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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粮草不足,素来依仗金陵,若是此时与朝堂闹翻,无益于自绝死路,况海贼又虎视眈眈,屡有进犯之意。。。”
水晏摇了摇头,道:“你去让他们离开,好生向陛下请罪。”
秦远苦笑,道:“普天之下,唯有南安王能指挥的了他们。那夜的信号灯,是王爷临行之时交给我的。”
水晏一怔,袖子忽然被人抓住,身后响起水汷微弱的声音:“扶我。。。扶我下去。”
水汷脸色苍白,并无半分血色,他歪着身子,眼睛半睁,露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
行动间抽动着伤口,一阵一阵钻心的疼,水汷强忍着疼,揉了揉眉心,道:“他们只听我的话。”
“给我穿甲。”
冬日微薄的阳光下,南安王的车队中,缓缓走出一队骑兵。
为首的一人,束发紫金冠,身着亮银软甲,鬓若刀裁,眉若折峰,眸子沉寂似深潭,一眼望不到底。
他骑在马上,脊背挺直,毫无昨夜被利箭穿胸而过命不久矣的病态,若配上弓箭与佩剑,更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英武将军。
他走到枭骑面前,面如冷霜,简单三两句话,枭骑尽数下马,单膝跪地,上奏太上皇,求赎不敬之罪。
得了太上皇旨意,复又上马,向水汷微微拱手,马蹄声雷动,瞬间又消失在道路尽头。
水汷调转马头,走到太上皇的銮驾前,话还未说出口,咳出一滩血水,一头栽了下去。
王子腾穿着厚重盔甲,见了銮驾,便滚鞍下马,前来向太上皇请罪。
太上皇隔着层层帷幕,冷冷斜了他一眼,金口一开,却无半分责怪,全是安抚之语。
此次狩猎,趁兴而去,败兴而归。
新帝受伤严重,回到宫中之时仍在昏迷,朝中不可一日无主,文武百官在太上皇所居的龙首殿外跪了一夜,请求太上皇复位。
淳安公主狩猎中收了惊吓,智商如同稚儿一般,太上皇心痛之余,却撤了将她下嫁贾琏的旨意。
回到宫中,只加封公主为永昌,再不提她婚配之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北疆又传来噩耗,嫁给北疆汗王的大公主魂归离恨天。
使臣身穿重孝,上表汗王对公主敬重爱慕之情,又表北疆不可无大妃,请求再嫁公主,永结秦晋之好。
三公主痴傻如幼童,自然不能远嫁。
二公主乃新帝胞妹,系贤太妃所出,年纪适龄。
这样的折子刚递上来,便被太上皇压了下去,手里捏着朱笔,半晌不曾落字。
贤太妃得了消息,哭得如同泪人一般,想去太上皇身边哭诉,却又心疼仍在病中的新帝。
数年之前,为了扶新帝上位,贤太妃亲手将长女远嫁北疆,换来了太上皇几分怜悯,皇帝的位置,才有了她儿子的一争之地。
数年之后,长女身亡,新帝重伤昏迷,太上皇重掌大统,六皇子母族强盛,又有北静王相助。
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新帝又素来不得太上皇所喜,古来圣贤天子皆薄幸,贤太妃不敢赌太上皇待她有几分情分,搂着女儿哭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上了盛妆,盈盈拜在太上皇面前,一双眸子隐约映着几分悲伤:“妾替二公主请奏。”
太上皇长叹一声,亲手将她扶起,下令宫中准备公主远嫁所需物品。
贤太妃走后,太上皇抽出昨夜写好的废天子的明黄锦缎,扫了一眼,投入火炉。
甄太妃得了消息,恨的银牙咬碎,殿内茶杯花瓶摔得粉碎,六皇子前来时,还险些被泼了一脸茶水。
甄太妃水葱似的指甲染得鲜红,攥着手里的帕子,恨恨道:“可恨我不曾生下半个公主!”
六皇子上前,给她斟了一杯茶,道:“贤太妃这个“贤”字,倒真担得起!”
二公主封号寿宁,过完来年元宵,便要远嫁北疆。
消息下达,朝堂上又是一番风起云涌。
原本投靠了六皇子的众臣,又重新站队,新帝尚在病中,不好打扰,已开府理事的忠顺亲王,一时间又炙手可热起来。
藩王私自募兵进京,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大罪,当所有人都以为太上皇必会深究时,从大明宫去往南安王府宣旨的左立,已经在路上了。
水雯加封郡主,水晏亦得赐爵,水汷本是郡王,已是超品,因在病中,便赐下了无数奇珍药材。
除此之外,又赐婚水晏,定的是荣国府的三小姐探春,腊月二十六日完婚。
水汷尚在昏迷,自然起不来接旨,南安太妃言水晏在狩猎场上受了寒气,也在病中,至今下不了床,让秦远摆香案,领了水雯,亲自来接旨。
水雯一身戎装打扮,束发勒抹额,毫无女子家的闺阁之气。
看见前来宣旨是身着飞鱼服的左立,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跟在南安太妃身后接了圣旨,袖中飞刀一甩,悄无声息地掷了出去。
左立扫了她一眼,伸出两指接住,水雯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左立摊开手掌,一枚薄薄弯刀,在日头的照射下,映着他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的眉眼,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北静王府,北静太妃的病情日渐加重。
秦可卿坐在她的下首,一双美目流转,目光落在吊着左胳膊进来的北静王水溶身上。
水溶胳膊受了伤,自然做不了端茶送药之事,他抬眼打量着秦可卿,欲言又止。
北静太妃瞥了他一眼,道:“日子都定下了?二公主何时出嫁北疆?”
水溶点了点头,说了日期。
北静太妃看着秦可卿,眸子里不见悲喜,道:“天家公主尚是如此,女子一世,身如浮萍,半点由不得自己。”
秦可卿低垂着眼睑,凄然一笑:“世间女子,又有多少个能像太妃这般聪慧?有着这等筹谋?”
“太妃是否惋惜,自己没生个女儿?”
北静太妃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我若生了女儿,断不会让她去那种有去无回的地方,更不会让她吃我吃过的那些苦。”
目光扫过水溶受伤的胳膊,凤目微微一颤,道:“我儿受苦了。”
水溶灿然一笑,道:“比之别人,我这也算不得苦了。”
话音刚落,秦可卿握着茶杯的手指一抖,茶水洒在裙面上,一双眸子黑白分明,聚着脉脉水光,眉头轻蹙,不胜可怜,看向水溶,道:“你曾答应过我,要留南安王性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留评的小天使QAQ
写了一个多月,数据一直很差,有时候也会怀疑人生orz
你们的评论真的是我码字的动力啊。。。
☆、转变
北静太妃听此,眉梢微挑,目光掠过水溶,最终落在秦可卿脸上,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探究。
水溶看了一眼北静太妃,回答道:“我自然记得。”
“你只管放心,南安王不会有性命之忧。”
水溶语气笃定,尤其在“南安王”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秦可卿眉头轻蹙。
北静太妃一声低咳,道:“我累了,你俩下去吧。”
水溶与秦可卿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天气寒冷,雪花尚未化作雪水。
秦可卿一身素衣,彷如要与这雪花融为一体。
水溶停下了脚步,遣退众丫鬟,道:“可儿妹妹,我明年开春,就要娶甄家姑娘了。”
秦可卿微微一抖,垂下了眼睑,轻声道:“你娶何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从围猎场回到王府的第三日,水汷终于悠悠转转地醒来了。
身上的贴身小衣被汗水浸的湿透,如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额上也蒙上一层细细的汗珠。
水汷的眼里满是血丝,声音沙哑,含糊不清,伺候他的丫鬟靠近他听了好一会儿,方听清他在念叨什么。
丫鬟身影一滞,给他擦汗的手也停止了动作,好半晌,方慢慢回神,不动声色端来参汤,一口一口小心喂下,叫来小丫鬟,去请守了一宿,如今刚刚睡下的南安太妃。
水汷斜倚在枕头上,闭上眼睛,梦中的情景一一浮现,他又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他梦见,上一世,南海一战,战机遭奸人泄露,他一死殉国。
然而在他战死之后,却传回了他战败被俘的消息。
朝堂之上,一时间炸开了锅,文武二臣,分成了主战、主和两派。
在战和之事上争论不休,几挥老拳,最终主和派占了上风,新帝一纸令下,要求南安太妃嫁女和亲。
南安太妃自然是舍不得水雯,决定从勋贵中挑选义女。
水汷跟着南安太妃来到荣国府,别人视他如无物,贾母领来了宝钗、黛玉、湘云和探春,南安太妃点了探春,认为义女,代水雯远嫁和番。
他心心念念的宝钗,长兄娶了个母夜叉,闹得家宅不宁。
荣国府内御人不严,下人间嘴碎,竟传出了“金玉良缘”的荒唐事,宝钗被坏了名声,又因薛蟠打死了人,无缘选秀,只能嫁给宝玉。
原来上一世,在他战死之后,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一时大意战死,于家于国无望,家族蒙羞,忍辱和亲。
他那么喜欢的姑娘,嫁人之后,受尽丈夫冷落,饥寒交迫下,活活冻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季。
梦境中的场景太过真实,真实到让水汷几乎以为,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确实是上一世他战死之后发生过的。
那些梦境,如钝刀子割肉一般,一刀又一刀,剜着他的心脏。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癞头和尚与蓬头道人的话仍萦绕在耳边,水汷握紧了床上棉被,手腕上青筋渐显,昏沉的脑袋却慢慢清晰起来,这一世,他不想再错过。
他那么喜欢的一个姑娘,恨不得搂在怀里,捧在掌心,然而在别人那里,什么都不是。
南安太妃来的很快。
甚至没来得及梳妆洗面,鬓间松松的,斜斜插着几支累丝赤金簪子。
眼眶红红的,不过短短几日未见,她瘦的整个人都脱了形,憔悴的不成样子。
水汷深吸一口气,心思没有半分犹豫。
南安太妃坐在水汷床边,话还未开口,泪先落了下来。
好半晌,方止住了泪,抽抽搭搭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啊!”
水汷手指动了动,沙哑着嗓子,安慰了她几句,见她面色渐好,水汷话锋一转,便提到了宝钗:“母亲,我要娶薛家姑娘。”
水汷没有用“想”,更不是什么商量的口吻,坦坦荡荡,剑眉下,两只眼睛虽然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带着不可置疑的斩钉截铁。
南安太妃呼吸一滞,抹着眼泪的帕子瞬间落了下来。
她素知儿子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但婚姻大事,又岂是儿戏?
那薛家姑娘容貌性情虽然样样拔尖,但不过一介皇商,于水汷仕途并无半点益处。
更何况,又有着一个惯会惹是生非的兄长,人送外号“薛大傻子”,这样的人家,女孩纵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也断断娶不得。
南安太妃想到此处,脱口而出:“不行,我不同意。”
水汷艰难地起身,跪在跪在南安太妃面前,一句一顿道:“母亲,请恕儿子不孝,婚姻之事,只能我自己拿主意。”
“人生一世,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若连余生相伴之人都要委曲求全,那我要这泼天富贵又有什么用?”
水汷不能,也不想再次放手。
他已经错过她一次了,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清思殿中,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