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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最近这半个月,精气神没由来的好了,尤其是近两天,好得让人心慌——
四个字一直笼在念离的心头:回光返照。
老太太的回光返照持续了很久,一直坚持到安以柔的幸福来临,到安园稳健起步,到自己风光的五十大寿。
撩起裙子,念离快步冲到主堂去,安家兄弟正在轰人,安以柔守在病榻前,一张脸哭的花花绿绿。
“娘,你别吓我——娘——”
老太太摸摸安以柔的头,有气无力。
“同为女人,我怜惜你。从今以后,只要你不想离开安园,这安园总会收留你。”
这一句,让安以柔一颤。
老太太转而莞尔,“这么多年,你承欢膝下,故作欢颜的,辛苦了。还有念离,你也辛苦了,这安家,你多费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念离连连允诺,唤两兄弟进来,拉着安以柔到了一侧。这个时候,最让老人家欣慰的,大抵就是这两个出色的儿子了。
“你们如今都做些正经事了,不叫我操心了,早该这样。”
“娘,您还没看见我们安家重新变成这溯源的首富——”
“首富不首富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不胡闹了,安稳过日子,我只可惜见不到念离的孩子出世了——让我再瞧——瞧——瞧宝儿一眼——”
安老太太的话愈发的断断续续,眼看就要没气,柳枝把宝儿推到老太太跟前儿,老太太动动嘴,“像你母亲。”
安以墨和念离心里同是悸动。
“好好侍奉你爹和你娘,去吧。”
“秦妈?”
老太太气若游丝,众人大气不敢喘,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就再听不见什么。
“秦妈,你陪我最后一程吧,你们都出去。”
没个人动。
“出去。”老太太声音越来越低,“不想叫你们瞧着我死——”
这一年,下第一场雪的不算太冷的晚上,安园一片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挂着,满桌的酒席还没散去热气。
老太太在秦妈去关门的时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秦妈回过身儿来,见老太太已经安稳地睡了,就像往常一样,替她掖好了被角。
她这辈子,功也有,过也有,不好评说。只是到了死前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大抵还是,功大于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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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柔为安老太太守完了头七,就和莫言秋回西北了。姨娘和柳枝都随行而去,安园的人丁越发稀薄了。
全园子都在等念离为安家添丁。
在江洋大盗一案闹的风风火火然后戛然而止后,吕枫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趁着这个空挡,安以墨在附近几个小县,套用联合作坊的模式,建立起自己的第一条产业链。
从此,在溯源附近的十二城县内,联合作坊的业务形成了自己网状结构,在安平雇了马车,可以在源营继续雇,在福州讨的上联,去溯源做个下联——
到了春暖花开,念离即将临盆前,安以墨特别将店铺交出去给各个作坊的管事者打理,一心一意做起了二十四孝好丈夫。
恰是这个时候,云游四海的安以笙和煮雪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春天,必将是个生机勃勃的有故事的好季节。
大孝子孙
冬去春来,一层薄雨后,安园的大红门被洗刷出早先的红艳
安园被安家大少爷出租作为高档客栈已经四个月有余,如今,正是收回园子,与夫人回家待产的时候。
住客们离开安园时都依依不舍,纷纷表示愿意出两倍的价钱,可是挺着大肚子的念离往门边那么一站,身后一排大箱子,就足以让众人闭嘴走人,走的时候还出于礼节的要塞个红包。
老太太去了之后,莫言秋带着安以柔、并姨娘和柳枝一并回了西北,不久安以笙又和煮雪二人启程去游历山水,偌大的安园一下子空了下来。
谁都没有料到安以墨会贴出那样的告示,在他娘亲刚入土不到十天的时候。
敬启乡邻
安氏祖园,锦绣河山,亭台楼阁,不一而论。
今紧急周转,愿携安家男女老少移至偏院小住,赁佳苑以博溯源百姓。
安氏大孝子孙安以墨
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吕知府看到这张寥寥数语内容深刻的白纸黑字时,嘴唇抖了半天,瞪着张庭:“单凭这不孝大罪,我能否拿他归案?!”
“大人稍安勿躁,他这等大逆不道的做法,乡里乡亲一人一口吐沫就把他淹没了——”
可是吕知府没有等到这一天,因为乡里乡亲表示,安以墨先前十年做出的荒唐事更多更离谱,这般作为,早已司空见惯。
不能依靠群众舆论,吕知府就动用朝廷压力,试图逼迫商会将他解职,谁知道商会的答复却是:“安以墨三个月没交会费,自动就退出了。”
查不到一条合适的法典来办了他,吕知府只好亲自出马。
这一天恰巧是安家居家往外搬家,忙得不亦乐乎,围观者甚,有南通郡其他城的,都跑来看看这传说中的史上第一败家子是怎么在老娘死后十天就变卖了祖宅的——
吕知府这时候出场,极大程度地代表了民意。
“你这不孝子孙,还敢称自己为大孝?安老夫人入土还未安稳,你就要卖了祖宅——”
“且慢,大人,是说我要变卖祖宅了?我告示上白纸黑字写的再清楚不过,暂租赁为客舍,供溯源相亲百姓游乐,春初时节,我还要带夫人回来待产的——”
“没听过天下这等荒唐事!家宅岂可大门四开供闲杂人等说进就进——”
“大人,天下为公,四舍一家,我广开大门,纳四海之朋,有何不可?我愿意赁,有客愿意住,买卖成交,如此简单啊——”
“你让这三教九流之徒涌入安园,绕了祖上安宁,罪不可赦!”
“哎呀呀,大人,你怎可以说自己的子民是三教九流呢?我相信溯源百姓都是受礼重义之人,断不会绕了我祖上清幽的——况且,难道祖上看着我人丁稀薄坐吃山空就舒坦了么?与其如此,不如物尽其用,大人您说是吧?”
吕枫被反驳得相当彻底,那安以墨只是不安礼俗地笑着,笑得他心里直抽。
毕竟是人家的私宅,要卖要赁要烧要砍,父母官也插不上手,来日就算安家祖上阴魂来找,报应也是在安以墨身上——
想到这里,吕知府只能拂袖而去。
不到三日安园客栈就挂牌做生意了,而安家主子两人并下人十几个都住进了后巷一个原本供轿夫们住的偏院。
安以墨人前顶住压力没有一丝动摇,私下里也是有些不安的,尤其是看着“新家”的简陋,不禁有种落魄的凄凉。
念离打点众人有条不紊地收拾院子,看着安以墨负手站在松柏之下久久凝望,走上前去。
“夫君心事比我的肚子都重。”
安以墨看着夫人乐观地笑着的模样,努力挤出个微笑,眉角却依旧是蹙着的。
“夫君,你可知道,你这样子,比我在落雨轩第一次伺候你和药的时候还难看。”
“让夫人担心了,我只是——”
“触景生情?想到过去的繁花似锦?”念离总是轻易就洞穿了他的心思,“相公,你就像我心中的一颗松柏,不求一季明媚,但求一世挺拔。”
松柏?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像松柏。
在大多数人眼里,他就像盆宅子里娇生惯养的花一样,所想所做都不切实际。
“家里出事之前,我去南通郡附近那几个城走动,联络了一些大老板,也看了看当地民情,深觉联合作坊在其他地方也是可行的——只是推行起来,上下打点,租地雇人,势必要周折一番——”
“相公不必解释,我自然知道你是急需用钱,才会出此下策。”
“你却一次都没有问过我原因,害得我只能此时此刻向你坦白从宽——”
“你这不都自己说了么?”念离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学会忍一时好奇,一米短见,才能站在和男人相同的视野中去——
才能得到男人的尊重。
“而且,我确实也觉得,安园那么大,我们住着,有些浪费。这些不入俗理的想法,若是寻常女子,定要拧着我的耳朵教训一番了——”
安以墨捂着耳朵,念离捂嘴轻笑。
“可你知道,像我这样连皇宫也敢闯出来的女人,非但不会骂你怪你,还会爱你敬你——你真是把我吃透了——”
是谁把谁吃透了呢?
这个问题安以墨已无心再问,只能深拥入怀,情到浓时,只得自嘲。
“你大腹便便,相公可要腹中空空也——”
说罢从念离唇上偷去一抹暖,舔了舔嘴,十足诱惑。念离脸色绯红,只得转移了他的话题:“不是说还有事去打理?”
“这扫兴的话,提醒得恰是好处。”安以墨眸子勾着她,“否则夫君我可能无法自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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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前三天门可罗雀,众人都是一副观望态度。
一来是价钱太贵,这要求自带酒水饭食下人车马的全自助住宿的价钱,却比城里同等规格的客栈贵了近一倍。
二来是风声太紧,前有知府大人亲训,后有大批群众围观,住进去就成了珍禽异兽,保不准将来给扣上一定什么大帽子。
三来是礼法不和,上面有阴森森的安园的列祖列宗瞪着,下面有尚未安魂的老太太的亡魂飘着,入了夜连个打更得都不敢进园子,生怕乱了什么礼数遭了天谴。
可渐渐的却传开了些没头没尾的“秘密”。
什么安园东边的地里埋着金子,那都是抄家的时候安老太太偷偷埋下去的。
什么安园西边的池塘里面有龙王灵符,拂去四壁干泥可见龙之真身,必将加官进爵。
什么安园南边的碎石头是镇宅宝物,那本是镇宅石像,坍塌后导致地气丧尽劫难横生。
什么安园北边的念颜亭是个祥地,每日在此打坐可报长命百岁——
这么秘密来无影去有踪,说的神乎其神,比戏文唱的都好听。
念离有时候带着婷婷上街买菜的时候,还有胆子大的自来熟的凑过来问长问短的,念离都是微笑不语,这样的不表态,让传说变得愈加的扑朔迷离。
可念离知道,这都是她相公做的好事。
果不其然,几天过后,当安以墨从外地谈好第一家联合作坊的事儿回家,推入房中一问,那厮才嬉皮笑脸地说:
“咱家东边来年春天可以种点瓜果蔬菜的,今年暖冬,他们去挖金子的就帮咱松土了。西边的池塘也好久没清了,干泥一层,若是明年搬回去住的时候已经干净利索了,你就可以直接在里面养点金鱼逗趣儿。那南边呢,几年前倒了个石头像,一直都没人搬走,这一趟正省事了。北边,我想着,总得有人打扫归置一下不是?打坐打坐,一来一坐,尘埃去矣——”
念离笑的出了声。
“你真是活脱脱一个奸商!”
“过奖过奖。”
于是这安园客栈正是开张的第十天,终于迎来了第一位贵宾。
这人并非溯源本地人士,穿着打扮都颇为讲究,为此吕知府还特意出面宴请了一把。
他一行人敲锣打鼓大摇大摆地入住了安园客栈,入住之后,再无音信,几天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溯源掀起了舆论的惊涛骇浪。
没有下文就是最轰动的下文。
没胆子壮胆的,有胆子试胆的,没钱想发横财的,有钱想装大爷的,前仆后继,一浪又一浪。
一个月后,安园客栈的收益,让安以墨在安宁开起了联合作坊的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