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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蓉拍手道:“那便好了。不瞒你说,我只觉此事太过凑巧,一直还疑心是朱大哥暗中布置了来让你宽心的呢。”
谢曜见黄蓉在旁说得兴高采烈,心底隐隐猜中。只怕因为杨过不肯吃解药独活,小龙女留书石壁,定下十六年的期限,乃是为了让杨过有个盼头。不管十六年后能不能相见,至少也能让他不丧失活下去的希望。
他想到此事,心中不免伤痛。如今屈指算来,亡妻已故十八年,比那十六年还多两年,可自己的情意未曾随着时光衰退。杨过少年与他颇为相似,想必十六年、二十六年、三十六年……也未必能忘。
“过儿,你来。”谢曜朝他招了招手。
他身上衣衫未换,胸口处还有一大滩血迹,杨过抱愧非常,乖乖的走到他跟前。
谢曜叹道:“苦雨终风亦解晴,何苦执念一时片刻?十六年白驹过隙,弹指即过,龙姑娘既蒙神尼收留,你和她自有相见之日。倒不似……为师同你师母,此生唯永隔参商。”
杨过闻言浑身一震,抬起头看向他,恍恍惚惚中记起自己当年在嘉兴和谢曜初见,他便一直孤身一人。相比之下,自己和小龙女反倒比他好上太多。
“师父,弟子……弟子无颜对你。”
谢曜伸手摸了摸他头,摸出一株断肠草给他,说:“那就听为师的话,快将解药服下。切莫等你毒发,十六年后龙姑娘在此寻你不见,那可就糟了。”
杨过一想也是,倘若十六年后寻不得小龙女,他再跳崖陪她便是!打定主意,便将那断肠草塞入口中嚼烂,盘膝而坐,运功疗伤。谢曜抬手在他四大穴位上点了一下,暗中辅助,不过两个时辰,杨过“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
众人见状心下稍安,就听一灯大师言道:“这断肠草确有解毒之效,但为求万全,不宜连续服食,等七日之后,再服第二次,所服草药,份量也须酌减。”
谢曜颔首答道:“弟子谨记。”
此时一夜过去,天光放明,黄蓉说道:“咱们离襄阳已久,不知军情如何。我心下甚是牵挂,今日便要回去。”
谢曜不知想到甚么,转过头问:“阿跃,无双,你二人的婚事定在次年初一,觉得如何?”
陆无双脸色一红,将头埋在丁跃颈窝,羞赧道:“全由师父您做主。”
丁跃闻言大喜,将她抱起来转了两个圈,大喜叫道:“我老伴儿终于嫁给我啦!”
众人皆是哈哈大笑,谢曜心下也觉畅快,对黄蓉等人团团作揖:“届时还请各位大驾光临天山侠门。”虽然他和武三通素有间隙,但也对他报之以笑,来不来却也不知了。
当下一行人在这断肠崖边挥手作别。
*
谢曜和杨过丁跃等返身去看申屠行冲的伤势,恰好遇见公孙绿萼指挥谷中青衣弟子忙碌。
“公孙姑娘。”
杨过出言唤她,公孙绿萼回过头来,面色一红,复而一惊:“你们要走了吗?”
“来日方长,有缘定会相见。”杨过感念她之前对自己的照拂,想到她父母双亡,不禁有些怜悯,“你一个人守着绝情谷的基业,若是有麻烦,便去侠门知会一声,杨大哥定会赶来帮你。”
公孙绿萼知道挽留不住,低头默然。
杨过看得不远处的情花,皱眉道:“天下最可恶之物,莫过于这情花树,倘若树种传出谷去,流毒无穷。公孙姑娘,咱们发个善心,把它尽数毁了,你说可好?”
公孙绿萼喊了颔首:“杨大哥有此善愿,菩萨必保佑你早日和大嫂相聚。”
杨过听了这话,精神为之一振,当下公孙绿萼找来人手,将谷中所有的情花花树一株株砍伐下来。谷中花树为数不少,又要小心防备花刺,因此直忙到第六日,方始砍伐干净,淋上桐油,一把火全给烧了。
到了第七日,师徒三人身上的情花毒已然全清,申屠行冲的伤势也恢复大好,除了以后视力受损,不得不佩戴眼罩。他个子魁梧,如此一打扮,反倒觉得凶神恶煞不怒自威,不似正道人物。
丁跃虽然心疼这个大师兄,但见他这般模样,又是难过又是好笑。
一行人收拾行囊,准备回天山置办丁跃和陆无双的婚事,然而杨过却是告辞,不愿同往。
谢曜扶着芦苇的马鞍,微微一僵,片刻后便理解过来。想当初自己妻子刚死,也见不得人喜事婚堂,宁愿一人独行冷静。
他叹了口气,点头道:“你一人在外漂迹江湖,不要忘了本门宗旨,见不平事能帮扶一把便帮扶一把。但也不能亏待自己,冬天记得加衣,夏天也别闷着,饭要吃饱,觉要睡足,闲暇时就回天山看看。夫妻情分固然深重,但师徒手足之情亦不能忘,知道了么?”
杨过听他语重心长,满是关切,心头一热,大力的点了点头,哽咽道:“师父,弟子先前与你争吵,是大大的不该。你……你永远都是弟子心中最好的师父。”
谢曜心下宽慰,伸手拍拍他肩膀。
众人牵马溯溪出了山谷,师兄弟三人又说了些贴己话,落日余晖,长亭芳草,依依挥泪作别。
☆、第182章悬壶济世
众人一齐返还天山;因为侠门多了程英和陆无双两个弟子;谢曜将这些年走南闯北得来的银子尽数拿出,在镇上请来泥瓦匠修建新房,周围修了几座大屋,另起厨房马厩;一番整改。
然而那间深锁的主屋却是不变的立在原处。
程英和陆无双初来乍到非常惊奇,想要知道为何不能进这间房屋,但申屠行冲和丁跃讳莫如深;谁也不说。
两人问不出所以然;便也没再继续。
待翻年之后,趁着谢曜在外忙事,几个弟子便凑在一起商量怎么装饰房屋;一改门前朴素。
程英和陆无双在山里捡来树枝,没事儿就坐在溪边编篱笆,又托丁跃从中原带回耐寒的花种,院子里种满了红梅,篱笆下也撒了一串红的种子,来年春暖花开,定然美不胜收。
饶是如此还没算完,陆无双在马厩旁边搭起棚子,买来鸡鸭白鹅,闲来无事便赶着鸡鸭下小溪去。
天山脚下,花团锦簇,清清平平。
就在丁跃和陆无双完婚的第三个年头,蒙古的大汗贵由逝世,两国紧绷的局势暂时缓解。
这些年蒙古与各地战争大仗小战不断,谢曜游走于各国边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门名头愈发响亮。同年五月初五,他在高丽收到郭靖的飞鸽传书,原以为又是甚么军情要事,谁知打开信封,滑出几颗桂圆花生。
但见红艳艳的烫金喜帖,上面写着郭芙和耶律齐的名字。
谢曜得知这一喜讯,当下从高丽飞奔回中原。
这日天气晴朗,江岸芦苇飞扬,天边红霞初泛。鸭绿江一种说法是因为这条江的颜色非常绿就像一块无暇的翡翠,另一种说法是因为这江水像野鸭脖子上的一圈绿色的绒毛的色彩,所以起名叫鸭绿江。
他来到江边,翻身下马,拍了拍芦苇的脑袋,笑道:“你又得晕船了。”
这江边只有一艘渡船,好在船够宽阔。谢曜将银子给了船家,便牵着芦苇走上甲板。
“船家,启桨罢。”
他话音刚落,忽而听见岸边有人大喊,“船家!船家!快停下!”
谢曜稍稍一愣,打开船篷窗户,只见一名蓝衫少年在渡口边跳起来大大挥手。
谢曜心想四周再无别的渡船,反正这船也不小,当即让船家泊岸,扬声道:“小兄弟,请上船来。”
不过多时,那少年猫腰钻进船舱,朝谢曜拱手道谢:“尊驾仗义,还容在下大大感激了。”
谢曜瞧他身形消瘦,神清骨秀,右肩却背着一个四尺左右的大木箱,将他右肩压的有些下沉,看来极重。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我瞧你背上东西沉得很,坐下歇歇。”
那少年闻言抬头一笑,傻傻憨憨,又连连朝谢曜道谢。两人坐在船舱无聊,便互通了姓名,原来这少年名叫胡悬壶,乃是一个走街串巷的游方郎中,他听到谢曜的名字愣了一愣,随即“嘿”的笑出声。
谢曜怔然片刻,反应过来,自己也不禁失笑。
他这么多年在武林中愈发声名威震,但旁人只知道他姓谢,关系浅的称他一句“谢掌门”,关系深的称他一句“谢大侠”,而弟子晚辈当中即使知道他的名字,也无人敢当面嘲笑。
这少年整日与药材打交道,乍然听见,笑出来反倒真实多了。
胡悬壶听他自己也笑,并未责怪无礼,心下对他好感顿生,不禁细细打量。只见面前这人一身灰袍干干净净,两鬓微霜,已近不惑之年,但肩平背直,肃然端坐,双目凛凛,一表非凡。
他心底生敬,便也不敢再笑他的名字了,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的问:“不知道阁下是要往哪里去?”
“我去襄阳寻访友人,小兄弟,你要去何处?”
胡悬壶一拍大腿,站起来道:“照啊,我也去襄阳!”他一下起立太急,脑门撞在篷顶,那顶上压的铁块固定,登时便眼泪齐流,肿了个大包。
谢曜不由惊讶,想笑又觉不礼貌,询问说:“你头上的伤没事罢?”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胡悬壶便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眶,岂料眼泪止都止不住,一个劲儿的哭。
“教你看笑话了,我……我这人就是爱哭……”胡悬壶一边哭一边打开那大木箱,只见里面放着许许多多的药材、瓶瓶罐罐、膏药纱布……几乎治病的东西应有尽有。
他拿起一个红色瓷瓶,倒出一点粉末,揉在脑门儿上,少顷时光,脑门上的大包便慢慢消退下去,随即留下一点破皮的红印。
谢曜看得不禁称奇,问:“襄阳那边正乱着呢,你去干甚么?”
胡悬壶拍了拍药箱:“正是听闻那边乱着,朝廷也不给增派物资援兵,我就想去给那里的百姓义诊义诊。”
谢曜瞧他说这番话的神情认真,不似邀功浮夸之辈,正欲颔首夸赞,突然听得甲板上一阵马嘶。
“芦苇!”他当下走出船舱,果见芦苇晕船,晃晃悠悠的卧倒在甲板上,差些口吐白沫了。
胡悬壶跟着走上前,伸手在马蹄子摸了摸,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在芦苇额间白毛上一扎,又取出一颗药丸,摊开手喂进马嘴。
芦苇在甲板上侧卧一会儿,便撑着蹄子力气,甩甩脑袋,生龙活虎的来蹭谢曜肩膀。
谢曜反手摸摸马背,朝胡悬壶道了谢,方才瞧他做这些熟练至极,问道:“没想你对医治马匹也很在行。”
胡悬壶嘿嘿一笑,摇了摇头:“姓胡的从小便喜欢这些问诊号脉的事情,不害臊的夸自己一句,十八年来没有遇见一个我治不好的人。当然,如果是那种被捅五脏六腑、或者被震碎筋脉、或者中毒太深、或者先天有疾、或者年老将死、或者缺胳膊短腿儿……即便我是神仙,也救不了的。”
谢曜听他说了一长串,不禁好笑,问:“敢问医术师承何人?”
胡悬壶侧过头去,拍了拍胸口,说:“我的医术乃是自学成才,但……但我师父的名头,说出来怕是要吓你一跳。”
“哦?那可是奇了,你师父姓甚名谁?”
胡悬壶笑了一下,说:“我师父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谢大侠,怎么,你定听说过罢?”他虽看着鸭绿江水,但眼神却往谢曜身上瞟了两眼,似乎颇有得意之色。
谢曜闻言怔怔,问:“是侠门那位?”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