以野兽们在收集过冬的食物?但是往年这个时候,也没有听说过妖怪出没啊……”
一直认为妖怪是野兽被民众夸张了之后的称呼,骆媛媛对于这个词汇运用的毫无压力。
“我觉得,蠃蚌一定不会变成妖怪的,就算要变,也一定会变成保护神的吧?保护着这个你为之战死的城池,保护着我……”
她原本还想说螭和鬼蜘蛛,却因为心中的排斥感,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只好撇了撇嘴不高兴的“哼”了一声,“算了,你只要保护我就够了。”
骆媛媛把自己逗的开心了起来,她伸手描摹着牌位上自己亲手刻出来的“蠃蚌”两字,汉字的笔画繁复,因此字迹显得格外扭曲和丑陋。
“哎,这字我自己看了也觉得好难看……可是你的名字用汉字写出来真的超级难的,我也是第一次刻字……谁叫你笔画那么多……对了,这个名字好像是鬼蜘蛛起的吧?啊……我最讨厌他了,名字起的一点也不好。”
一想起他,骆媛媛顿时又不开心了。“啊,讨厌,之前对他还有感觉的时候,和他约好了枫叶红的时候去看枫叶,可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跟他单独出去啊……可是带上螭吗?我现在不喜欢螭啊,那孩子越大,性格越怪起来,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越说越觉得这日子没什么奔头,忍不住悲伤的抽了抽鼻子,“蠃蚌,我好想你啊。”
在她的身后,一身白衣的少年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有些哀伤的注视着趴在案几上,对着牌位专心的发着牢骚的女子。
托着最近越来越多人向他祈愿的福,他的灵魂状态正在渐渐凝实成形,但即使如今不再是半身虚幻的幽魂状态,却也依然很少有人能够看见他。
他也不想让骆媛媛看见——一定会吓到她的。
而且,似乎是因为朝他祈愿之人,心中多半都怀着恐惧和敬畏,他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越发的容易暴戾起来,再这样下去,或许他会因为人们的愿望而真的化作厉魂和杀神。
但好在有她一直虔诚的在对她说话。
她每日每夜从不间断的供奉他,时常在心中想着他的名字,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他的牌位之前。
有牌位,他就能够依附在上面,每天陪伴着她,听她说话,感受她的温柔。
她跟他讲每一天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看来,她的生活其实十分平淡,几乎已经到了无聊的地步,但她却总能自己找到乐子,然后过来变成很长很长的语言,把看起来平平无常的事情,眉飞色舞的说给他听。
就因为在她的身边,从未感受到戾气和恐惧畏憎,蠃蚌才没有真的堕落成妖魔,也没有被催化成恶神。
只是有了牌位和神社,虽然就此有了依托,不会再如游魂一般如无根之萍,但却也难以距离太远。
所以,当骆媛媛跟随鬼蜘蛛一起离开宅院的时候,她虽然不再喜欢鬼蜘蛛,却也为了能够出去看看而十分雀跃,当然不可能带上牌位。
看着她欢快的嘱咐侍女代她上香,蠃蚌十分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只是好在鬼蜘蛛似乎并没有打算伤害她,骆媛媛很快就一脸尽兴,平安无数的回来了,可是不知道在山上是受了寒还是被风吹的狠了,当天晚上,她就发起了高烧。
在这个时代,感冒发烧,几乎就已经算是不治之症。
蠃蚌在她身边焦虑不已,可是除了守在她的身边,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鬼蜘蛛匆匆赶到她的身边。
似乎是因为生病中的人格外脆弱,骆媛媛对待鬼蜘蛛的态度又变的极为依赖起来。
她躺在榻上,因为这个年代觉得病人决不可再受风吹,门窗都关的死死的,毫不透气,为了让她发汗,甚至点起了火盆。
骆媛媛觉得她要么就会憋死,要么就会一氧化碳还是二氧化碳中毒而死。
她虚弱的抓着鬼蜘蛛的手,艰难的说话,“鬼蜘蛛,做人真的好难啊……”
鬼蜘蛛躺在她的身边,只穿着单衣,把自己的功效当做大型火炉一般抱着骆媛媛。
她时冷时热,冷的时候便如同八爪章鱼一样紧紧的贴着他,她热的时候,就拳打脚踢的要拉开他们的距离,这种时候,鬼蜘蛛就会强硬的将她按在怀里,然后在她说着任性的胡话时,低低的安慰她。
“好,好……”
“那我们,就不要做人了,好不好?”
12、第 12 章
骆媛媛就真的用她那浑浑噩噩的脑袋努力的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题目,困惑的问道:“不当人……那当什么呢?”
“……妖怪?”鬼蜘蛛认真的给予了她好几个选择,“或者,神祇?”
“啊,但是,”他说着抱紧了她,“阿媛如果变成了神祇,就不能跟我在一起了。”
骆媛媛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伸手无力的拍了他一下,“笨蛋……神祇是那么容易能够变成的吗?”
“很容易啊。”可是鬼蜘蛛却很平静的回答了她,他轻轻的抚摸着她已经很长了的头发说道,“不管是神,还是妖怪,都是由人而生。只要人希望如此,就能如此。”
骆媛媛晕乎乎的往他的怀里钻了钻,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她皱起了眉头,似乎现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有些吃力,她最终虚弱的说道,“听起来……好像人才是最厉害的……呢?那我……还是当人好了……”
鬼蜘蛛顿了顿,垂下了眼帘,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微微一叹,“……是啊,人才是最好的。”
“阿媛真聪明。”
然而时间流逝,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全城的药师和医师都来诊断过,骆媛媛的高烧却依旧不退,引发了更为严重的并发症,鬼蜘蛛凝望着她表情痛苦的面容,不确定究竟要不要把她送去那个名叫桔梗的巫女那里。
他相信她的医术,却又害怕真相被戳穿。
最终他选择了把骆媛媛留下。
比起让她活下去,然后知道真相离开她,他宁愿让她死在他的身边,最起码,她死后,他反而有无数种方法能够让他们永远在一起。
但在那之前,他依然愿意为她的愿望而努力——她想要当人的愿望。
鬼蜘蛛遣退了所有的侍从和女仆,但他遣散不了在他出现时便躲藏在牌位中的蠃蚌,因此,他的养子清清楚楚的看见,他坐在骆媛媛的身边,握着她的手,然后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是山贼的白皙细腻的皮肤,开始慢慢的呈现出狰狞的伤疤。
呈露出了妖化状态的鬼蜘蛛,全身上下开始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那是妖怪污秽的瘴气,如果被人吸入体内过多,会腐蚀人的肾脏,导致死亡,但同时它也具有很强的污染力——比如将骆媛媛体内的病气污染转化为瘴气,然后就可以为他所用,将它们从她的体内抽离出来。
不过刚刚转换成半妖之身的鬼蜘蛛对于瘴气的控制还不算精准,他需要练习。
蠃蚌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苍白无力的看着越来越多的平民,侍卫和侍女被鬼蜘蛛带入地下室,然后就此永远的失踪,但这样的事情却一直伴随着关于他回来复仇的传言,几乎每个平民每天都会涌去神社,满怀恐惧和厌恶的祈求他放过他们。
他慢慢的可以短暂的凝化出实体,而地下室中,早已尸骸遍地。
鬼蜘蛛根本不在乎领地里的人越来越少,也不在乎他们的恐慌和畏惧,他只在乎骆媛媛一个人好不好,终于,几乎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的螭,在某一天发现不管她如何呼唤,侍候她的侍女都没有出现的时候,走了出来。
整个城主府里死气沉沉,一片寂静,小小的女孩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推开门,一开始是低低的呼唤着她侍女的名字,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的喊叫着父亲和母亲。
鬼蜘蛛的瘴气是剧毒,他只能每天都小心翼翼的分出一点点的分量,进入骆媛媛的体内,转化一部分的病气抽出来,因此骆媛媛的病情虽然正在平缓的好转,但依然昏沉不已。
而鬼蜘蛛却在无数人身上进行的实验中,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吞噬更多的人类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强大,他们的负面情绪——畏惧,恐慌,厌恶,能够让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壮大。
他终于明白他以前月圆之时妖化时的痛苦,或许是因为没有吞噬足够多的人类与灵魂。
他试着拿那些人类做些小实验,比如说,将自己的一部分放入他们体内,试图将他们转换成妖怪——但大部分都失败了,他们不是被腐化成一堆烂肉,就是成为了毫无理性的狰狞怪物。
鬼蜘蛛将这些嗜血疯狂的失败品们关押在地牢深处,他觉得它们有一天或许能够派上用场。
而在听见螭的声音的时候,鬼蜘蛛正好在地下室里。
他已经差不多能够完全的控制瘴气了,并且,他觉得自己使人类妖化的方法在理论上也趋于了完美——或许他需要一个品质不错的试验品,来正式的试着完成一次——而螭的身上有着他这个成功者一半的血脉,鬼蜘蛛觉得,她应当是个品质不错的试验品。
所以,他给出了回应。
“螭。”
“父亲大人!”螭便像是迷了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方向般的,朝着地下室的方向飞快的跑去,无论蠃蚌追在她的身后怎样焦虑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也完全意识不到——或许就是意识到了,所以她跑得更快了。
“螭!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