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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说废话,“你是我妹妹,你的名声毁了,连累的是一家子。”
元春凉凉地瞅他一眼:“二哥哥,你放心吧,真要是事情败露了,大老爷、老爷问起来,我定把你今儿的话告诉怹二位,就说二哥哥您为了咱贾府的名声,那真是苦口婆心地劝过我。我呢,旧疾没好利索,这会子河神显灵,非引着我去的。”
她像个滚刀肉,死说活说没法子说透,像个冥顽不灵的石头。贾琏心生哀怨,从前那个温柔可人的大妹妹多好,这病了一场起来,没看出是贾府什么福星,倒像是他贾琏的灾星,处处让他吃瘪。
其实他不知道,她有多么喜爱这种人间烟火气的亲情。贾珠对她的好是纯粹而发自灵魂深处的,除了皇阿玛之外,还从没有哪个男子对她有这样无私不带目的的宠溺。贾琏对她而言更像是个亲昵的兄弟,惇妃只有她一个,她打小儿孤孤单单地长大,身边儿的同龄人只有笨手笨脚的玲珑和几个愚昧谄媚的小太监。贾琏从不哄着她,甚至有时候与她拌两句嘴,这样毫无负担的相处,叫她生出一股子自然而然的亲近和随意来。
这厢贾琏被她气得直瞪眼儿,那厢贾母却招手儿叫他:“又和你妹妹拌嘴,也不嫌臊得慌。过两年便该给你寻摸大事儿了,还这么孩子气。”
元春笑嘻嘻地上前腻着贾母:“老太太不知道,二哥哥是在和我说道理呢。前儿我打碎了太太一只珐琅花瓶儿,想找二哥哥替我外头再寻摸一只一样的回来,二哥哥不依,定要我上太太那儿认罚才是。我胆儿小怕得不敢去,这才招二哥哥呲哒我呢。”
贾母一听掌不住笑道:“多大的事儿!不过一只花瓶,你要什么花样子,叫鸳鸯开了库房去挑就是了。”又笑骂贾琏,“你这哥哥的款儿拿的不错,等回头儿有了兄弟,再跟你兄弟拿罢!元丫头有我护着,吃不了亏。”
贾琏见此处没法子跟元春好生说话,也只得怏怏应下,灰溜溜地告辞去了。
……
香还是要上,门儿还是要出的,说话间就到了定好的日子。
一大早儿天没亮,元春便被抱琴从被窝里拎出来穿衣裳。她困得不成,眼儿都睁不开,浑身的骨头酥软着,一个没拉住又重新倒回枕上。
抱琴力气使不上,又不敢狠命拉扯,忙到外间求元春的奶|子徐妈妈:“您老人家是姑娘的奶|子,懂得多,又最疼姑娘。这程子再耗着不起来,一会子老太太、太太倒好说,就怕大太太那边儿又生话儿来。您兹当是可怜我,甭让我在这儿干着急,回头儿太太再骂我。”
徐妈妈笑啐了一口:“小蹄子,数你嘴甜。也罢,你跟着好生瞧着。”
说罢挽起袖口,提起裙子进了屋,见元春睡得东倒西歪,不由笑:“都说姐儿一病起来性子长大了不少,这么看着,跟小时候没半点儿分别。”说罢也不客气,上前双手往元春两掖下一叉,腰板儿一挺,便把她从被窝里提溜出来。
抱琴忙扯过个引枕来放好,让徐妈妈抱着元春靠在上头。小丫头早打了热水进来,抱琴拧了帕子递给徐妈妈,看她给犹未睁眼的元春捂脸。
穿衣裳穿鞋、上头、梳妆,元春眼睛也懒得睁,只觉得自己飘乎乎被人摆弄来摆弄去,晕晕乎乎就给塞进了马车里。
外头车夫一阵吆喝,马车便剧烈一阵摇晃,这便出发了。到了这晌儿,元春才彻底清醒过来。她四处一瞅,只见宽敞的马车里还坐着王夫人,正嗔怪地望着她。
“多大的人儿了,出门儿还得靠妈妈打理。”王夫人埋怨是埋怨,到底狠不下心来说她,絮叨也是柔和的,“平时人前儿人五人六的,这会子不过出门上个香,你倒摆小姐款儿。”
元春抿嘴儿一笑:“太太疼我,我只好多娇着自己些。这是我的福气,旁人没有的。”
嘴甜哄人的本事是她与生俱来的,王夫人自然受用:“好,这倒成了我的不是。赶明儿你大娘再呲哒你娇气,你可有了说头了。”
元春说那不能,“大娘面前,自然都是我的不是,太太教导我辛苦,奈何我实在不上道儿。”说笑间忽然想起来,今儿的任务重要,可不能一门心思只知道插科打诨,“大哥哥他们今儿不去吗?”
王夫人说不去,“素来咱们去进香都是女眷,漓漓拉拉一车的规矩,爷们哪儿耐得住这繁琐。他今儿和你琏二哥哥往西郊马场去了。”
元春哦了一声,笑道:“还是爷们儿自在,想上哪儿去都能去。”安慰自己个儿,这还算好的了,从前在宫里,就是上趟圆明园,也得一早儿递了牌子给管事嬷嬷,由令贵妃准了才成。想这样子在宫外闲逛,那是绝无可能的事儿。从前惇妃也劝她,赶早儿嫁人吧,嫁了人就能在宫外头建公主府,到那会儿想上哪儿逛上哪儿逛,不待见额驸,就住在公主府里不见他就是。
胡思乱想间,只觉得气血翻涌,头昏耳鸣。她极少坐马车,纵是出门儿,那也是皇家规格的四轮马车,皇阿玛前年封了她皇后嫡出才有的固伦公主,她的马车是最高规格的——轻便、稳当、敞亮。贾府虽然阔绰,但这些用度上自然没法和宫里头比,是以她坐了一阵儿,便觉得晕。
王夫人瞧她脸色不好,忙伸手探她额头:“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脸儿就白了。”说着便撩了帘子喊人,抱琴在外头跟着,忙递进来一瓶西洋烟草膏来。王夫人心疼闺女,忙用指甲挑了一点儿,涂在元春两额处。
那烟草膏的味道窜鼻子,元春不一会儿便精神得多,笑道:“闷在车里憋得慌,我想透透气儿。”王夫人无法,只得点头。元春不敢孟浪,只拿手悄悄儿把帘子翕开条缝儿,趁着透气间,偷眼向外望出去。
这会子正到了东市的街面儿上,元春细细打量,只见各处摊贩叫卖:“冰糖葫芦儿诶——”,奶油炸糕、摊饼子、酸梅汤、驴打滚儿、糖耳朵琳琅满目,再瞅那一处儿,成打的绫罗、精巧的钗环、各式的玩意儿应有尽有。远处传来胡同里走街串巷的吆喝:“磨——剪子嘞——镪——菜刀——”头顶一阵扑啦啦的翅膀声飞过,留下一连串儿意味悠长的鸽哨声。
元春鼻头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这是家的味道、家的声音——属于和孝的、大清都城的、前世一般的记忆。何等熟悉!原来在《石头记》的世界中,都中也是在此,这岂不叫人动容!这一刻,她才真切地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生活在此了,这世界里真实存在着,与她的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否真的要如那警幻所言,自己非得改变了贾府的命运,才有可能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中去?
这半年来的观察和试探,无不证明了这一猜测。那么也罢,便在这里安心扎根下去,且看她和孝如何在此处翻出滔天的巨浪!
马车跑得快,不到个把时辰,便到了铁槛寺。净虚揣着手在门口候着,见车停下,先上前搀贾母下来,再忙不迭去搀王夫人。
贾母笑道:“今儿又叨扰一番,一切有劳师太了。”
净虚“阿弥陀佛”一通客套,“老太君这话是打我们的脸,一切还仰仗府上呢。”
元春踩着杌凳,被抱琴扶下了马车。整整衣衫抬眼望去,只见山居秋暝,一派山色空蒙,极是妙哉。
铁槛寺原叫法昭寺,是前朝的皇家寺庙,极是恢弘雄伟,富丽堂皇。建在西山的山脚下,像是镇守在山门关的壁垒。后来改朝换代,大燕皇朝的先祖皆远葬北方,为着追思先祖,燕高祖在皇城中轴线的正北方向十里修建高庙,用作皇家祭祀所在。但因铁槛寺地势极好,形容宏伟,高祖不忍其荒废,便开放民间祭拜,如今诸多大户人家在此供奉香油,或是游山玩水间在此休憩,久而久之此处越发金碧辉煌。
元春是金碧屋里长大的,哪里稀罕这样金俗的一处所在,倒是秋色中的西山山景,令人心旷神怡。站在山脚下眺望,远处一片深深浅浅的赤红殷黄,层峦叠嶂,衬得瓦蓝的天空高远而明澈,一丝杂质也无。
不远处淙淙的一处小溪也得趣,波上淡淡笼着寒烟,岸旁菡萏香销,留得几株残荷随波漾漾,芦苇荡荡,这样的山趣,倒别有一番风味。
深吸一口气,是山间特有的泥土芬芳,带着甜香的风敷在面上,像谁抚过的温柔的手。
还是民间好哇!民间的好山好水,宫里再多的雕栏玉砌假石嶙峋,全都比不得一片映趣的苍茫山色。
元春眯眼笑了,移魂至此,体验前十四年从未感受过的人生,也好,也不坏。
☆、破阵曲
迎客僧在前头引路,贾母领着邢氏、王夫人并元春上了大殿。铁槛寺的住持色空早早等候在此,见她们进来,上前两下里见礼。
贾母笑道:“上个月来上香,听闻色空大师正闭关修炼着,近来气色甚佳,想来是修炼有所得,更进益了罢。”
色空双手合十一礼:“老太君谬赞,礼佛便如修身养性,日日需得坚持,不可因外物变幻而失了心智。贫僧一直谨记于心。”
寒暄几许,早有小和尚在佛前备好了四个蒲团儿,贾母领着三人上前跪拜。
这铁槛寺如今虽则是向民众开放了,可它规格极高,来往非富即贵,因此竟生生在这红尘外的世界里也分出了个贫贱高低来。富贵人家若有女眷要来此上香,通常提前知会一声,为着女眷的清誉与体面,寺中众僧将会在这约好的一日里闭门谢客一日。京中的富贵人家多如鸿毛,几乎日日都有豪客来此,久而久之,平民们便也不大往此处来,铁槛寺也渐渐变成了京中富贵人家的专属寺庙。
元春随着王夫人俯首下拜,以额触地,双手捏兰花决翻转朝天,虔诚地拜在佛祖之下。额头在大理石砖地上一片清明,她嗅着浓郁的檀香,耳边是绵延不绝的金刚经,只觉得心安。
佛祖在上,信女和孝在此祈愿。一愿父母常健,二愿我心永念,三愿天上人间再相见。
抬头望去,佛祖拈花而笑,双目慈悲,凝凝地注视众生。元春鼻尖一酸,拼尽全力忍下泪来。
听罢了色空讲经,用过一顿斋饭,贾母照例是要午睡的。寺内的小僧早已备好车马,送贾母、王夫人往水月庵去歇息。
元春送至门口,贾母笑道:“元丫头当真不跟着去?”
王夫人道:“她来的路上便嚷着头晕,方才又一直没精打采的,怕是不宜再坐车了。何况她素来不喜净虚,我又是照例得和净虚说上几句的,她也不耐烦,也由得她罢。横竖大嫂子也在此处照应着。”
邢氏也道:“老祖宗放心,姐儿有我陪着,一会子哄她喝一碗浓浓的姜汤,捂着睡上一程子就好了。”
贾母听了,这才道:“也罢了。”说着也上车去了。
邢氏倒也不敷衍,亲瞧着元春吃了姜汤,又吩咐自己的陪房儿王保善家的:“姐儿跟前儿的嬷嬷没跟着来,你好生在这儿照应着。这里不比家里头,要个什么汤啊水的,可别犯懒不应。”又呲哒抱琴两句,“你好好儿伺候着,若出了岔子,又闹出个什么事儿来,你们太太可头一个不饶你。”
元春坐在炕沿儿上,见了笑道:“大娘是心疼我,可王嬷嬷她是伺候您的,在我跟前儿这儿使唤是怎么个说头呢。从来咱们上香来,都是抱琴一个人儿在这儿跟着,外头还有粗使丫头婆子,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