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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安园门口的车队更是蔚为壮观,尤其是四大宫女的车辇,依照先前宫中的规矩,各自马车车头都挂着一玄黑的挂饰,上面用朱砂混了金粉,除了正中的大字外,周遭都是繁杂的花纹。
方纂体的朱砂大字看上去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派,分别悬于四辆马车车头,各自镌刻着:
风花雪月。
惜花、煮雪、葬月鱼贯而出,看见这一顺的马车,又看到这朱砂大字,不约而同有些悸动。
日子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宫中岁月,只是那时的受气王爷,如今已成真龙,世间种种,真是难以一一说清。
惜花率先上了马车,车内焚香已久,恰是她常在绣花鞋上用的香粉,车内有一小塌,塌上有一扶靠之处,此刻除了袅袅香炉,还有一个锦囊。
惜花眉飞色舞地一笑,迅速钻入车内,打开锦囊,乃是壁风亲笔,写的却是:
知情不报,罪加一等,戴罪立功,前尘不记。
惜花背后一凉,壁风不愧是壁风,仍如他小时候那般,背地阴险,最微小的细节都记在心里呢。
如果能得到这样一个男人的宠爱,这辈子就稳妥了。
惜花迅速恢复了脸色,气定神闲地将锦囊收好,就仿佛那并非责令而是情书一般。
煮雪当然没有惜花那般积极,立在车旁看着这装饰正要感叹一番的时候,安以笙早就为她把车帘子掀了起来——
葬月在一侧看得十足眼红。
为啥好事都被煮雪和逐风这两个冷冰冰不解风情的女人贪去了——
一个霸占了皇帝的心,还硬是逃出宫来,另一个跟个哭脸尼姑似的,却有个俊俏的小和尚疼着。
想到这里,葬月十足怨念地回头瞪着还在院子中央站着的莫言秋,他与众男人们走在队伍最后,等待女眷先行登车。此刻他低头含蓄地笑着,似在和卫家那些纨绔子弟们寒暄。
再回头的功夫,煮雪已经上了她的车,安以笙依依不舍地放下帘子,轻声细语地问:“我真的不可以上来同坐么?”
“不行。”
安以笙一副失望的样子,葬月火冒三丈。
靠,给你三分颜色,你到开起染坊来了,你这是做戏给谁看呢?葬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这边车夫正要上座,她一把揪人下来,撩开帘子,就要对着煮雪开炮,却是看到这车内布置,全然愣住了。
车内壁上,布满了一种奇怪的图案,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煮雪坐在其中,仿佛困兽。
“这是影的标志,每个影者,都有这么一个终身印记。毕公子在提醒我尚有把柄在他手上,一切要尽本分。怎么,葬月妹妹也有兴趣同坐?要不要姐姐讲给你听,当初那绣花针是如何一点点刺进我的皮肤的?”
葬月听了毛骨悚然。
说句实在话,过去在宫中,她就对这位影者出身的煮雪姐姐有股子说不出的恐惧。她有一股子杀手的气息,尽管洗白多年,骨子里还是污黑。
这一厢,安以柔的声音倒是从她身后窜了起来。
“我们安家马车还是供得起的,给你双筷子吃饭,给你张床睡觉,现在也不差一顶轿子,你非要撅着屁股凑人家车里去,是在给我们安家丢人现眼呢?还是不给那花见花开的毕公子一个面子?”
念离扶着安老夫人走在女眷最后,老远看着柔柔掐腰骂着,突然有些明白她那满嘴的尖酸刻薄都是怎么来的了。
比起葬月的简单粗暴,柔柔更像是一条浸了醋的麻绳,扭着,缠着,抽上去烙下个红印子,还有点酸酸的味道。
葬月正有和柔柔再大吵一架的趋势,柔柔也已经开始清喉咙,突然间安以柔身后来了安老夫人,于是忍下一口气,一回头,换上个笑脸,扶上她另一侧。
“娘,您走稳了。”
葬月一愣,唇边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
安以柔,终于让我找到你的软肋了。
念离看着葬月那唇边的笑意,又侧目看看安以柔,眸子一转,这其中百转千回的关系都明了于心。
“月姐姐,上车吧,时候不早了,耽误了毕公子出行,我们都担待不起。”
昨个儿壁风已经与四大宫人匆匆见了一面,每个人脸色都万般复杂,葬月那惊愕之色更是无法掩藏,现在听到念离搬出他来,自然乖乖上车,可一上车,又“哇”的一声大叫出来,念离上前一看,车里简单得很,什么都没有,寒酸凄冷,唯有蓬上悬挂一柄长剑,明晃晃的银光。
眼看着安老夫人闻声凑过来,念离将葬月往车里一送,放下帘子,笑吟吟地对众人说:
“没事没事,月姐姐今年命犯太岁,毕公子有心替她正一正风水,悬挂了一把宝剑在车里,月姐姐乍一看吓了一跳,可这也是毕公子一番好意——”念离最后一句是说给葬月听的,“可不敢辜负。”
葬月一脑门子冷汗。
当年紫金宫中,就属她对壁风最凶,打骂就不用说了,私下里也没少撺掇魏家的男人们奚落壁风,这一笔笔帐壁风不是不算,只是答应了逐风要善待前朝宫人,这才放了她一条生路。
如今狭路相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几个宫人作为客人先行上车,念离又安排着老太太、姨娘和安以柔坐定,这方才叫婷婷进院子传话,叫男人们随后出来上马,车队整装待发,井井有条。
莫言秋一出院子口,看到这副光景,由衷感叹道:“以墨兄得贤妻若此,无怪乎性情大变。”
几个卫家的吃软饭的也审时度势,添了几句好话。
安以墨却一直微微蹙眉,也不迎话,满腹心事,不能言语。
皇帝虎视眈眈,挥金如土,动用这么庞大豪华的车队取悦念离,他怎能抗衡?
昨日就听老夫人忧心忡忡地说了,他被硬推出来担任副会长,这一遭也不知是皇帝玩的什么把戏——
一介草民就罢了,偏他又是个前朝贻害……
心中正是万般复杂纠结,突地一双绣花鞋映入他低垂的眼,念离的声音软软的,听上去小鸟依人弱不禁风,与方才乱阵之中当家作主的气势毫不相同。
“相公,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可否陪念离一并乘车?”
安以墨抬眼,念离似有灵犀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一切似乎都明朗了。
奇?纵使皇恩浩荡逃无可逃,可是这女人的心,在他这里,不躲,不逃。
书?他纵使不能为她遮风挡雨,不能给她荣华富贵,但是他是这世上,唯一能听见她轻声呼唤一声“夫君”的男人——
网?温柔地牵过念离的手,的确有些盗汗,安以墨吩咐着下人:
“你们找个人替我骑马,我要与娘子同车而行。”
两个人一同撩开马车帘子,车内布置的简单而典雅,没有焚香,也没有悬剑,壁上素净得很,只是小桌上放着一把银梳,上面还缠绕着一根头发。
安以墨扶着念离上了车,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小桌两侧,帘子撂下,光线从两侧小窗透进来,在他们面前重叠成奇异的光影。
“我过去常为他梳头,他的发稍很碎,经常会掉头发,像这样。”念离端坐正目,马车缓缓起步,梳子在小桌上微微颤动。
“这都无所谓,我只知道,现在会为我沐浴更衣、梳头洗面的,是你。”安以墨略一停顿,好似有话,却没有说。
“相公你有话要讲。”
“你想多了。”
“相公,难道我们又要回到几个月之前的对坐儿了么?彼此都小心提防着,不愿多说一句?”
“这并不相同。”
“如何不同?”
“当日是怕自己伤心,如今是怕对方为难。”安以墨言毕,突然解开发髻,拿起桌上小梳,塞给念离,“有些事不需要说出口,来,为夫君我梳头。”
那披发在肩的样子,像极了他当年在天上人间翩翩走下高楼的样子,眼角那一丝脱离世俗的不屑,让她刻骨铭心的怀念。
念离起身向他,马车一个摇摆,她扑在他的怀里,索性坐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摩挲着他的发,另一只手将梳子漫入其中,从头顶至发尾——
“相公,你是否记得我说过的那个女人,那个死去的影者,她告诉我的那句话,终生受用。”
“人在做,天在看,命不能违,路却可以自己走。”安以墨哑声重复,念离将下颚贴在他头上,“相公还记得。”
“因为你说过,我说的每句话,你都会记得,所以你说的话,我也都会记得。”
“那么请相公记得,念离不曾爱过殿下,过去不曾,现在不会,将来也不可能——”
安以墨笑了,他的全部心思,念离始终还是知道,无法掩藏。
“我有时会吃醋,会懊恼,因为你过去的十年里,有另一个男人。可是我又想,我的过去,也有别的女人,这样要求你,是否真的太过分?于是我不能开口——”
“因为相公有过曾经,而念离却是不曾,所以亏欠于我么?”念离却是笑了,“既然亏欠,念离能不能贪心,要一份补偿?”
“什么补偿?”
“此生此世,相公便只有我这一个女人。”
安以墨听过之后,那桃花眼竟然是明媚地一翻,贴在她耳边说着,让她耳根子一红:
那娘子就要多多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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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站,进入一处郊外的大宅。
不知为何,原本走在中间的念离的马车,却是径直驶入偏院,壁风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有花有酒,加上那一把梳子上缠绕的岁月,Qī。shū。ωǎng。他有把握会让这个女人心动。
撩开帘子,笑容僵住。
佳人坐在别人的大腿上,梳子插在别人的脑袋瓜子上。
念离似是睡过去了,安以墨胳膊已经酸硬,却没有动一下,就算壁风逆光站在下面,一双圆目蹬着,他也只是微微笑着,披头散发,放任不羁。
一声温润如玉。
“见笑见笑。”
煮茶观梅
溯源大大小小的商户并家眷少说也有二百多号人,在这荒郊野外平地而起的豪华大宅里,却显得单薄得很——
侍女足有五百,家丁目测一千,将这拔地而起的豪华大宅团团围住。
马车一字排开,一百多辆,浩浩荡荡。
“哎呦我的亲娘哎——这莫不是到了世外桃源?”姨娘最新按耐不住跳下车来,满眼都不够瞧得,其他大户人家的女人们也都叽叽喳喳指指点点的,还是老太太见过些世面,虽然也被吓了一跳,倒地是端着架子没有说话,稳坐在车内等着秦妈妈来服侍。
柳若素和裘诗痕各自下了马车,都没有说话,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如出一辙,先是愣住,然后就是忍不住的窃喜。
安以笙倒是看着一切像过眼云烟,照例是翻身下马直奔葬雪的车,却是有人比他还标兵,远远地就看见低头不语的高个子男人莫言秋立在安以柔的车旁,直愣愣像根柱子。
“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
两个男人寒暄一句,各自挑开车帘子,车里面的女人却是飞出同样一句话来:
“你又来做什么?”
两个男人的面目表情也很考究,安以笙是春花般灿烂,莫言秋是秋月般静谧。
依旧是雷打不动死磕到底。
两个女人分别蹭下车来,安以柔一抬头看见后身的葬雪,两个先前闹得不算太愉快的女人这会儿心情却都大好,互相也是寒暄了起来。
“无奈无奈。”
“同感同感。”
葬雪微微一笑,笑的安以笙这朵春花花枝乱颤。
安以柔也微微一笑,笑的莫言秋这秋月大放异彩。
各家各户的都下了车,立即就有专属的侍女来迎着,唯有几个宫人相当自然,其他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