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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澜听到那一声萧郎,差点又没笑出声来,发现萧朗嗫嚅着并没有反对,这才放下了心。然而,当江氏打趣了这么一句的时候,她再细细看去,就只见萧朗整个人突然僵了一僵,随即突然低下了头去:“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你这孩子……”江氏怔了一怔,终究没再说这只是玩笑,好一会儿才笑了,“当初安国长公主认了全哥媳妇当女儿那时候,惊动了许多人来。虽说那时候是为了给全哥媳妇撑腰,不是所有干亲都必要如此,但咱们要真的结了这门干亲,也得先禀告你父母一声。以后你就直接叫我伯母吧,等回头我给你父母写一封信捎去。”
过了明路之后,萧朗终于得以如愿留在后园之中散步,而陈澜则是扶着江氏回去。走在路上,陈澜总觉得江氏有一种说不出的怅惘,走着走着就忍不住问道:“娘,您在想什么?”
“你和全哥之前说过,奴儿干城是辽东还要再往北许多的地方,朝廷中枢几乎鞭长莫及。我从前觉得,萧郎入朝,也就和寻常勋贵嫡子留京差不多,可如今想想他的性子,兴许他父母还存着磨练他的心思……他毕竟年轻,能练出那一身武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可为人处事等等,却是得在京城这种地方才能真正历练出来的。所以,这干亲也只能说说而已。”
陈澜震惊地看了江氏一眼,见婆婆再没有说话,她心中何尝不知道其中利害。萧家乃是世袭镇东侯,可以说辽东以北的广袤土地,几乎都是萧家统管,节制了当地的女真诸部以及朵颜三部等等,于朝廷来说,尽管军员数量不超过五万,但足可算得上是东北强藩。杨家可以和萧朗亲近,但亲近到互称兄弟的地步,哪怕日后天子不疑,朝中有的是别人心疑。
只是,在感慨这些的同时,她的心里却不由自主生出了另一个念头——荆王虽是那般模样,怕也是深知这一点吧?镇守云南的威国公已经回朝,但缅甸那边据说仍是不甚太平,说不定哪一日还要回去。西南相隔京城上万里,而奴儿干城则是数千里,更何况中间只隔着辽东……据她所知,从很多年前,就几乎没有文官愿意上那种苦寒不毛之地去了,所以,利益之外,皇帝和如今的镇东侯颇有情分,如今这两个年轻人之间,许是也要如此?
南京城,南京守备衙门三堂。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之后,许阳气急败坏地看着捂着脸不敢做声的次子,一只手又高高扬了起来,可足足捱了老半晌,终究还是没有甩下去。好半晌,他才猛地坐下身来,随手拿起茶盏喝了两口,可看儿子的眼睛却满是炽烈的怒火,最后竟是又忍不住劈手摔了茶碗。
捂着脸的许进关键时刻一偏头,这才总算是让那茶碗紧擦着脸颊飞了过去,即便如此,那清脆的炸裂声,破碎的瓷片溅在其他东西上的杂乱响声,还有父亲那种让人胆战心惊的目光,全都让他不寒而栗。老半晌,他才哭丧着脸迸出了一句话:“爹,儿子知道错了……”
“错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一句错了就完事了?你……我打死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许阳原本已经下去了几分的怒火被儿子这一句混账话又撩拨了起来,竟是怒气冲冲上去就是一脚把儿子踹倒在地,随即东张张西望望,待看到壁上挂着的一把宝剑之后,立时三两步跨上前去,伸手摘下之后立时信手拔出,随即方才霍然转身。见许进脸色惨白双手撑地飞快地往后挪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拔起剑就快步抢上了前。
“爹,爹,别……”
许进已经是吓得魂都没了,当看到那剑当胸直搠的时候,他愣是没能说出第四个字来,只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候,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紧跟着进来的人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的同时慌忙开口喝止道:“许兄不可”
话音刚落,那剑就紧贴着许进的脖子深深扎了下去。撒手弃了剑柄,许阳这才抬起头,见进来的人赫然是平江伯方翰,后头还跟着一个仿佛有些眼熟的年轻人,他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低下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当发现许进竟是一动不动,他立时不耐烦地踢了一脚,见人还是没动静方才罢了休,嘴里却依旧气咻咻地冷哼道:“没出息的东西”
骂过之后,他就高声喝道:“来人,把这小畜生拖下去扔到柴房里头,没我的吩咐不许放出来”
这时候,两个小厮方才慌慌张张跑进了屋子,见许进瘫软在地人事不知,对视了一眼连忙一左一右架起了人往外拖去。没过多久,又有两个小厮进来,手脚麻利地把地上收拾了干净,又沏了三盏茶一一送上。许阳看也没看身旁的茶盏,只看着方翰道:“要不是方老弟来得及时,我恨不得砍了这小畜生,省得这祸事没法收场”
方翰若无其事地捧着茶呷了一口,见许阳那种因暴怒而显出几分潮红的脸色有所和缓,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二郎也是年轻气盛,不合中了人的计,又不是成心的。况且,这事情虽棘手麻烦,可也并不是真的无计可施。只要没闹出人命来,要打要罚都随你这父亲的性子,到时候再来上一场负荆请罪,麻烦也就过去了。”
“算我倒霉,养了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许阳没好气地一拍扶手,这才突然打量着方翰下头那个安然吃茶神色从容的年轻人,随即眯着眼睛问道,“倒是方老弟,你今天总不成是为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特地跑来的吧?还有,这位你带来的小朋友似乎有些眼熟。”
“没错,那天咱们在秦淮河上请客的时候,王安止便在其列。”方翰随眼一瞥下手的年轻人,见其笑吟吟地起身行礼,这才收回目光,又看着许阳道,“他那天早一步退席去私会佳人了,后来还是他的一位长辈向我引见了一回,想不到对河漕的事情颇有见地,我就留下了他在身边帮一阵子忙。”
“帮忙?”
许阳闻言眉头紧皱,挑剔地再次端详了一回这个隐约有些印象的王安止,脸上渐渐露出了深深的不悦。眼见这般情景,方翰哪里不明白,立时摆摆手对王安止道:“这样,你头一回来这守备衙门,出门找个小厮带你好好逛逛。这儿虽说不是这个园那个园,可比起那些园林更恢弘大气些。去吧去吧,回头我再叫你过来”
等到人含笑告退离去,方翰才低声解释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把一个刚刚投在门下的人随随便便带来见你。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他在京城走通了张家老2的门路,这次下来,带着一封张家老2的亲笔信,还是他家那位世伯无意中翻他东西的时候找着的。原本人是要直接去宁波市舶司,可他那长辈得过我好处,反手把人卖了给我。这样的大好方便之门,我怎么能不留下?”
“哦?竟有此事?”许阳这才露出了讶色,可却仍有些不放心,“张家老2那个人据说和安国长公主一样油盐不进,他是怎么走通的那门路?”
“要走门路,最好的法子是送钱送女人,可你也知道,那一家子是最难巴结的,否则当初在江南也不会搅出那样的事情,别人却没法子……这次还是因为长公主身怀六甲,张家老2总有难以自禁的时候,险些在饮宴喝醉时给人用女色算计了去,正好在隔壁的他也就正好捞着了机会。总之,投缘再加上这一遭援手,这忘年交也就成了。”
“哈哈哈哈”刚刚还怒容满面的许阳此时终于大笑了起来,“好好,有了这么一位手持护身符的小友,宁波那边的一档子事就容易多了,这许多坏消息之后,总算有个好消息。这样的财神爷,别说是有一档子好色的小毛病,就是其他大毛病也没什么不能忍的。等送走了那位瘟神,过一阵子”
“可不是?”说通了许阳,方翰自也是神情松快,接下来又商量了几句,旋即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对了,阳宁侯的信你可收到了?”
“陈老三?”许阳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刚刚捧起的茶盏又重重搁在了一旁的高几上,“这家伙都已经去肃州吃沙子了,写信过来却还不忘指手画脚,他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想当初他要结亲的时候,我看着他前途正好,可现在你看看……唉”
“阳宁侯这个人,我比你了解,其他的也就算了,就是凡事太过自我,这种执拗劲头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却能害了他。”方翰听许阳言语中流露出后悔之意,目光一闪,也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今天我过来,除了之前两桩,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我之前得知他们逗留扬州,有意离了漕运总督府,没想到杨进周竟是须臾就拿下了江都卫,前次主谋行刺的人已经抓到了,可却直接扣在了江都卫驻地。就在刚刚,雪片一般的报讯就飞进了南京各处衙门,你还不知道?事情到了这份上,你我借此过去一趟吧,顺便你带上令郎,设法把前事结了。”
“这么快”许阳忍不住站起身来,脸色紧张地问道,“那主谋行刺的人是谁,该不会……”
“据说是抄没了三家扬州老字号,然后拿下了几个人。因为消息封锁得严密,而且扬州城还在戒严,具体消息传不出来。我说许兄,令郎虽然年轻糊涂,可这种事情你总不能想到他身上去。好了,明天出发之前,你我先去见见那位财神爷”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好,走,去见你带来的那个小财神爷”
阳宁侯府廖香院正房东次间。
见陈衍亲自捧着一盘子洗干净的樱桃过来,朱氏不禁笑着示意他坐过来:“你呀,这种事情何必亲自动手,要那些丫头们做什么?”
“这不是正好有空么?”陈衍笑嘻嘻地看着朱氏吃了两个,这才说道,“姐如今不在,我又成日里在外头忙碌,陪老太太的功夫越来越少了,这才洗两个樱桃而已。说起来,姐已经走了差不多要大半个月了,算算也快到了吧,怎么就不见送信回来。”
“这加急也是日行八百里,平日的家书哪有这么快”朱氏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若有所思地说,“只不知道这一趟叔全得镇守江南多久,要是三年五载见不着……”
“不会不会”见朱氏面露惘然,陈衍暗自后悔自己不该提起这一茬,赶紧岔开话题道,“老太太放心,别说您,要是长时间不见,师傅也得惦记姐姐,不会放着人在外头呆那么久的对了,除了这樱桃,师傅还让我捎带了一些小玩意给您,我这就去拿来”
说完这话,陈衍兴冲冲地跑了出去,不消一会儿就抱了一大堆东西进来,又在软榻上一样样地给朱氏看了。直到逗笑了老人,他才松了一口气。一直等陪着用完了晚饭,又侍奉老太太躺下,他这才告退出来,一出正房就看见大丫头春雨在那守着。
“少爷。”春雨屈了屈膝,随即低声说道,“外头楚平捎话进来,说是有要紧事。”
“知道了,我这就去”陈衍立时点了点头,“指不定有什么要紧事,你们几个不用一个个都等着,吩咐留着门就行了。”
急匆匆来到了自己的外书房,一进门见楚平快步上前,他就摇手示意不忙着说,先吩咐了跟着的两个小厮守了门口,旋即进了里间。然而,等楚平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事情,他一下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你说那消息竟是从西山皇陵传来的?”见楚平点了点头,陈衍忍不住小拳头往书案上重重一抵,眉头完全皱在了一块儿,“这个晋王这时候想起了这些歪门邪道,他早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