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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兄!”陈季常笑着迎上去。门外的苏东坡见好友一副憔悴模样,打过招呼,便诧异道:“不过月余未见,季常缘何如此憔悴?”
“哎,此事说来话长,苏兄快快请进,待小弟与你好好诉苦!”
“请。”
两人到了大堂,陈季常便将一腔苦水都与苏东坡说了。苏东坡听罢,连连摇头,道:“荒唐,委实荒唐!自古夫妻纲常,柳氏竟如此胁迫季常你!季常你也是,区区一个妇人,你非但让她骑在你的头上,乱了这纲常,还百般告饶讨好!羞煞大丈夫也!”
“苏兄,不怕你见笑,我虽风流,然我这心中就是放不下她!”
苏东坡摇头失笑,道:“好你个痴情种。堂堂七尺男儿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你还不怕人笑话。我只问你,你既如此深爱柳氏,那郑氏,你是纳不纳?”
“自然是要纳的!我陈季常并非不守信用之人!只是,我若是要纳她,月娥必然与我和离,我这真是左右为难!若是放在以往,月娥早已松口,这次,她怕是铁了心了。”陈季常叹气。
苏东坡便道:“郑氏与你,无媒无聘便做苟且之事,你又怎能为她和自己三媒六聘娶回家的正妻和离?”
“苏兄不必这么说,小弟还不算糊涂,连这种事情也分不清楚。宝带虽好,但是怎么能与月娥相提并论?此刻,我只求与月娥和好如初,宝带的事情,再细作打算。”
苏东坡笑道:“季常莫不是有了主意?不过就算那郑氏愿意做你的外室,你怕也是养不了啊。据我说知,你这府中中馈,便是你的行踪去往都是柳氏掌控。”
陈季常顿时羞红了脸,连声让苏东坡不必再提。苏东坡叹道:“这大丈夫本该顾着大事,为了后院之事,如此伤神,实非大丈夫所为。我本也不愿置喙,奈何我与你陈季常又是至交,实在不忍心,便多提几句。”
“苏兄有何高见?快快支小弟几招!”
“哈哈,这最好的法子,便是柳氏所提的和离。和离后,你另娶贤妇,自为你置办妾室。大丈夫本应俯仰天地,你陈季常风流人才,却总为后院之事劳心伤神。哪里还有什么大丈夫的体面?!”
“苏兄莫说了。这世间男人哪有都如苏兄你一般,声名在外,家中又有娇妻美妾相伴左右。”陈季常紧紧皱着眉头,他也知道月娥善妒,但是,让他真的和月娥和离,他实在是做不到。他对苏东坡敬了一杯酒,道:“苏兄,你车马劳顿,小弟还拿这些琐事来烦你,实在是考虑不周,还望苏兄不要见怪,小弟这就为你设宴接风洗尘。”
“不必了,你这濯锦池啊,无趣的很,我此次来,就是给你送来一些岭南的荔枝,荔枝送到了,我也该告辞了!”之前苏东坡与陈季常相聚,每令舞姬起舞助兴,都被柳月娥搅黄。苏东坡自诩大丈夫,自然不能和柳月娥一个妇人计较。写下“河东狮吼”也实是忍受不了,当然,也有为好友感叹之意。总而言之,他今日来本就不打算长留,比起陈季常养了一只河东狮的濯锦池,他更喜欢城里的春花阁。即便,去春花阁,很可能就没有好友相伴。
“这……小弟多谢苏兄,只是,你刚刚才来,小弟岂能失陪?”
“我要去那春花阁,你陪不陪我?”
陈季常犹豫了一会儿,想到月娥现在足不出户,怕是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现在好友相邀,自然是要去的!
苏东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你也去散散心。”
两人刚刚出了门,马车行不到一里路,便猛地停了下来。苏东坡问道:“何事停车?”
车夫应道:“大人,前面有一女子拦路。称是要见陈老爷。”
陈季常稍稍思忖,便掀了车帘,道:“何人要见我?”
但见眼前女子,披麻戴孝,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无血色,见了陈季常的面,她那原本就红肿如核桃的双眼便盈出了水光,福身道:“奴家见过陈老爷。”
“宝带?!”眼前女子竟然是宝带!陈季常见了,赶紧跳下马车,将含冤带嗔的宝带搀扶起来。哪知这个形容憔悴的女子见了他,竟然不是诉苦,而是先用手碰了碰他的脸,道:“老爷,你、你这是怎么了?”
“你先别管我了。你怎么了?又怎么会来这里?”陈季常握紧宝带的手,宝带原本就生的楚楚可怜,这一番梨花带雨,加上一身素白孝服,更是令人怜惜。何况,陈季常因一直得不到月娥松口,履行自己的承诺,所以对宝带又多了几分愧疚。此刻,不免心疼地看着宝带。
宝带低声啜泣,道:“爹爹病入膏肓,药石无救,奴家卖了屋子,安葬了爹爹。老爷让奴家安心在家中等待消息,只是奴家无家可归,只能、只能来寻老爷。一路上,听闻姐姐持家甚严,奴家自惭形秽。故不敢贸然上门,无奈在此逗留了三日,终于见到老爷你出府了……”
“宝带,委屈你了。”陈季常用手擦了擦宝带的泪水,将人带入怀里。
“宝带不委屈。只要能见到……”宝带还未说完,便昏死在陈季常的胸前。
“宝带!宝带醒醒!”陈季常不由急道。还是马车上的苏东坡提醒他,道:“你还是赶紧把人带回府中,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陈季常这才稍稍清醒,但一想到月娥,他又犹豫了,道:“可是,苏兄,月娥那里……”
“陈季常啊陈季常,你真是……”真是苏东坡生平所见最怕老婆的人,“真是可怜这小女子对你一腔热情,她现在都昏死过去了,便是一个陌路人,你也应该出手相助。”
陈季常再三犹豫,终于抱起宝带,劳苏东坡的车夫再调头,将他们先行送回濯锦池。
☆、第35章 河东狮吼(五)
陈季常抱着宝带进府,又慌着让管事请大夫。自打月娥进门,一众仆从就再也没见过陈季常带别的女人回府,一时间,濯锦池内鸡飞狗跳。这一幕幕自然也被小初见到了。小初心中为月娥不满,赶紧跑去了主屋,将此事禀报给了月娥。
“去查查那女人是什么身份。”月娥头也不抬,脸上更是没有任何情绪。
“……夫人?”对于月娥的冷静,小初倒是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月娥正翻着一叠画像,听小初唤她,便抬头看去,只见小初一脸担忧,月娥莞尔笑道:“倒是我忽略了。这样,你悄悄去一趟我娘家,我写一封书信,你将书信交予我大哥。他自会晓得怎么做。”
“夫人是说老爷带回来的女人有问题?”
“不知道。我想,她大概就是季常说的宝带。季常这次是铁了心要纳宝带为妾,可也不能纳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月娥挑了一张画像出来,笑道,“季常口口声声说她是良家女子,我倒是不知道良家女子会去青楼卖唱。还会无名无分与男子做下苟且之事。倒是这些女子一个比一个知根知底,俱是季常在春花阁或者别的青楼里的红颜知己。”
“夫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青楼女子的画像?”
“哦,我只是说季常要纳妾,纳那些曾经与季常有过关系,现在还愿意与他做妾的女子。那些女子便把自己的画像托人交给我了。”
“夫人!您千万不要糊涂,这些狐媚子若是进了门,府中岂还有安宁?!更何况,便是纳妾,也不能纳青楼女子,这于老爷、于您的名声有碍啊。”小初此时此刻才觉得月娥是发疯了。不管怎么样,陈季常的名声不好听了,她的名声也会更糟糕。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自有分寸,你不必为我担心。快些把这信交给我大哥吧。”
小初犹豫半晌,看月娥又低下头翻画卷,这才不甘心地跺了跺脚,然后离开。
客房内,管事请来了大夫,正在给宝带把脉,陈季常则是问自己的小厮,道:“宝带进府的事情,夫人那边可是知道了?”
“老爷,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夫人想不知道都难。”
陈季常当即急的团团转,道:“万一月娥闹起来怎么办?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陈季常刚刚要走,守在屋里的丫鬟便出来道:“老爷,大夫把完脉了。”
陈季常蹙眉,心道既然大夫诊断完了,不如先听听宝带有没有出事。自己也好放下一件心事。故而将去寻月娥的事情暂且抛下,进了屋去。迎面对上老大夫的笑脸,老大夫作揖道:“恭喜陈老爷,贺喜陈老爷。”
“宝带如何?何来喜事?”陈季常正心烦着,听了老大夫的话更是一头雾水。
老大夫笑道:“这位娘子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好好休息几日便能恢复。至于这喜事,这位娘子这是喜脉,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你、你说什么?”陈季常双眼一亮,眉开眼笑。
老大夫道:“这位娘子有了身孕,恭喜陈老爷。”
这是陈季常的第一个孩子,他不免大喜,将去找月娥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并且他知道,现在宝带怀了他的孩子,月娥一定会妥协的!他赶紧对老大夫作揖道:“有劳您了!”
“陈老爷多礼。老朽这就开几幅安胎的药。此外,这位娘子不能再劳累了,否则与胎儿无益。”
“是是是,在下定会注意的。”
送走了老大夫,宝带也悠悠转醒。陈季常刚刚踏进房门,但见宝带便虚弱地坐了起来,眼看着要下床行礼,陈季常几步上前,把人给按住了。宝带苍白着小脸,道:“老爷,奴家不请自来,必然给您添麻烦了。奴家这就去向姐姐请罪……”
“宝带快点躺下。”对于宝带这种不顾她自己的身体,只为他考虑的言行,陈季常只觉得心中暖暖的,轻轻托着宝带的脸,陈季常道,“你的身子现在还未痊愈,等日后再去见月娥。更何况,你现在还有了孩子……”
“季常,你说什么?!”宝带一时激动,抓住了陈季常的手。
陈季常安|抚道:“你怀了我们的孩子。”
“真的吗?太好了……宝带终于不是孤身一人了……宝带从此之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宝带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陈季常叹道:“便是你没有怀孕,我也会纳你为妾的。这是我承诺过你的。”
“不是的……宝带不能让你为难的。宝带本打算,若是三日之内,季常你不出府,我便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再也不会让你为了我为难……”
“宝带。”陈季常一把将宝带带入怀里,道:“宝带,委屈你了。”
“季常,宝带不求名分,什么都不要。只要能陪在你的身边,宝带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拥在一起,说着情意绵绵的话。带着月娥的家书,本打算先来见陈季常的小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她咬咬牙,轻哼了一声,转身毅然出了濯锦池。
宝带怀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濯锦池,虽然宝带连陈季常的外室都不算,这个孩子的身份地位也就摆在那里。但是因为陈季常个人的欢喜,府里上下还是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相对而言,月娥居住的主屋就清冷许多了。这个节骨眼,不会有那么没眼色的人来月娥面前讨晦气,主屋的仆从伺候月娥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
小初将信件交到柳家大哥手中后,心事重重地将宝带怀孕的消息告诉了月娥。
月娥托着腮,心道,这陈季常和宝带也就鬼混了一次了,一次就中的事情简直神奇。
小初看月娥发呆,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