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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花偏不送她这份大礼。
可是她也见不得这在宫中就顺风顺水的女人太得意了,教训总是要有的。
“裘县令,您还不明白么?这件事可大可小,小了说,不过就是个女人耀武扬威穿了件戏服来哄骗你,不过罚些银子,打个手板,你难不成真要了她的命?你不怕外人说你是为了你妹妹公报私仇?”
裘夔一时语塞,只能愣愣看着这高明的女人。
“往大了做,这事其实和这女人无关,却是那安以墨装疯卖傻戏弄大人。到底他是溯源第一怪,还是溯源第一奸,我们今晚便可有分晓。一旦安以墨以为四下无人,便会跑去和他夫人密谋,该怎么暗度陈仓、如何继续演戏。到时,大人可以立即将他扔进大牢,安园不就是您嘴里的肉了么?”
惜花在溯源短短一日,已经将这里里外外看的如此明白,裘夔不禁折服。
“姑娘实在厉害,裘某——”
“没什么,我不过就是个小小宫人罢了。”
惜花眯起眼睛。
论起手段,逐风,我怎么斗得过你?
只是,你一向无欲无求无牵无挂,这一次,却让我撞到了你的死穴了。
你打算怎样反击呢?
是否仍如你在宫中时那样的狠绝?
还是一如既往地装你的贤妻良母?
我等着你,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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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离听着到了门口的脚步声,身子不由自主一个寒战。
听声音就知道是个男人。
方寸不乱的脚步声。
安以墨啊,平素你都装疯卖傻的,今天就等着你颠傻痴狂,你偏要这个时候正经么?
“相公——”念离刚起了一声,身边的衙役就按住她的肩头。
“听说你身子不好啊。”安以墨的声音今晚上有一股难得的和煦,大抵是知道她闹的厉害,特意收敛了几分戾气。
“恩,所以躺下了。”念离迅速地接话,肩头的手重重一按,她却回头瞪了他一眼。
衙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不听话的“人质”的,还有些惊到。
“听说你闹脾气,把家当都烧了。”安以墨就在门口,影子的轮廓都打在门上,“谁惹你生气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我——”念离还想再暗示他几句,嘴巴却突然被后面那只大手给捂上,看来衙役也知道对付她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安以墨听着屋子里没什么回应,皱了皱眉头,试探着问:“没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吧?”
依旧没有回音。
安以墨手抵在门上,思量再三,还是没有推开,只是打量着那门槛儿,居然有泥巴。
安以墨一抬眼,心突地跳快了一拍,预感到了什么似的,弯身扣了一块泥巴下来,还没有干透,应该才沾上去不久。
这雨是他从王老板那里赶路回来的时候才淅淅沥沥下起来的,念离不是早就歇息了?
无论是她这样经过严格训练的宫女,还是婷婷那种从小在安园长大的婢女,进门可能会磕在门槛上么?
泥巴肯定不是她们鞋子上的。
有人在。
在等着捉他?
安以墨几乎是没有多想的,突然起了一句:
“你记住,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有我在,你不用怕的。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明天怎么说合适。”
话音落了,听到屋子一顿响,还没等他推门,门自己拉开了,念离被推倒在地上,眼神万般复杂地望着他。
挡在他们之间的,是凶神恶煞的衙役。
安以墨愣在那里,看了看念离,他目色如水,竟然有一股子释然。
念离摇了摇头,却是顿感无力。
这不是我下的圈套,这不是我叫来的,相公。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你是影,也绝不会说,我更不会利用你对我的好来骗你入局——
我已身在此局,你为何要闯进来呢?
事到如今,念离却是一句辩解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安以墨微蹙着眉头,决然转身。
“没法子,栽在女人身上,我想有人请我去作客。天色不早,我们早去早回。这个时候了,从后门走都容易被狗咬了。”
“罗嗦什么,走吧。”衙役粗鲁地推着安以墨,声音引来惊慌失措的丫头们,惊呼着,一传十十传百,黑压压的人冲过来,这平素冷清的牡丹园顿时乌泱泱一片人。
“不用担心,我不过是和小舅去吃点夜宵,都回去吧——”安以墨趁着主子们都没跑过来,先把丫鬟们安住了,“明早我还吃绿豆糕,叫那闲着没事烧东西玩的女人,给我送过来。”
交代了这么一句,安以墨十分潇洒地走了。
那去处,却着实是个狼狈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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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墨被衙役压走了,是从念离的房间里带走的。
据说是因为念离烧了不该烧的东西。
这事,当然都被算在念离的头上,安老夫人和二姨娘赶过来的时候,安以墨走的连个渣儿都不剩了。
还没等安老夫人动手,平素没什么建树的二姨娘先挥来一巴掌,声音嚎了出去:
“你真真的是个祸星啊!”
安老夫人转身就抱着裘诗痕哭,哭的她连翘尾巴的心情都没有。按理说,这大夫人突然栽了,全家人都指望着自己,裘诗痕该是高兴的,可是一想着共处十年的相公这没由来的牢狱之灾,又心里犯堵。
安老夫人刚一离身,裘诗痕就借着东风扫了念离一巴掌,“你不是很能耐么?你不是比我兄弟官做得都大么?你倒是有本事把相公害的入狱啊你,你厉害啊!”
弱不禁风的柳若素这时配合着做晕眩状,被小婉扶着,有一口气没一口气地说着:“也不能都怪了姐姐,谁叫姐姐是大人物,烧个东西也犯了法了——”
安以柔从头到尾秉着看热闹的心态,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听见老二老三这话,忍不住笑了。
若是别人,这个时候笑了,怕是要被全家戳死的,但是换了安以柔,谁都不敢说什么。
安以柔清亮地说着:
“墙倒众人推,依旧是这幅丑嘴脸。”
这乱哄哄的场面,念离看不见也听不见,是谁推了她,是谁扶住她,是谁打了她,是谁在哭,是谁在笑。
全然不知。
满眼只是安以墨离开时那转脸而去的眼神,也没有往昔半分嘲讽,却看不出什么伤心,像是藏着一个没有开始的故事,等她去解读。
“相公交代了,明早要我去送绿豆糕。”念离站稳了身子,“无论是去大牢,还是去哪里,我都会去。我会把相公平安无事地带回来。”
裘诗痕还想冷嘲热讽,柳若素却扯住了她,一个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逞什么威风,就让她一个人去折腾吧。
“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上的,姐姐尽管说。”
柳若素话音刚落,念离就跟上一句。
“明早我要早起,我先睡了,不送。”
乱哄哄的人总算退出了牡丹园,依旧是有人欢笑有人骂娘,念离全当没有听见。这没经过多少风雨的大宅子里,一碰上事儿就丑态百露,可惜她今晚方寸乱了,否则怎么能让这些女人胡来?
她没工夫搭理他们,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将安以墨平安无事地带回来。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念离总觉得这件事的背后站着的不只裘夔一个。
守株待兔、瓮中捉鳖,这样的伎俩,裘夔那样的人是不会想到的。
心头浮上白天遇上的那双绣花鞋,一丝意料之中的阴霾浮动着。
她能平安无事地带回安以墨,却能让他的心完整如初地回来么?
那小心翼翼建立起的最薄弱的信任,就这样一瞬间被击碎了么?
如若在他身边仍旧不能求一份安心,那么安园虽小,天下虽大,又有何区别?
念离在如水月色中步入庭院,满腹心事,却突然听见狗吠。
不知怎的,就想起安以墨走时的话:
“这个时候了,从后门走都容易被狗咬了。”
慌忙之间,撩起衣裙,几乎是踉跄着跑向后门,拔下横闩,双手一推,王老板家的大黑狗蹲在门口,摇着尾巴,嘴里叼着布袋,里面是已经凉透的茶叶蛋。
两个并排,你推着我,我压着你。
布袋上写了四个字。
吾信吾妻。
黄袍背后的秘密
天刚蒙蒙亮,念离就提着食盒前往衙门了,食盒里照例装的是绿豆糕。
早已有人在衙门口等着她,却不是昨晚那个衙役,而是一张生面孔,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警觉,与溯源本地那些愚蠢的衙役自是不同的。
衙役看见念离,马上就迎上来,低声说:“大人,昨晚事出突然,坏了您的大事。我已经把那个不知好歹的衙役给收拾了。”
念离听了这话,倒是脚一收,眉一斜。
“我不懂你的意思。”
衙役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一伸手向着侧厢房,“裘县令知道您今早会来的很早,打算故意让您在门口等着,所以,我们还是绕道而行吧,不要太惹人耳目。”
“你这样放我进来,妥当么?”
“自然,各为其主。”
神秘的“衙役”说话时一直不敢直眼瞧着念离,念离就跟在他身后,朝着侧厢房的方向走去。
衙役就远远地站在院子口,不再多走,念离端端正正地朝侧厢房走去,一推开门,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儒雅男人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念离。
“昨晚睡得不好?”
“入戏太深。”
念离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挑出埋在下面的一块绿豆糕,掰碎了,里面竟然卧着一颗珠子。
圆润洁白。
“这就是你家传的东海珍珠,现在我原璧归赵。”
男人感激地看着念离,双手伸出,小心翼翼地接过珍珠,然后包裹进一小块红布内,如获至宝般收入衣间,贴着胸口。
“多谢逐风大人。”
“门口的那人是你的人么?”
“是,我昨晚才知道惜花也来了溯源,不过和我任务不同。没能及时阻止裘夔派人去您那里捣乱,是我的疏忽。”紫衣男人亲自搬出一张小凳,用袖子擦得干净,才请念离坐下。
“我也没有料到惜花这么快就找到了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以为我下手算是快了,却还是慢了一步。”念离将绿豆糕的碎渣收入手帕,塞入食盒下层,“万事算的周全,只是算错了安以墨。按照原计划,现在在大牢里受苦的本是我,最后被盖棺定论的也是我才对。”
“是啊,逐风大人深谋远虑,只可惜,算错了最后一步棋。”李都尉微微皱眉,“如今,我们只有见机行事,随机应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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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
魏总管带着人马搜到淮安郡王家后,就断了消息,只知道陛下挖地三尺也要找到的那个宫女乳名也叫岚儿,老家应该在更南边的地方。
到了这般时候,魏思量总算搞清楚,那宫女就是传闻中魏皇后身边的行走宫人逐风。
全侍卫队里面,见过逐风本人的,并不算多。魏总管的副手李德忠算是一个。
李家本是世代忠良,却被景妃党羽迫害,满门遭殃,原本给发配边疆暗地处决的他,却被当时潜伏在景妃身边的逐风派人救了。
也因此,李德忠得以见过这位救命恩人一面。
相见之时,逐风虽是宫女打扮,眉宇之间却全然是指点江山的巾帼之风,她亲口承诺,来日一定会从国库之中,拿回李家被抄走的东海珍珠。
当时,李德忠愿以性命相报,堂堂七尺男儿第一次痛哭流涕,逐风却只是目极远方,说:
如有可能,来日有一天,请将我的尸骨,埋在南通郡溯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