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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好。她虽有两分为自己打算,大头却仍是为我,并不是因一己之私要拉我下水的意思。只如今闹出这样事来,实在让人无奈。”
辛嬷嬷笑道:“就是这话儿了。若真是个心有算计的,咱们也不怕算计不过她去。说不得就该给她两分颜色看看。最怕就是这样的,倒是一门心思为主子着想,只那行事打算都落在自己三寸长短的眼光里,做出来的事不说助益,反是添乱的。你还不好深责她,因她发心都是好的。唉,这世上,最可惧的不是坏人,实在是这些一门心思要做好事的人啊。”
黛玉听了也失笑:“嬷嬷这话在理。我心里转不过来的滋味,嬷嬷却说得清楚。才说是我没一早同她说清楚,也是我的错处。”
墨鸽儿一撅嘴:“姑娘身边伺候的人该有多少?一个个都要姑娘这么劳烦起来,竟也不是她们伺候姑娘了,竟是姑娘伺候她们呢!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反要姑娘来背这个罪愧,我是听不懂的。”
黛玉见她样子,笑道:“她同你们不一样。你们一个个本就是人尖儿,我也是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道,才能得你们一处相伴。除了你们这些,柳儿姐姐不能算。你再看那府里,说起来也是个顶个的能人了。就说袭人、鸳鸯、平儿这些,果然都万行无差了?哪个不背着主子做些‘为着主子好’的事?
袭人自作主张从三丫头那里取了宝玉送去的玛瑙碟子,转头送给湘云玩去;鸳鸯同凤姐姐交好,在老祖宗跟前多有埋话的;平儿总觉凤姐姐严苛太过易伤阴德,背着她受了许多托求施了许多恩,倒给自己赚了个宽厚的名声儿。你想想,这些果然都有益于她们的主子了?紫鹃并不比她们可恶,原是一个行事。
要说我背罪愧,却也不算的。只这样的事,总要有个能落在自己身上的,才好说对策。若不然,都是她不对她不好她有罪,然后呢?不过平白一场气,并无好处。也不是仁爱过甚,自身周围之事,必有自身之因的。这并非虚话。”
就看妫柳忽然拿了块小小的玉牌子出来,凝神对之,嘴里道:“我得把姑娘说的话记下来,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墨鸽儿心里暗骂:“都只说这呆子如何性憨,看看这样儿!这马屁拍得,简直无缝插针,憨个屁了!怕是个憨面刁才对!”
妫柳以神识刻印进了玉简内,见墨鸽儿冲她运气,便冲她晃晃手指头,一脸轻蔑地笑道:“上等心法,听不懂吧?哼哼。”
墨鸽儿在心里啐了她个满脸花!
第276章 眼界
宝玉一病,把府里又折腾个溜够。李纨手上倒不缺各样丹药,只他这病症,都由心起,生拿什么灵能给顺过来也保不得安好,还不如由他自消自孽去吧。
王夫人嘴上不说,听了这事情始末,心里之恨可想而知。偏这事儿明面上没有黛玉丁点干系,如今谁都知道黛玉顶亲近的都是林家自带的人,紫鹃不过是儿时情分同长辈面子,算不得如何。这事儿细究起来,只怕紫鹃之心更可疑。
只人大凡如此,本就心里有芥蒂的,一旦事来,头一通火就得冲那个人去。王夫人如今恨不得黛玉从此离了这里,或者赶紧定个人家,莫要再祸害自家这呆儿子才好。薛姨妈只在一旁劝解,总道并无大碍的,不过是小孩子心实罢了。王夫人听了越发气狠,人人都知宝玉是个实心眼的傻子,偏那头要来逗弄他!老太太说来还就“原是一句玩话”轻轻揭过去了,让她气也无法。
过了几日,宝玉日渐好转,黛玉也过来了。辛嬷嬷先送了大堆药材过来,又特往贾母王夫人跟前赔罪,只道是御下无方,惹出这等祸事,请贾母王夫人责罚。这却把人顶到面上来了,这紫鹃本就是贾府的奴才,不过是跟着伺候黛玉,她又是家生子,只有名录,连个身契都无,怎么也论不成林家的御下之罪。
王夫人被气得噎住,贾母少不得宽慰辛嬷嬷几句,待人走了,自坐在屋里半晌,把人都赶了出去,不知想些什么。
宝玉听说黛玉回来了,自己也好得差不多,怕黛玉短了人伺候,便放紫鹃回去。紫鹃见着这许多时候,也没听黛玉使人给自己传过话,心里有两分犹疑。进了屋子,小丫头们喊一声:“紫鹃姐姐回来了。”进了屋,一切如常,只她心里却越发没底起来。
晚饭后众人都坐在那个挂着珠儿灯的小厅里说话,紫鹃笑笑道:“宝玉还真是心实,听我说咱们要回去,就那样了。”
一时静默,紫鹃忙抬头看黛玉。黛玉轻叹了声,缓缓道:“宝玉是这府里的主子爷们,又是老太太太太的心尖子。寻常哪里出个大声响儿,还要怕唬着了他。你这好端端地去逗他做什么,闹成这样,老太太太太心里何等不喜,袭人碧痕等人如何埋怨,底下人等又怎么议论纷纷……你原是个最妥帖谨慎不过的人,今次这般作为,我实在不晓得是为什么来了。”
紫鹃面色一白,她去了林府,眼见着黛玉什物不缺,只身边都是些丫头嬷嬷们,仍是孤零零一个。又怕她对宝玉日渐疏远,宝钗却同宝玉日渐亲厚,长此以往,怕后事多波折。再加上这回听袭人说起贾母欲给宝玉定下宝琴的事,虽后来同宝玉说了,晓得并非如此。只贾母当是存过此心的,若哪日真的宝玉定了旁人,自家姑娘到哪里再去寻这么知根知底的人去?
她一个小丫头,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是说不上话的,这里头相干人物里,能下手的也只有宝玉了。且她心想着,有道是“情比金坚无烦难”。只要宝玉心里认定了,以老太太太太对宝玉的疼宠,这事儿就算定了一大半了。是以才故意以言语试探,果然宝玉中招,只如此大的动静却也始料未及。
好在并无人责怪深究,她也只当事情完满,左右宝玉的心思已经试出来了,自己也可安心。哪想到黛玉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此时从自己一力织成的只盯着“情”之一字的巢网中睁开眼来,略细想了,不禁涔涔汗下。
黛玉见她明悟,方点头道:“我不猜你的心思,也不管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只往后这样的事情莫要再做了。主仆主仆,说起来我虽不算你正经主子,我们好歹也相处一场。总是……善始善终的好。”
紫鹃一震,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黛玉。这哪里是自家姑娘会说出来的话?!虽是自己思量不周,到底……到底也是一片好意。且如今,眼看着宝玉的心是分明可见了,姑娘正该为自己打算的时候,怎么……
辛嬷嬷给黛玉使了个眼色,黛玉微微点头,顾自往后头卧房里去了,知道有些话辛嬷嬷当着自己的面只怕不好开口。
待黛玉一走,辛嬷嬷便让墨鸽儿扶着紫鹃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了。又让妫柳给她倒了杯热茶来。才开口道:“紫鹃,姑娘方才的话想必你也听清了,有些话姑娘不好问,我却不能不问。你倒是说说,为何如此行事?若非看你向来本分,只怕我都该疑心你是为了私心暗害姑娘。”
紫鹃赶紧抬头:“嬷嬷,我没有!”
辛嬷嬷笑笑道:“这话却是错了。看看如今,你已经害了姑娘了。就不说老太太太太的埋怨。只说你拿自家姑娘做幌子,惹得一个爷们发疯,就这事儿,要传出点风声去,姑娘的名声儿可就毁了。你看看,你就动动口舌,就能生生毁了一个主子,这就是择仆的要紧处了,看走了眼放错了心,姑娘也只能认了这个苦果。”
紫鹃浑身颤起来,不知如何答对,辛嬷嬷接着道:“事已至此,我就问问你,到底是何打算,竟行如此恶毒之事?”
紫鹃猛地抬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了半日,方道:“不管嬷嬷信不信,我没有半分要害姑娘的意思!姑娘来时,就是我跟着伺候的。姑娘同我亲厚,比与雪雁王妈妈等人还要好上十倍。我心里也头一个放着姑娘。想着姑娘如此处境,不知往后该如何了局。
后来姑老爷也出了事。姑娘……总是要嫁人的。有道是‘女子嫁郎再世投胎’,姑娘身世可怜,若是选个好人嫁了,至少可保往后无忧。姑娘又是那样易伤怀的性子,便是平常姐妹们相处,有时候尚有不耐,何况往后所嫁之人?
只一个宝玉,从小就对姑娘顶好的。只要姑娘说好的,他必定不会拧着,若是姑娘不乐意了,他也不怕赔个千百个不是。难得这样都知道性子又能相容的,错过了这个,还能再寻着一个这样的?只怕难了。我们虽出不得院子,也不少听外头的事。哪家不是妻妾成群的,喜的时候为了她杀人放火的也有,真到了一处,转眼看成马棚风了。若是姑娘也遇着个这样的,便是家里有千般好,又有何用?还能一辈子住娘家了?姑娘……姑娘又没个依仗!
我这心思,却不能说出来,只一人日夜忧急。前次听说老太太要给宝玉定下琴姑娘,我越想越真,只怕姑娘尚不开窍,那头却都布置好了。姑娘若哪日知道了,不是晴天霹雳?心里一急,虽不能在老太太太太跟前说什么,却还有个宝玉。我便试试他,原只想看看他心里到底对我们姑娘怎么样。哪知道闹出这么大动静,确是我思虑不周。只如今,宝玉的心算是试出来了,我也算得了结果。嬷嬷若能做主,只要替姑娘好好谋划此事,便是把我立时撵了出去,我也无话。”
辛嬷嬷同墨鸽儿见她如此情真,都有几分动容,一时不语。却听妫柳嗤笑一声,扭了脸冷笑叱道:“一派胡言!”
众人一惊,连墨鸽儿都忍了没骂她。就看她晃了晃脑袋,慢慢踱着步道:“你还别不服气。我只问你,哪个说姑娘一定得嫁人的?你没听过有招赘一说?再来,我怎么不晓得姑娘是个没依仗的?不说旁的,就说我……哼哼,好吧,也不说我,你可知道老爷现在人在何处?所为何事?何时归来?便是老爷不打算回来了,你又知道姑娘现在手里握着多大势力?还有还有,姑娘容易伤怀?我怎么不知道?姑娘现在心力圆融神宁气顺的,要伤怀个什么?!
还晴天霹雳……坐井观天!你们把那个什么什么二爷当块宝,那是因为一辈子就在这么个泥巴潭里呆着的缘故!照理说也不该啊,那许多俊杰轶事大家说了当故事听的,好歹也听到过了,怎么你眼里,那宝玉还真就是块宝玉了?!
好?好在何处?会对着姑娘作揖赔罪就是好?楚风……不说这个,就说最最俗的,一家之主,他能担待个什么?别拿年纪说事,兰哥儿能做到的宝二爷都还做不到呢。又说妻妾成群,袭人是摆设?碧痕几个……这些,也不用明说了吧?还可保往后日子平顺……嗤,真要有个什么,这位是文能提笔安天下呀?还是武能上马定乾坤?这就是最俗最粗陋你们最能看懂的几样了,他有哪点配得上我们姑娘的?!更别说我们姑娘还不看这些最俗的东西。
你呀,你要真是为姑娘好,那就用点心。用点心把你那些‘自以为’看看明白,是不是果真如此!连个局面都还看不清楚,就瞎打算起来,这叫什么事儿?!能耐不够,要不就去学,要不就别做僭越之事。屎壳郎对你好把它口粮都给你吃了,你吃不吃啊?!你不吃还就辜负它一片心意了啊?!你如今这口味,也同屎壳郎差不离!你还别不服!
我说高深了你们也不懂。就这么说吧,这天下,要想配上我们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