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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六娘很是担忧:“这神婆据说当年能把程氏给请回来呢,母亲也见着了,自姨父一回来,筠娘的神智倒开始见好了。母亲你说,筠娘要是好了起来,这桩买卖姨父还看得上么?”
“哼,我会让她好起来么?”永宁郡君气定神闲,“牛车放慢些,到镇上就这一条路,宋福家的,跑不了。”
宋福家的进了一间首饰铺子,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就出来了。永宁郡君远远的见她走了,才让林七娘抱着乌木盒走了进去。
戴着盖头的永宁郡君一身清淡,抬手投足都是不可忽视的贵气。店里的小二赶紧过来伺候。
永宁郡君把乌木盒往桌上一搁,小二明显一惊。永宁郡君高深莫测的一笑。
永宁郡君悠悠道:“宋家你是晓得的罢,我是宋江氏的姐姐。”
小二热络的接口道:“难怪宋家那边也送来跟你一样的盒子,这乌木盒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永宁郡君故作讶异:“还有这回事?你也瞧见了,我这里面只有梳钗簪,可是这抬养女么,按理说我该送冠子的,所以把这个盒子带来,准备在你家店里买一套冠子呢。”
小二有些为难:“这做生意哪有嫌弃客人的,可是你也晓得,我们这是个小地方,现有的冠子都是至少两尺高的,都是妇人用的。”
“哎,那我就回去了。”
“哎,慢着。”小二自然舍不得放弃一个顾客,“我也就直说了,宋太太在我店里定了一套冠子,就是按照你这个盒子来着。如果成的话,您也定一个?”
永宁郡君不信:“我妹妹有现成的冠子,怎么可能来定?你可莫骗我。”
小二把她往里间引:“您看,宋太太的盒子冠子,都在这里呢。”
永宁郡君把冠子和梳钗簪都拿了出来,看了又看。小二都等的不耐烦了。永宁郡君这才仔细的把冠子和梳钗簪放了进去。
小二没有留意到:永宁郡君的梳钗簪搁在了江氏的盒子里。江氏的冠子搁在了永宁郡君的盒子里。
永宁郡君最后笑道:“那成了,就按照我妹妹定的,也给我来一套。到时候我命人来取。你们做事可得仔细点,我这盒子保养的可比我妹妹的亮多了,你们可不能弄混了!我妹妹出多少钱,我额外给你加五两,这事你们可别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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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蟾月盈满,丹桂馥香,宋家张灯结彩,酒香菜香,与笑声融于金风。月台上,四家人围坐宴桌,其乐融融。
宋老爷和江氏坐在上座。程老爷、徐氏、程琦、宋大少爷、程罗,依次坐在左边。永宁郡君、杨武娘、筠娘子、林六娘、林七娘依次坐在右边。丫鬟嬷嬷整整齐齐的站在各自的主子身后。
鹦格呈了礼,敛衽道:“每逢佳节倍思亲,我家娘子独身一人在庄子里,难免思家难禁。我家娘子也是图个热闹,减减忧思,不请自来,没打扰到你们罢?”
宋老爷站了起身:“杨武娘对筠娘的恩情,我还没来得及亲自去道谢呢。杨武娘能来,那就是看得起我宋家!”
杨武娘也站了起身,点了下头。然后又貌似倨傲的坐了下来。
列坐的人,因着杨武娘一来,俱是拘谨了不少。
杨武娘戴着双层盖头,一身花团锦簇的喜庆,哼都懒的哼一声,全部由鹦格代劳。
鹦格瞧明白了桌上的气氛,笑道:“永宁郡君是在京里待过的,我家武娘素来如此,诸位再这般拘束,这是不习惯跟我家武娘同桌么?”
杨武娘淡定的一手端碗,一手夹了一筷子把鲊,鹦格把她的盖头往前拉了些,好让杨武娘从盖头里把鱼鲊送进嘴里。
杨武娘连咀嚼都似乎没有声音。
所有人被这番做派给惊到了,更加拘束。宋老爷不自然的讪笑道:“来,来,大家都别客气。”
把鲊是把鱼控干了入物料,肉紧有嚼劲。杨武娘尝了一口似乎感觉不错,便又夹了一筷子,递到手边筠娘子的碗里。
杨武娘手上涂的香膏味道冲得只差没把筠娘子熏背过气去。
宋老爷刚要说筠娘子眼下不适合吃干的。杨武娘似乎是想到了这点,又把筠娘子碗里的鱼鲊夹回自己的碗里。
杨武娘又端起筠娘子的碗,站了起身,充分发挥长手臂的优势,连舀三勺清淡的石首鱼汤,放到筠娘子的跟前。
杨武娘扭头看筠娘子,等着筠娘子喝汤。
筠娘子满脑子都是“杨武娘喜欢我,杨武娘喜欢我”,只差没浑身哆嗦了。
杨武娘大发慈悲,把自己的筷子伸进去,把鱼刺都给挑了出来。这回,筠娘子再没有不吃的理由了。
筠娘子咽了一口,杨武娘的瞳孔仿若非常炙热,筠娘子连喉咙都是如火燎过。
戴着盖头的好处便是,杨武娘扫过谁,也没人留意到。譬如,杨武娘的视线已经第二百五十次扫过程琦,第一百八十次扫过笑的俊美不凡的程罗。
“又不是周内司一个考中进士的?我家表少爷明年就考呢,说不定还能中个一甲呢!我家娘子才不跟那帮小娘子们争呢。”杨武娘在心里掂了又掂,时年十五岁的程琦束着冠,穿着直裰的青袍,中间缀着碧绿的玉环绶。长相俊美不说,还有一种与筠娘子气质相像的秀气,典型的程家人特征。杨武娘早就打听过程家每年都过来过中秋,程琦与筠娘子两小无猜。如今程琦考中了举人,身上有了一股凤毛麟角的傲然,明年若能登科,那可就是少年进士了!
而程琦的庶弟程罗也不可小觑,此人长着一副好皮相不说,那双含情的眼睛可是扫过筠娘子好些回了。
徐氏打扮不似江氏的明艳,不似永宁郡君的清淡,花开富贵的褙子穿在身上,雍容的刚刚好。身为禹州知府的庶女,嫁到商贾之家,如今却依靠着丈夫在整个娘家都说的上话。风霜非但不催人老,反而把她打磨的如同浪前的石头,锋利都藏在圆润里。
徐氏含笑道:“从禹州过来,适逢汛期,好在今年徽州路段雨水不多,倒是有惊无险。程罗是个孝顺的,听说徽州做的月饼花样多,特地请了人给做了不少,就等着过来孝敬呢。赵嬷嬷,你且把月饼分派下。筠娘喜欢果蔬馅的,有个特别的芋头、乌梅还有橙陷的,里面足足有十三味水果和菜蔬。你可别给拿错了。”
筠娘子颔首谢过舅母。
这几日筠娘子都在馒头山里陪宋老爷烧瓷,宋老爷甚至防她吐饭,亲手喂她吃。连宋老爷都说是神婆功劳大,筠娘子这病是能好的。所以今晚的筠娘子化了浅妆遮了脸色的苍白,加上得体的浅笑,倒看不出是绝命之相了。
筠娘子念头一动。
程老爷每个季度前都会托商行送信,顶多也就晚上几天。程老爷多半时间都在禹州,所以基本信都是从禹州来的。
这么巧,徐氏那些日子也在禹州?
筠娘子与程琦对视,带着一丝稚气,莞尔道:“表哥,禹州好玩么?听说禹州五月的牡丹花会可热闹了。”
程琦眷恋这个声音,温柔款款道:“牡丹乃国色,此等盛景都不似凡尘!有机会表妹亲自去看看便晓得了。有家牡丹园是专门伺候娘子们的。”
筠娘子没心思听他的长篇大论。也就是说,五月一直到七月程琦、徐氏都在禹州。往年徐氏都是在程家待着的。
筠娘子接过赵嬷嬷递来的用油纸包着的月饼,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筠娘子的牙被磕响。
筠娘子把月饼一掰两半,赫然只见,里面有块翡翠莲蓬玉。
一对莲蓬寓为并蒂莲心。
筠娘子心惊,程罗的眸子里含的情丝能织出网来。程罗有些羞赧的垂了头。
倒是徐氏不疾不徐道:“哎呦,这月饼还是程罗亲手做的呢,这孩子,原来是起了这个心思!”
宋老爷和程老爷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当众示情,这还是筠娘子第一次见程罗!程罗存着什么心?
程罗又凭什么存着这份心?
怎么着她爹也不可能把她嫁给程家一个庶子!
筠娘子一个激灵,顿悟:舅母这是知道了宋家破产这事!到目前为止舅舅和她爹都没私下里谈话,舅母又是怎么可能知道?舅母甚至在路上就准备好了,舅舅早想过的亲上加亲根本不是程罗,舅母这番作为就不怕舅舅与她生分了?
杨武娘从筠娘子手上夺过月饼,也不嫌油腻,用拇指和食指把莲蓬玉给夹了出来,直接扔到了地上。
鹦格赶紧取帕子给杨武娘净手。鹦格轻蔑道:“这程家的庶子,果然是风流有手段,也不知这里面有几分真情假意,到人家来吃饭,却打主人家女儿的脸,这等宵小之辈,我家武娘扔了你的玉都是轻的!”
徐氏不为所动道:“筠娘,这可是你二表哥亲手为你做的月饼,你以为呢?”
徐氏下午一来可就打听过筠娘这茬了,朝宋老爷意味深长的看了过去。
筠娘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有个庶子娶她,就已经不错了!
筠娘子甜甜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还有个二表哥呢。我还只当表哥只是表哥,如今表哥成了大表哥,舅舅都没说过呢,舅舅不说,我怎么敢乱叫?”
徐氏笑了起来,掩盖心里的不痛快:筠娘子这是暗示她丈夫和她儿子,她要把庶子养在名下么?
程琦眼里闪过不屑的厉色。
第36章 争娶争嫁2
月台上的风越来越凉,丫鬟嬷嬷纷纷下去给各自的主子取披风。
望月谈笑,彻夜不眠。这是当朝过中秋的风俗。
永宁郡君很善谈,将自个在京城里的见闻娓娓道来:“我倒是极怀念京城里的中秋,富贵人家在台榭上放焰火,火冲上天,加上丝竹笙歌不断,引得老远的人都能看到。普通人家好热闹就去酒楼里,都说要看才子,就去望仙楼。才子们竞诗咏月,引人围观。明年是三年一考,那个时候举子们都在京城里准备会试,那等比诗场面,可就当真了不得了!哎呦,我倒是忘了,舅老爷是经常跑京城的,真真的班门弄斧了。”
“逢中秋上元,我们都是在宋家过的,听起来还真是稀罕呢。我自幼与妹妹相依为命,白手起家才得万贯家财,那年妹妹有孕,我和拙荆,还有妹妹妹夫,就在这月台上看月。吃妹妹亲手做的月饼,喝妹夫酿的酒,便觉得这是千金难求的美事。虽然妹妹去了,哎,”程老爷越说越苦涩,意味不明的看向江氏坐的位置,揉了下眼睛道,“我许是酒多了,怎么看成妹妹还坐在那里了?”
程老爷这是一个巴掌打在江氏脸上,又一个巴掌打在永宁郡君脸上。若是程氏还在,哪有什么江氏,那永宁郡君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了!
程家人都是一股说不上来的秀气。程老爷感伤起来,那双眼睛悠远的似是能说话。程老爷醉意阑珊道:“人死如灯灭,果真不假,呵。”
程老爷这是又一巴掌打在了宋老爷脸上。
筠娘子命秀棠下去,取了月饼回来,亲手送到程老爷手边:“今年做的匆忙,估摸着味道不似往年的好,舅舅莫怪。”
刚好风起,筠娘子低咳了一声,程老爷眼睛眯了起来。
程老爷可不是好想与的主,说话素来不羁:“娶妻当娶贤,你做了我妹夫,那是你三生有幸,是与不是?”
就“娶妻当娶贤”这五个字,在座的江氏、永宁郡君、徐氏俱是心下一个咯噔。
永宁郡君以前在皇后面前当差,那是什么机锋没见过?永宁郡君转了话题:“不知表少爷明年的会试有几成把握?”
这话就意味深长了。几分才学的把握,几分打点的把握?
永宁郡君一针见血:“一家人不说二话。如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