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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那两人一起,我也重新进了屋。
这会儿,李暮阳正合眼半卧在床上,也不知是睡是醒。我吩咐两名小厮把东西放下,看着他们出去之后,慢慢靠近床前,轻轻戳了李暮阳的胳膊一下。
他睁了眼,淡淡笑道:“不敢过来了?”此时他仍是与刚才差不多的神色,但我却总觉得带了一丝落寞。
我叹了口气,想想方才自己那德行似乎也是有点打击人。于是坐在床边握了他的手,理了理心情,半天才轻声笑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只不过吓了一跳而已。你说你,怎么一喝了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见他微笑不语,我又说:“人都说酒能乱性,看来果然不假,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许你再去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了。一来免得你哪天再赎了个美娇娘回来,二来,也省得你吓唬我。”
他敛了笑,眉目间清浅愁绪真切显露出来,反手握了我的手,叹道:“你可是因为仍在意林彤的事情……”
我一惊,明白他想岔了,赶紧解释:“我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
“红叶,”李暮阳低声叹道,“你该知道,当日我并非随口敷衍。既答应了你,便再无反悔之理。”
“嗯,记得了。”又引起了这话,我难免有些歉疚,忙顺着他的话应了。又笑道:“先别说那些了,我给你把醒酒汤端过来,趁热喝了。”
边说,边盛了碗醒酒汤,端来给他。等他喝完了,又跟伺候病人似的服侍他更衣洗漱,一番折腾下来,早已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我也觉得困倦得厉害,也无心再说什么,自己草草梳洗一遍,便也上床休息。
或许在古代这一年多已完全调整了我的生物钟,虽然睡得晚,可我仍是早上卯时便醒了过来。
正自嘲着我终于恢复了小学时天天向上的生活状态,忽然觉得身边李暮阳翻了个身。
我侧身看时,刚好与他视线相交。
大约是因为想起了前一晚的偷袭事件,我明显觉得脸颊有点发烫。可他却似乎全然不记得那事一般,目光中带着些疑惑,哑着声音问:“怎么了?是不是着凉发烧了?”
发烧……我觉得眼角抽搐,突然有种冲动想要踹死这毫无酒品的混蛋。
我还在暴力幻想,却见他紧紧皱了眉,侧身躺着,手指揉着太阳穴,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
本该说他宿醉头痛纯属活该,但见他那个模样,仍是不忍。得,我还是好心人呐。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枕着我的腿躺好,回忆着当初在美容院做护理时那些美容师的手法慢慢找着穴位给他按摩起来。
过了会,见他神色缓和了些,我小声问:“喂!你真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李暮阳挑了眼角迅速瞄我一眼:“什么事?”
真忘了?我听说过有的人对醉酒后的所作所为全无记忆,但仔细观察,他眼神躲躲闪闪,几乎不敢与我对视,想来,这人怕是什么都记得,但现在想起来,却又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装作忘记。
我心说,别的你行,要说装失忆,你还未必是本姑娘的对手呢。
一边想着,我一边露出贼笑,开始胡编乱造:“昨天晚上你答应我带着清竹她们出去游玩呢。还说家里事情大略都已经定了下来,你自己在家坐镇即可,我们可以随意游山玩水,不用急着回来,要是途中……”
“我哪里说过这些!”李暮阳有些忍无可忍,低声抱怨。但这话刚一出口,便反应过来,狠狠瞪了我一眼。嗯,和我前一天晚上一样色厉内荏,很好。
我又笑起来:“别气了,我现在都被你压榨成什么样了,就只剩早上你没太睡醒的时候才能逞些口舌之快。怎么?连这么点好处都不给我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虽然仍是你来我往的相互说些玩笑话,但我也知道,他此时回想起昨夜的举止,必然也自觉失态,因此,我也不再提起那事。
又过了一阵子,天色已更加亮了起来。楼下忽然响起敲门声。
我略诧异地看了李暮阳一眼。通常来说,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才对。
他撑起身,单手揉了揉额角,又随手抓了件长衫披着,回头对我笑笑:“我去看看,你慢慢换衣服就好。”
“嗯。”我应了,也跟着起来,打着哈欠换好衣裳,又给李暮阳也找了件月白色长衫出来,搭在椅背上。
正要去梳洗,却见李暮阳推门回来,于是问他:“是谁啊?大清早的,什么事情?”
他神情有些恍惚,待我又问了一遍,才回过神来,轻声道:“没事,送信的罢了。”
骗谁呢!送信需要一大清早急急忙忙过来么?只不过,他不愿意说,我也懒得再问。若是没事最好,万一什么时候让我抓了把柄,那也就别怪我闹腾起来了。
大约是看我神色有异,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问:“你还记得昨夜我说的话么?”
“啥?”我一愣。
“没什么。”他勉强笑了笑,“你记得信我就好。”
八十五
自从送信的来了之后,我与李暮阳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微妙了起来。一个是明知道怎么回事,但却不想主动去询问,另一个……我猜他也明白我的心态,只是仍不愿在事前进行太多解释罢了。
过了没有多一会,他便借口有客人来访,打算先抽身离开。我略思考了一下,想着眼下事情还有许多,至少该做些最坏的打算才是,于是也就随口应了:“赶紧去吧,待客还是不要失了礼数才是。我琢磨着,清菊再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我待会去和她说说话,再叫上清竹她们一起置办些嫁妆。虽说她嫁了人之后仍在府中,但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李暮阳点点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待他出了门,我长出了口气,又在床边坐了许久,心中默默将日后的事情再次盘算妥当,这才从妆奁里取了多日来攒下的私房钱,出门奔清菊她们的院子过去。
此时,时间尚早,清竹几人虽习惯早起,但也尚未用完早饭。
见我进屋,她们全起身来迎。我笑着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讲究那些虚礼。
“你们可知道,乐安县附近可有什么清净的小镇子没有?若是有,雇马车过去要多少银两?”
听得我这句问话,清菊几乎呛到,赶紧放了饭碗,连声问道:“少奶奶,今儿个怎么突然问起这种事情来了?咱们难道还要搬家不成?还是您要和少爷、三姑娘他们出去游玩?”
我笑了笑:“这事我不怕和你们说,但是你们可得替我保密才是。”
清竹面上露出些忧虑神色,但仍点了点头,其他两人更是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今天呐,林姨奶奶大概是回来了,一大早……”
不待我说完,橙子便小声惊呼起来:“少奶奶!怎么会这样,林姨奶奶不是嫁了那个……那个什么官么?怎么会回来?”
“橙子!”清竹低声斥道,“不许插嘴。”
“没事没事,你别吓唬她了。”我对清竹笑道,又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了些碎银子和一张百两面值的银票,“这些先放在你们这里。林姨奶奶若是来拜访便罢了,若她真要回来,或是少爷回心转意又与她重修旧好了,我便拿着这些私房钱离开。到时,还要你们帮我做些掩饰才好。”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李暮阳过去为谁心动过早已不是困扰我的问题,不过,这个“过去”如果变成“现在”,就很麻烦了。我没有那种效仿娥皇、女英的度量,也更不想为了个无法一心对我的男人耗费一生。
他固然对我做了承诺,然而,只有当承诺变为现实的时候才有意义,而现在,我只能为了最坏的结果做准备,以免将来的某天措手不及,让自己狼狈非常。
我笑着安抚了清菊她们几句,又一再嘱咐她们不许将此事告知他人,见她们不情愿地答应了,自己却不由得自嘲,看来,我果然还是太过于现实的人,经过了多年前的那一次挫折之后,我还真是步步为营,一点也不肯让自己冒险去赌一次感情。
清竹向来聪慧沉稳,此时大概早已清楚我的心思。自始至终,她都很少说话。而清菊也较往日沉默了许多,半天才不甘心似的问道:“可是,少奶奶,这倒像是您怕了林姨奶奶一样!当初您不也是与林姨奶奶在一个宅子里头么?那时只有她怕您的份儿,怎么到了今日,少爷对您这么好,您却反而还怕了她?!”
这话还真是说到我心里了。思及过往,倒让我狠狠难受了一下子,但仍笑道:“我从来不怕林彤,也信少爷是真对我好。但我只怕万一少爷此时对林彤心软了,我这后半辈子都得夹在他们中间,虽然衣食无忧,但终不若农家那些柴米夫妻,一生唯此一人真心相对更好。所以啊,我还是趁着能狠下心的时候,给自己铺好后路,免得不走运,又转回一年前的那种境地。”
说到此,我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变了调,心知不能继续往下说了,于是赶紧转了话题:“清菊,你的嫁妆所差的应该不多了吧?待会咱们再去置办些。好歹你跟了我这些年,也不能让你出嫁得太寒酸了。”
清菊虽仍想说些什么,但却只能先答我的问题。待她答完了,我又东拉西扯地说了许多废话。直到已近巳时,才嘱咐清竹收好我的私房钱,又拉着她出门上集市去给清菊购置嫁妆。
乐安县商业还算比较发达,店铺林立不说,每家店里的货品也很是种类繁多。因此,我们既然早已定好了要购买的物品,真到了街上,只转了几家店,便将东西买了个齐全。
“哎,你等等。”我眼角余光瞥见道路一边几名聊天的车夫,便叫住清竹,“正好看到了,我去问问价钱,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我假装没有听到清竹的叹息,自顾自穿过街道,冲着一名四五十岁的壮年车夫打了招呼,问道:“这位大叔,您走南闯北的,可知道咱们乐安县附近还有没有什么风景还算好的小镇子?不必太远,一两天车程便可以。”
那车夫愣了一下,无意识地摆弄着手中的马鞭,回过神时,又想了想才答道:“要说这种地方倒有好几个,你是自己要出门还是给家里人租车?”
我笑了笑:“随便问问罢了,过些日子也许家里人要出去,到时再来找您。”言罢,回头看见清竹神色愈发忧虑,于是赶紧告了辞。
到家时,已过了午饭时间。
在巷子口远远看去,一辆小巧乌篷马车正要从家门外离开。
我慢慢向前走着。那辆马车经过我与清竹身边时,车窗处垂着的帘子被一只纤秀的女子的手撩开。时隔许久之后,我再次见到了林彤的脸,依旧美丽,也如意料之中一般泪痕未干。只不过,比起往日,她的神情中似乎多了几分沉静之色。我轻叹,心中感慨,或许过去那个单纯而执着的小女孩终于被时间沉淀成了优雅内敛的贵妇人。
她与我对视了大约几秒钟,我们彼此都没有开口——此时若是真打了招呼,只怕才是最滑稽的事情吧——然而,随着马车的远去,我心中压了许久的大石却终于落了下来。
时间真是最奇妙的东西。我们都在岁月中慢慢改变,然后终于再也回不到过去。
我转头看向清竹,她也在笑着看我。
我一怔,随即大笑起来,也不管附近有没有什么街坊邻居在看:“这回林姨奶奶大概是回不来了。怎么样?你可满意了?”
见清竹笑着点头,我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得,这样一来,我也没必要‘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