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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个臭小子呢?”
他的明美曾是神灵,那么光是看就知道与她旧交匪浅的白衣呢?
明美炸了眨眼,轻轻摇一摇头,不说话。
即使是白龙王,在探究那小子的时候,也是有些费解的。他的神魂太过斑驳复杂,妖,魔,神,鬼,各种力量混杂在仙魄人魂中,便就是白龙王,也看不透他存在为何。
“也是灵?”好半晌才犹豫道出,看到明美微微点了点头,白龙王顺着直觉得道出,“妖灵?”
某种程度说来,西海的龙王也是受天地如此恩泽宠爱的神祇啊。他只是猜,可他猜到的,都是事实。
白衣魂魄中封印着凤骨,大荒时只差一步便能化神却在日久天长对天地的怨怼中入魔的凤骨,凤凰骨骸落入人体,若是不死便是妖化。白衣比任何存在都更适合炼骨,因为凤骨能给他的是最古老最强大的妖族传承。天道规格了神魔妖鬼的界限,只有大荒以前,原始而质朴的天地间,一切存在的边界是模糊的。妖可成神,神可化魔,因为没有界限,所以绚烂至斯。
白龙王看他曾是妖,便是这么个说法。
“老龙,他不会伤害我。”明美如是说道。
即便是伤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一直以来不正是这样的么,他做什么她都能原谅他。
白龙王的手松开了又攒紧。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越是想越觉着不对。
*
龙绡宫的龙女绮罗托白鸟传信,新得一味仙药,有祛邪活灵之效。
白龙王接信就将明美托给了蓬莱,又原路返回了龙绡宫。他倒是想带闺女一起走,闺女拿墨盈盈的眼就那么觑他一眼,那股子不想跟着走的意思叫他秒领会,想着反正来回一趟也就几天,就顺了闺女的意。
明美早起时,看到门边上静静站着的少年。
很多天没有看到他,白龙王不待见他,也不肯叫她去见他。她就在这里等着他来找她,也不知道,他是去做了什么。
大梦一觉迷迷瞪瞪醒转还在懵懂的孩子,见着他便自觉得张开臂膀。腰间一紧,腾空而起,她坐在白衣的手臂上,柔软的脸蛋贴着他的额角,直到走过中庭,见着巽芳冲她招手才有那么点清醒的意识。
白衣一把她放下,蓬莱国的小公主手脚麻利得就把碗塞过来,眼神温柔而……慈爱?“尝尝!蓬莱特产的木薯粉制的糕,很好吃的!”
哪怕渡过那么多轮回,她还是很难搞懂,凡人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美丽的公主已经渐渐脱出少女的身形,有了柔和动人的风韵。乌发过腰,粉裙楚楚,她的眉眼柔婉又热情,而且明美曾恍然在她影子中看到昔日中央土神具有的善良与慈悲,那是善待一切同化一切的博大胸怀。
明美吃下凉糕,然后伸出纤幼的小手,在巽芳发间扫了扫,摘出只伪装成发丝的魇。
那小东西在阳光下本就虚弱得近乎透明,被紧紧掐住时连幻化逃走的力量都没有,只发出一声凡人无法听到的尖叫声便化成了青烟。
随着巽芳长成,她血脉中庞大的灵力便无法酝酿于血肉中,而是顺着出汗、呼吸从身体中发散出来,会引得这种阴暗之物的窥伺也无法避免,幸运的是,她身上没有任何能为阴暗之物提供力量的东西。它们大多寄居在人心的阴暗面,可一颗纯善无邪的心,足以保护她。
“又做噩梦了吗?”明美软软说。
巽芳没看到她刚才的动作,怔了怔,有些迟疑得说:“不算……噩梦吧。”
明美缓慢得眨了眨眼睛。
然后她笑了笑,又吃了一块糕,捧着盏晶莹剔透的糯米花露小口小口吃。
白衣坐在一边静静得望着她,只要她在自己的视野中,他便再看不进任何别的事物。
“或许她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样的人。”后来明美这样对他说。
“是的我知道。”白衣轻轻得抚摸她的鬓发。
所以他跟着那位天真的小公主来到蓬莱,所以他宁静平和得在这国度住下,所以他放任一个凡人窥破他千百年的苦难,所以他能不考虑其他单纯只是无所谓得注视一个人。
但是,他已经不需要了。
或许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明白,他想要的,无法从凡人手中得到,只是一直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世上有亘古不变的真情,可必须为这真情加一个期限,如此矛盾的释义即是说明,从一开始,他就是错了的罢。
蓬莱国的小公主拥有一颗纯善博大的心,能予他理解与关怀,可也仅仅是这样罢了……人与他的差距,数千年时间的洪壑,天真愚蠢与阴暗苦难魂魄的天堑,即使穷尽所有,从凡人身上得来的也不过饮鸩止渴自欺欺人的温暖,而且又有谁能说得清,在漫长时间的相处中,这颗心灵,不会被任何事物蒙蔽,始终能够无所转移?
“阿湮,你累不累?”白衣说。
明美望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你别怕。”
最痛苦的,不是得不到,而是从不曾拥有,却要失去。
他所怀抱着的是一个无望的宿命。他所有的情感都是由她带来,所有的念想都牵系在她身上,也知道,她注定无法回应于他,但就算是这样的无望,他也不想放手。
恨着天恨着命,恨到不得安宁,可却也是那一段宿命,将她带来。他所要的就那么少,却连那么少的一点奢求都不被允许。
“原谅我,阿湮。”素衣清风的少年拥抱着她,明明是在笑着的样子,眸底却有着困束挣扎的无尽忧伤。
他等到了阿湮,他重逢了亘古以前的记忆,他找寻到一直以来梗塞心底无法脱解的答案……所以,终会将阻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斩尽的罢。
曾经用了所有的理智想将她扯离自己的世界,可是没有做到。谁能知晓呢,那样温柔平静的表象背后,已经是个彻底的疯子,他想着,或许再过不久,他连清晰认识到自己是个疯子都做不到了吧。
原谅我,阿湮,我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那百千世的苦难加诸在我魂魄中,即使是拥抱着你,也感觉不到太多真实。
无法信任天地,无法信任自己,也无法信任你。
……我竟在想着将你拉下云端。
作者有话要说:8。1
出门玩儿了,然后刚从开封回来,咳咳,正赶上七夕。
那啥,说好的做彼此的天使呢!
☆、第101章
那一日下雨;明美午觉醒来,坐在软榻上好半天,才将血肉静脉中如潮水般汹涌不止的疼痛止息。药晶对那所谓心疾的功效已经很明显;但总有时间,它会无缘无故抽痛起来;就像要用它的存在;来提醒她曾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苦难。
巽芳跟着大公主在殿前的小阁里调香;都是那般柔美善良的人;连白鸟都眷念于她们的温暖,在枝桠上流连不去。她远远望见;怔忪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就这么走进了雨里。
白衣仍在参悟这国度之中残留的的四季法则。
遮天蔽日的树荫笼罩着它所守护的地域;长春树鲜红的花硕在微薄的雨中颤巍巍得摇晃着,压下几分灼灼艳色却更是明媚动人。他转过头,见到不远处向他走来的小人儿,漠然麻木的眼瞳渐渐就柔软起来。
“怎么不打伞?”他将她抱进怀里,伸出宽大的衣袖从上而下笼住她,手上弥漫的力量发散开去,已将沾染上她衣发的所有雨水凝聚到手边抛开。
“忘记了。”她想了想说。
白衣的身上有一种暧昧朦胧的气息,春夏秋冬破碎的灵子在他血肉中流转,叫他看上去似乎被什么特地标显出来般,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明美坐在他的手臂上,歪头看他,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摸了摸他的脸颊:“是时间的力量。”
“对。”他说,“四季背后是时间,法则有共通之处。”
明美沉默了好久,小声问道:“时间与空间?”
“轮转之上命数已刻,无谁能消,便也只能由我亲自将那根命线拔除。”白衣笑了笑,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跟语气一样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阿湮,我注定要与天地为敌。”
世间所有的命轨都缠绕在星辰地幽宫中。星辰宫在天河中央,地幽宫在地底忘川,两者相接,巨大的虚空命盘轮转不休,贯穿时间与空间,横跨此世所有的境界,汇集天地阴阳之力,规划万物秩序。稍有妄动,若说万劫不复亦有可能,连天道亦无法直接干预,连青华上神是出自混沌的神祇,也不能做主承接下别人的命数。
他要扰乱这秩序,将属于自己的命线抽出来,谁也不知道这个过程会影响多少人事的命数,要做到这一点,便是与天地为敌。可反过来说,自当年不周山倒便是天道的算计,天地要负他,他只是迟了那么多年才下定决心去报复。
“星辰地幽两宫跨越所有的境界,人间界亦有虚空轮转穿越之处,只是被天道所掩,为时空所蔽,我没法上天,也没法入地,既有掌握时空法则的方法,为何不紧握。”白衣抱着她,远远望那株穿梭着蒙蒙细雨的长春巨木,沉默了许久忽然道,“阿湮,若这天地被我毁了,你会不会难过?”
“不会。”我是因你而生,就算万古倾塌诸世混沌,亦与我无关。青华上神,更不会。她存在太久,也孤独太久了,纵然天崩地裂三界不存,于她也不过浮云消散。
白衣把脸贴近她的额,眼瞳微微闪过光辉,明明灭灭却叫人读不懂。
为天遣罪,是无路可逃的罪罚,要想不乖乖受下除非毁了天道。寄居在他魂魄中那粒莲子是凤来生灵的初始,也是这番苦难的原罪,可未尝不是一个破解天道的契机?
他有凤骨,有长春相助,有火之毕方的神扇,甚至,还有一粒混沌莲子在护卫着他,凭什么不能与天相争?而且他很清楚,不这样,便永远留不住她,赢了,再去想其他,争输了,自是魂飞魄散再无回路。
轮转渡魂如此苦难,指不定什么时候魂力耗尽,他失却命魂届时便连荒魂都不是,便是蝼蚁都想与天一搏,他既有这几分筹码,怎会白白放任。
“阿湮,最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化妖?成魔?抑或彻彻底底的怪物?
“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你。”
于是他就那么笑出来。当年温和冲淡光风霁月的乐神依然配不上丝毫的,如今他这个不人不妖不仙不魔的怪物却想染指,多可笑。
“时与空的法则早已融入此世,分隔过去现在未来,规格天地三界无数领域,”白衣说,“这国度自上古残剩的法则碎片能助我参悟时间……但是空间呢?”
明美想了想:“其实在天道完全之后,也有时间神与空间神诞世。”
白衣念起自己所做的古老梦境。太古时,时间与空间之神还未孕育便在天道威压下化为虚无,那还是新生的天道,便要穷尽一切将其握在掌心,可见时间与空间有多重要。而在天道彻底完全、掌控住诸世一切确定没有什么能脱离控制之后,它便顺应大道,借由法则衍化出了掌管法则的化身,也就是后来的时间神与空间神。
“噎,是时间神。”天界立时,诞生的新神,协助其父管理日月星辰的运行顺序,以免错乱,噎所执掌的时间殿与乐神宫同筑于星海畔,还算是邻居,“除此之外?”
明美说:“商羊,也是时间神。”
白衣有些错愕。众所皆知,商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