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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计策摆布那孟玉楼,也只得忍气吞声脱了木屐子,只穿一双大红的绣鞋跳进雪里,蹲下身子摸索那金簪。
也是合该玉楼命中有此劫数,摸了这半日,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叫那潘金莲摸在手中,因娇笑起来,冲着春梅姐晃了晃手上的金簪子笑道:“怎么样?看那银妇如今怎么开交,凭你奸似鬼,也吃老娘洗脚水!”
春梅见她言语粗俗,连忙伸手摆了摆,示意她悄声些,一面扯了金莲一对雕花玉腕,将她扶上了栏杆。主仆两个打点已毕,教春梅将那簪子贴身藏了,两人挽着手迤逦着回在院中,落了锁,连忙进得房内细看。
果见那金簪子灯火底下熠熠生辉,打磨的活计就不是外头买的,一看就是宫制。因翻过来在簪杆之处细看,尚有一行小字:“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那潘金莲见了这一行小字却是好奇,因对春梅道:“听说这簪子是宫里流落出来的玩意儿,怎么倒刻了那银妇的名字在上头?”
春梅闻言摇了摇头道:“这谁说得准啊,莫不是自从到了她手里,自己找了手工匠人打造上去的也未可知。”金莲点点头道:“也未可知,念着倒好听,可不是个外头正经里边儿浪的银妇么?连个簪子都恁般乔张致的。”
因问了春梅道:“如今既然得了此物,你且说说咱们如何摆布那银妇呢。”春梅闻言笑道:“她要怎么摆布咱们,咱们就怎样待她,依我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奶奶很不必顾念着昔日姐妹情份,这就出手才是时机。”
潘金莲闻言,秀眉微蹙,不置可否,忽觉脚下寒浸浸的,低头细看时,原是方才踩在雪里时,将那一双大红的绣鞋踩湿了,因也不忙着言语,倒往炕沿儿上坐了,低头摆弄那绣鞋,但见是个百子闹春的鞋盼儿,因笑道:“是了,这双绣鞋还是你三娘给我做的,因说我总愁着没有身孕,绣上这个图样儿倒是好个彩头,谁知竟有今日……”
那庞春梅听主子这样说,心下倒也感叹,只因她们主仆亲近,平日里也常听见这府上关于潘金莲的一些风言风语,无非说她将毒药摆布死了自家亲汉子,机关算尽嫁到西门府上的,又见她平日里打骂秋菊从不手软,心中还道她是个面冷心冷,心狠意狠的妇人,如今见她这样低眉弄鞋盼儿的神情,心中好似舍不得那孟三姐似的,不由心下颇多感慨,当下也不说话。
潘金莲弄了一会儿那鞋盼儿,因脱了绣鞋,却往那火盆儿里一掷,倒把春梅唬了一跳,再要去抢时,早已经烧成了灰烬,因摇了摇头道:“怪可惜的!”
那潘金莲冷笑道:“前番她襄助那吴家的银妇时,我心里就暗暗起誓,此番顾念在她曾经看顾怜惜我的份儿上,暂且不与她恼了,如今却是几次三番作践我,我潘五姐也不是好欺负的,此番烧了那银妇的东西,就要与她做个决断。”
因说着,招手□□梅过来炕沿儿上坐了,一面挨着她低眉耳语道:“你将这簪子想法子送到琴童儿手上,教他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对老爷说去。嘱咐他别怕,若是那银妇抗辩,就和她对质无妨,倒是咱们在旁定然帮衬。”
那春梅姐听了此番言语,浑身激灵灵打个冷颤,心中暗道这潘金莲果然毒计,倒比自己还要不留情面的,因点头答应着,复又穿戴了昭君套,往前头书房里寻那琴童儿。
可巧此番夜深人静,书房里再没别人,前头那几个小厮都是家生子儿,有些体面的,晚间都往下房里睡去了,只有琴童儿一个是孟玉楼带来的陪嫁,原先因为年小,暂且住在玉楼院中一个小抱厦内。
如今因与潘五姐的事情闹出来,玉楼嫌他腌臜,不肯收留,就跟西门庆说了,只说琴童儿如今大了,留他在身边走动不方便,叫西门庆撵他前头睡去,因一时没有空着的下房,只得暂且安顿在书房里。
那琴童儿自从失宠于主子,每日里只在书房之内自怨自艾,若是白日前头熙熙攘攘的时节还好过些,到了晚间凄凄凉凉的一个人睡着,又禁不住想起往日里与那花容月貌的潘五儿偷期密约诸般温存来,只得对着月影儿长吁短叹的消磨时光。
此番正在月下闲坐,但见门棂之处闪进一个人影来,倒把琴童儿唬了一跳,细看时,却是春梅模样,这小厮自从事情败露,每日里惊弓之鸟一般,如今见了春梅急急的走了来,还道是有了什么消息,唬得上前一把扯住了道:“我的姐姐儿,莫不是老爷已经知道了,这会子要来拿我的么?”
春梅见他这样胆小,因啐了一声道:“老爷要拿你,还能叫我一个妇道前来,真是胭脂油蒙了心的,怎的我们五娘就看上你这么个窝囊废!”
说的那琴童儿脸上一红,因嘻嘻笑道:“五娘说我生得清秀腼腆,有女儿之风,方才叫我在房里听用的。”
那春梅姐听闻此言,也是满面红晕,因掩口娇笑,心中暗道:“我们奶奶果然是个杀伐决断的性格儿,就算是要找心爱的,却也喜欢这样温柔软款的小郎儿。”
两个说笑了几句,那庞春梅方自怀里取出那孟玉楼的金簪子来,递在琴童儿手上笑道:“如今听三奶奶房里的丫头说,奶奶因为你们的事气得要不得,这几日偏生爷又宿在我们房里,那银妇听了,背人的地方常说,要将你们的丑事说出去,叫老爷治死你和五奶奶两个呢!”
那琴童儿还未满志学之年,原本就生得温柔腼腆,胆子最小,听闻此言唬得魂飞天外,因仗着内间没人,扑通一声跪在春梅裙下,一伸手就抱住春梅的裙摆哭道:“求姐姐开恩超生吧,如今你只这样消息说与我知道,想必心中有了对策了,不然就别来告诉我,何必拿这软刀子杀人,爷还没处置,只怕小的就要活活给唬死了呢!”
那春梅见他不济事,心下十分瞧不上,因金莲一挣,将那小厮踢在一旁,啐了一声道:“快别闹,这样子像什么话,如今她既然要摆布死你们,倒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将那银妇治死!”
那琴童儿闻言唬得面如土色体似筛糠道:“姐姐说的轻巧,我如今还未成人,身单力薄的怎好做那杀伤人命的勾当,况且那三娘如今正得宠,爷十日有八日都是宿在她房里的,哪有空子,难道教我连爷也一并杀了不成?”
春梅闻言骂道:“贼囚根子!谁叫你真的杀她来?”因说着,指了指那手上的金簪子道:“这是那孟三儿平日里常戴的东西,如今你拿了此物,往老爷跟前儿哭着回禀,就说那孟三姐不安于室,趁老爷不在府上时,唤你进房,要调戏你。
你因畏惧家法,执意不从,那孟三姐见此番不曾得手,因将她头上金簪子与了你,做定情信物,又将你的小玉佩扯了去交换,再要慢慢的以柔情感化,如今你怕事情败露牵连自己无辜受害,因赶着跟老爷说了,将自己摘了出去。”
那琴童儿听闻此言道:“我的姐姐儿,谁养的你这般乖,当真是个女诸葛,雌伯温……”说的那庞春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又嘱咐道:“咱们几个的性命可全在你这小奴才手上,此番也是给你自个儿谋个生路,千万别怕,说出来只怕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呢。”
是夜两个商议定了,那春梅姐方抽身回去,对金莲详细说了,如今那琴童儿听见孟三儿要告状,虽然心中十分畏惧,怎奈此番失了活路,却也是山穷水尽的勾当,只得铤而走险,先在西门庆面前告上一状。
那潘金莲听了春梅布置,心中觉得妥当,因绸缪着此事,定要诸位姬妾在场的时候闹出来,到时那西门庆虽然顾念旧情,必然脸上下不来,就要狠狠整治孟玉楼,方能找补面子。
☆、第二十八回
却说潘金莲主仆几个定下那一条毒计,就要将玉楼攀扯在内,无奈这几日皆没有一个由头,暂且发作不得,偏生一日合该是那孟玉楼命中劫数,正逢着二房里李娇儿的生日,只因她原不是什么要紧的姬妾,西门庆一时之间也记不清爽此事。
倒是玉楼记得清楚,这一日早起服侍西门庆梳洗之时趁机在旁笑道:“今儿是二姐姐生日,如今府里银钱都在我手上掌管的,你且说说怎么个过法儿?我好掂对着布置几桌酒席,再请一班小戏进来伺候吧。”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西门庆,因笑道:“我的儿,谁养的你这样晶莹剔透的,什么日子都记得。”玉楼闻言啐了一声道:“都是你这不长进的,先前我原不用这样儿,如今你过日子糊里糊涂,我自然要精细些,将咱们家打点的外言不入,内言不出,你面上也有些光彩,不然你出去不得脸,我们妇道也跟着受褒贬呢。”
一席话说的那西门庆心中欢喜无限,趁着梳洗已毕,伸手就搂了妇人粉颈亲了个嘴儿,还要上炕时,早给孟玉楼将金莲一蹬,狠命挣开了道:“劝你安分些吧,今儿晚上记得早些回来,若是没有旁的安排,我就照着往日里给姐妹们做生日的规格办了,晚上你回来吃了酒席,可千万往二姐姐房里睡去,不许耍赖再来我这里捞食儿吃了!”
说的西门庆洋洋得意,心中暗道娶了这样的妻房夫复何求,因教玉楼服侍着用了饭,又强她将口中香唾含了乳酪喂给自己吃些,那孟玉楼见内外无人,只得红着脸绣口含春喂给他吃些,夫妻两个情谊缱绻,难舍难分了半晌,方才打发西门庆往前头去了。
一日无话,至晚间开席,前头请了勾栏院中两个唱的,也都是西门庆素日相好儿,一个吴银姐、一个李桂姐,并她两个的兄弟,一对儿粉头一对儿小优儿,端的歌如裂帛舞似天魔,演不尽世间男欢女爱、风月之情,倒把在座的几个妇道眼内的金玉珠玑哄了出来,那眼泪断了线的珍珠也似的滚落下来,琼瑶匝地好不凄艳。
李娇儿因一面拭泪一面笑道:“都是三丫头闹的,不过是我的小生日,又不是整年,非要做的这样热闹,倒叫咱们看了戏,跟着伤感了一回。”
那孟玉楼闻言笑道:“二姐姐的生日怎么好轻慢呢,因为大姐姐身子弱,家中一应事务都是二姐姐看顾费心,如今正逢芳辰,咱们姐妹自然应该在你跟前儿尽尽心才是,怎么反说此番太过奢华了,如今二姐姐只管受用一日,很不必去操烦那些琐事。”
李娇儿闻言心里受用,因多谢玉楼费心准备,倒是那潘金莲冷笑一声道:“二姐姐自然不必费心银钱人事,如今都在三丫头手上,咱们只要有酒吃有戏听,旁的一概不用管了。”
一席话说的玉楼脸上讪讪的,又不好和她吵,只得低了头不言语,倒是吴月娘有些看不过去,因嗔了两句道:“五姐吃了两杯黄汤,又没大没小这样闹,仔细老爷回来打你!”说的潘金莲方不做声。
一时间前头小戏已毕,那几个粉头小优儿因上来磕头上寿,李娇儿因知道那两个粉头原是西门庆的相知,不肯十分受礼的,因连忙命人搀扶起来,赏了银子打发两个小优儿先到廊下“吃杯酒去去雪气”,又留下吴银姐、李桂姐两个入席吃酒。
那两个窑姐儿原是常在西门府上伺候的,如今自然知道那孟玉楼宠冠房下,又听说每回西门庆外出应酬,或有堂客之邀,竟多半不带月娘,倒是常带着孟玉楼出去会客行走,与那当朝一品大员杨戬杨节度过从甚密,心下忖量着那吴月娘想来身子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