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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上神-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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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太子长琴的存在,还是让她感觉到了危机。她不怕天道压制,却怕莲子想要证道,扰乱凤来琴之天命。
    她拥有克制的意识,莲子却是魂灵深处烙记的本能,在本能面前,她也不能保证这克制能维持多久。
    总归,莲子是取不回来了,它目前之宿主却处在个连自己也不明了的危险境地。
    辰湮:“凰儿,你需得替我多加看护于他。太子长琴得莲子筑体,天命已隐隐脱出天道掌控,凤来弦动惊天地,虽有司乐神职,却不是非他不可。这般大神通若得大自在,不免又会是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天道绝不会放任这般存在,许是又会有算计……”
    雪皇:“你想多了吧?”
    辰湮:“……罢了。”
    ※※※※※※
    青华上神不再沉眠。
    平静的心出现波澜,她是那样渴望又厌恶着那无法控制的欲念。想要改变,又恐惧于改变;她的期盼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磨难,对于她自己却是救赎,她的躲避让这个世界安全,却让自己在挣扎中无法解脱。
    可是最终她也只能在她的太易宫中,静默而沉寂地等待着,就像亘古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做的那样。天池中的鎏焰青莲花开花落便是一年,年复一年看着烟消云散,万物生死兴灭,有时候都能感觉时间似乎缓慢得近乎悬停到不再流动,有时候世间千年又恍觉弹指一瞬,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了。
    有雪皇陪着她。但她不想说话的时候,连雪皇也忍受不了这太易宫中的缄默。诸神从不轻易踏入太易宫,因为此间就仿佛混沌之景象再现一般,除了虚无外什么都无法感受到,待久了连神祇都恐会疯狂,天底下除了青华上神,谁能将这种折磨当做是习惯?
    然后那一日,雪皇从榣山飞回。
    天地间的最后一只凤凰,当当真真的天道所眷、得天独厚,华冠明羽,耀光灿采,掀翼如白虹贯日,气象万千,掩羽则皎月遮霞,祥瑞宁和,平素里却喜将自己幻化成巴掌大小,银翼华彩,冰雪尾羽水蓝瞳眸,连额顶象征身份的五彩冠也一并玲珑袖珍化,端得是灵秀非凡。
    怒气冲冲跑回家,一眼便见到自家那位寂寞的神祇倚着廊柱而立,微阖着双目,额角轻抵石柱,流溢如水的青丝从纤细优美的脖颈间倾泻而下,美之极致,便连怎样美丽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所有的光源都围绕在她身边,柔和而迷离,勾心又夺魄。
    台阶下的水池中大片大片的莲花青黛如墨,空气中漂浮着安谧静止的粒子,那是已经很稀薄的混沌气息充溢着此间,它们凝合仿佛实质,走在其中似乎能感受到水波中行走一般的感觉。
    雪皇忽然就颤抖起来。
    她觉得愧疚。来自灵魂烙印中的愧疚。当年盘凤陨落,她在青华上神庇佑下得以离开不死火山,母亲的一句誓言,将她绑死在这位神祇身边,但她无怨无悔。漫长的岁月里,她们行走于洪荒的各个角落,青华上神给她的感觉却始终飘零如一道随时都会消散的光影,就算着紧贴着身体也会感觉自己永远也抓不住,而洪涯境之后的时光,终于停住了脚步,这位古老而尊贵的神祇却更是无声无息甚至让人觉得她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雪皇伴了她几千年,几万年,偶尔按捺不住寂寞的时候,会磨着她出门。在整个大荒顺意地走一走,大约也只能看到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荒凉,相互回忆下洪荒之前那些旧事、旧物,再然后,回到太易宫,又重复那漫长的沉默。
    更多的时间里,雪皇根本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她这样是否寂寞,是否孤独。她似乎仅仅只是站立着,就已经成就永恒。你能揣度永恒在注视着什么吗?
    雪皇:“阿湮阿湮!”
    雪皇终于没忍住,折腾地扑进她怀中撒娇,不停地拱着扭着,非得让她伸出手来替自己的捋捋背脊顺顺毛不可。
    辰湮:“回来了阿。”
    淡淡的话语,习惯性的问候,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总觉得有种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的宁馨。沉思的神祇静静睁开眼,动作柔缓地抚摩她的羽翼。雪皇顺势跳上她的手,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脸,又下意识俯下身蹭了蹭她的掌心。
    辰湮:“怎么了?”
    这一声仿佛开启了哪一个神奇的按钮。雪皇闻言就炸了毛,蹦跳着窜上她的肩膀,羽翼一卷,拿脑袋蹭她的脖子,将她的头发搅得乱糟糟。约莫是觉得她终于带上些活人气息之后,停止动作,愤慨地嚷嚷。
    雪皇:“阿湮阿湮!一定要替我报仇!要不然我的榣山就彻底被占了!!”

  ☆、04

    辰湮微微一笑:“呵……怎的?”
    辰湮:“谁人惹着你了?”
    沉寂静谧的神祇,身形中不自觉散发出的气息却是积淀亘古的威压,即便抬眸侧眼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魔力,常常是连雪皇都不免被带入那心境中呆愣愣不知今夕何夕,可这回显然是吃了大亏,怒火冲天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愤慨不已。
    雪皇:“榣山!榣山!我的榣山!全都只认太子长琴不认我了!”
    辰湮面情不变,纵容地点了点她的额冠:“那般温和沉静的仙人,竟也能惹恼你?”
    雪皇在肩膀上蹦跶,愤愤不平:“你让我看护他,他又哪里需要他人看护?放他进榣山奏乐怡情已经很对得起他了!可是一不留神,榣山生灵全被他的琴音勾走,半点不把我放在眼里!”
    谁道草木无情?
    无智却有知,形难移而伤灵易,最能应和万物苍生、世间气象,实则因人之心境影响所致,相由心生,境随心转,情随身以通天,心通天而染万物,是以乐不动人而草木先动,自然动则天地动。
    辰湮淡淡笑开:“他本是琴灵,通应天地自有得天独厚之处。洪涯境之宴你可亲眼见到,便是天地日月皆为他所打动,又何况是一山之生灵?乐神琴音,岂是凡声?想必真真是旷世难寻,才连凰儿都忍不住日日前去聆听,更奈何草木禽兽?”
    雪皇扭头跺脚,又羞又愤:“那是两码事!阿湮不许为他说话!天底下那样多的灵山,哪里不好弹琴,他为何偏偏挑中我的榣山?阿湮你且看看他那架势,怎有那般坦然到理所应当的?!”
    辰湮:“凰儿你是着相了。”
    雪皇:“哪里有着相!!”
    她羽翼一掀,倒进她怀中开始翻来覆去打滚撒泼,辰湮连忙环臂抱住,才免去了她一个不慎摔落下去:“榣山就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不能占了我的榣山!”
    辰湮眼角微翘:“凤来自榣山而生,既受命于天,系乐神司职,若说榣山是太子长琴的道场亦不为过——这本是正理。凤来琴出自之桐木是为榣山之眼,冥冥中仍有几分牵连在,此山于太子长琴之意义,可想而知。凰儿莫这般迁怒于他。”
    雪皇一个轱辘翻起来,大怒:“鸿蒙以来名川大岭皆无主,谁先占下便是谁的!天底下谁不知榣山的那棵梧桐木乃青华上神亲手种下?若按阿湮这样说起来,太子长琴不还得恭恭敬敬俯身拜下,称你一声母亲——千万年来,众神皆止步于榣山之前不正是默认了那是你的道场,以示尊重?”
    雪皇骄傲昂首,羽翼指天画地理直气壮:“阿湮你的就是我的!”
    辰湮默默无语。
    雪皇瞪着她的眼珠子一眨不眨,气势非凡:“阿湮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所以说这副求人帮忙还像施舍的小模样是何种心态?
    辰湮淡淡道:“如何报仇?”
    一有靠山,雪皇立马小人得志:“哼,太子长琴就算了,弹琴……就弹琴!就当给火神点面子!阿湮你就帮我把那条碍眼的水蛇给宰了罢!”
    辰湮:“……”
    辰湮:“水蛇?”
    ※※※※※※
    洪涯境中寂寥,诸神闲然,大多与世无争,自找乐趣。
    太子长琴也不例外。他自梧桐琴木而生,降生为仙,又因天道司职而为神,初生时懵懂不再,虽堪称聪慧但毕竟年岁欠缺,腹内少了些弯弯曲曲。
    新上任的乐神性情温和沉静,平日除去清修,便爱在榣山水湄间奏乐怡情。
    榣山本就灵气充沛,因青华上神所值梧桐木与凰鸟雪皇常栖之故,天地轮转,阴阳调和,源源不断的灵气经由山眼交汇压缩,更如氤氲般薄散纤袅,说是旷世难寻的仙山秀岭也不为过。而自太子长琴奏乐以来,生灵万物感琴音之美妙莫不欣欣向荣,榣山之灵气便越发秀丽活跃,两者相融,却当真是人间仙境,绝无仅有。
    正如雪皇所说,她自认榣山是自个儿的,隔三差五便跑过去飞一转叫几声宣告自己的主权,再加觉得那梧桐木舒坦,比之青华上神的肩也差不到那里去,出来放放风遛遛自己也觉得挺开心。
    太子长琴初次抱着凤来坐在榣山弹琴那会儿,她正窝在梧桐枝桠里睡觉,听闻琴声耳朵瞬间竖得老高,但等到琴声止了才想起来这货吵醒了难得睡一次的自己。大怒。想起自家上神说过要看护于他的话,强忍下。
    回头又跑榣山溜达,又遇他。继续怒。继续忍。乐神本体出自榣山梧桐木,青华上神觉得他不一样,她也觉得他不一样,弹琴便弹琴了罢,要是让辰湮知道她为点连鸡毛蒜皮都不算的小事跟人闹起来,还指不定怎么说她呢。
    哪知这样一听,竟上了瘾。不愧是天道钦定的司乐之神,那琴声当真是十分美妙,越听越是入迷,哪怕是不变的曲子,也让人每回都觅出些新的感官来。
    因而每每太子长琴在榣山弹琴,雪皇便每每偷溜去听。日子一长就不对劲了,尼玛哪爬来的水蛇?!
    扒拉着梧桐枝火冒三丈彻底动怒,这明明是她的地盘!凤来琴灵就算了,连一条水蛇都敢出来碍凤凰的眼?!谁给了它的熊心豹子胆?!
    忍住!千万要忍住!她要动了手回头青华上神就得让她好看——怎么说都要忍住!得了尚方宝剑再来宰蛇,哼!
    怒气冲冲回到太易宫,打滚撒泼没奏效,反倒被自家上神三言两语给压抑了火气,咬牙切齿翻滚不休,得罪了凤凰还敢逍遥,信不信一把火烧死它!
    原计划着从长计议,只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一到点儿还是忍不住飞榣山去听琴。
    这回不一样,雪皇前脚出了宫门,辰湮后脚就跟了上去。
    除了赴伏羲宴的那次,两百年不曾踏出太易宫的青华上神,难得起了兴致出洪涯境。
    榣山风光仍如记忆中一般模样,只是灵气浓稠如烟似雾缭绕于此间,和着明媚光色更添几分出尘之气,便是洪涯境亦不曾有这般仙灵。
    雪皇悄无声息趴在梧桐枝上,等待着太子长琴按时到了水湄边放下琴,目收万物于眼帘,情和此景,这才开始弹奏。琴声泠泠,此世难寻,碧水清透之中一条黑色的水虺悄然露出头来。
    雪皇的怨气登时暴涨,天地间唯一的凤凰爪子扒拉着树枝如视死仇般盯着那水虺,各种羡慕嫉妒恨。
    ※※※※※※
    辰湮敛袖静静立于树下,一袭亘古不变的青衣纤素,墨发随风拂过衣间,身形却如同虚无,连氤氲灵气也穿透无阻——这般隐息之术,竟连常年相伴的雪皇亦无法觉察。
    看到雪皇找准位置藏好,看到凤来抱琴款款而来。好一番仙家气度,且看长袍宽袖,束发端丽,那气质应和此景此境,一句“温和沉静”,却是道出了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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