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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上,徐倢、徐偃、徐沁兄妹三人都是一身缟素,而徐沁更哭得跟泪人似的。饶紫云虽然已经做了徐偃的二房,但是徐偃还没有正妻,这事没过明路,她没有资格出现在灵堂之上。
看着伤心欲绝的徐沁,何轻语叹了口气,不管陈氏再怎么不好,终究是徐沁的生身之母,痛失亲娘的滋味她尝过,那是锥心之痛。
拜祭了陈氏,又安慰了徐沁几句,何轻语去看徐母,徐母歪在榻上,闭目养神,身上盖着玄色绣素花的银狐皮毯子,小丫鬟坐在脚踏上,拿着美人拳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捶着。
“外祖母。”何轻语小声唤道。
徐母睁开眼,看到是何轻语,笑着坐起来:“我的宝贝儿来了。”
见徐母气色精神都不错,何轻语放了心,偎进徐母的怀里,娇滴滴地道:“外祖母。”
徐母挥了挥手,待屋内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小脸,问道:“语儿,你什么时候生个曾孙给外祖母抱啊?”
何轻语一愕,哭笑不得地道:“外祖母,这个时候说这个不合适吧!”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打从陈氏进门,徐母就不待见她,要不是徐偃长得象老定国侯,只怕连这点地位都没有。而今人死了,徐母开心还来不及,这内室又没外人在,她才无须掩饰内心所想。
“外祖母,人已死,您就别再生她的气。”何轻语在徐府住了这么多年,早就看出徐母待陈氏不过是表面亲热,要不然为什么徐家四房,就三房有庶子?而且生下庶子的那个还是徐母指给徐璜的姨娘。
“我们不说她。”徐母拉着何轻语的手,“语儿啊,外祖母年纪大了,什么都不盼,就盼着你快点给外祖母生个小曾孙。”
“外祖母。”何轻语装害羞地把头埋进徐母怀里。
“语儿,你跟外祖母说实话,你跟王爷同床了吗?”徐母不打算放过何轻语。
“外祖母,我……”何轻语不知道要怎么跟徐母说,她和言庭羲现在的情况,为难地蹙起双眉。
徐母正颜道:“语儿啊,不要犯倔,虽然这个婚,不如你的意,但是既然已经嫁给他了,就要趁早生个儿子。这世间的女子,在家靠父兄,出嫁虽然要靠丈夫,但是这丈夫是靠不住的,儿子才是你一生的依靠,有了儿子,就算他有再多的妾室,你也无所畏惧。”
何轻语低头不语,这就是古代的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永远要依附男人生活。
“语儿,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千万不要在这件事上犯糊涂,一定要早些生下嫡子。”徐母苦口婆心地劝道。
何轻语抬眸,看着徐母苍老的面容,不忍她这么大年纪还要操心这些事,道:“外祖母,语儿知道了,语儿一定会尽快生个小曾孙给外祖母抱的。”
徐母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这才是外祖母的乖宝贝。”
何轻语在定国侯府呆到申时末酉时初,才坐马车离去。回到王府天已经黑透,下马车,进府门,就看见站在廊下等她的言庭羲。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言庭羲笑着迎上前去。
“陪沁妹妹多坐了一加,”何轻语笑了笑,“王爷用过晚膳了吗?”
“没有,等你一起用。”
何轻语微微挑眉,两人回隰桑院。用过晚膳,聊了几句闲话,各自安歇。
二月初八,立春。言庭羲在家禁足,何轻语穿着正式的春季朝服,随皇后到城外的“春场”迎春。这本是喜庆的一天,可就在举行迎春仪式时,汉英宗接到湖广承宣面政使司传来的八百里急报。
湘江河水暴涨,河堤数段塌方,附近十几个村子,万顷良田一息之间尽成泽国,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汉英宗草草的结束了迎春仪式,率文武百官回商议治水一事,朝堂大事,妇人参与不了。何轻语回城后,没回王府,直接去了何家老宅,让何方派人去查看河家在湖广一带的生意和商铺中人的安危。
第二十三章
君臣共议了足足一个时辰,汉英宗才最终确实去湘江治水救灾的人选——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谢柘。谢柘领旨,并将于三日后赶赴灾区。
朝堂后所发生的事,言庭羲了如指掌,只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在禁足,是不可能外出的。端起青瓷茶杯,看着杯口袅袅升起了白烟,微微眯起了双眸,眼中精光若隐若现,所有的事情都会接踵而至,胜负将定。
夕阳西下,余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地上的光影斑斑驳驳,四周静悄悄的,暖阁内弥漫着淡淡的幽香,言庭羲惬意地坐在暖阁内品着香茗,享受着这难得舒适的闲暇时光。
“王妃回来了。”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言庭羲放下手中的茶杯,走了出去,站在廊下,抬眸看着走进来的何轻语,薄唇勾起浅浅弘度,露出淡淡的笑意。一抹余霞映染在他的脸上,精致的五官上镀上了一层绯色的光晕。柔顺的黑发用白簪束起,松散的垂落下几许鬓发在晚风中飞扬,宽大的衣袖亦随风而荡,宛若临风御虚的仙人。
何轻语愣了愣,轻叹一声,怪不得静儿和程瑶为了他不择手段,他根本就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孽男人,让女人甘愿为他痴迷,为他心碎。
“怎么了?”言庭羲柔声问道。
“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何轻语垂下眼睑,淡淡地道。
“你不用这么担心,朝廷会派人过去治水救灾的。”言庭羲安慰她道。
“年年治水,年年水患不断。水没治好,到是富了一大批贪官污吏。”何轻语嘲讽地道。
“这次不会。”言庭羲伴着她往室内走去。
“难不成这次会派个清官去?”何轻语唇边露出一抹讥笑,“就算这会子是清官,难保不会见财起意,成贪官。”
“派的是谢柘。”言庭羲斜着眼睛看着何轻语,“他算不算清官。”
何轻语挑挑眉,“以柘三哥的为人,应该能抵挡住金钱的诱惑,这次百姓们有福了。”
言庭羲眸色忽地沉了下去,抿紧了唇角。
何轻语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由着采薇和缃儿服侍着脱下那身繁琐的朝服,又卸下重重的凤冠,长及腰身的秀发随意地挽起一个松散的偏髻,用白玉兰花簪束着,换上家常穿的月白色撒红梅的缎面出风毛对襟短袄,慵懒之中,自有一股妩媚动人的风姿。
言庭羲微眯起双眼,看着笼罩在朦胧烛光下的何轻语,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一瞬间她就会消失不见,心一阵慌乱,失声喊道:“语儿。”
“哎。”何轻语正在取手腕上的玉镯,顺嘴应道。
等了良久不见言庭羲说话,何轻语诧异地回头看着他,“你刚才唤我做什么?”
名分早定,她已是他的妻,又怎么会消失不见呢?就算消失不见,他也能将她那回,她是他的,谁也休想夺去。言庭羲释怀,扬唇一笑,道:“我饿了。”
何轻语哑然,扭头对缃儿道:“缃儿,王爷饿了,快去传膳吧!”
“是,王妃。”缃儿转身出去传膳,采薇也捧着朝服走了出去,屋内留下何轻语和言庭羲面面相对。
一会,缃儿传来了晚膳,两安静地用完膳,喝完养生茶。
言庭羲不等何轻语反应过来,就拉着她的手,道:“饭后久坐,对身子也不好,我们出去走走。”
“天这么晚了,王爷这是要去哪里散步?”何轻语发现言庭羲拽着她往院门外走去。
“趁着这半弦月色,我们就园子里走走。”言庭羲道。
“王妃,晚风凉,还是披上斗篷吧。”子衿拿着斗篷从后面赶来。
“好丫头,比本王细心。”言庭羲看了子衿一眼,微微一笑。
“奴婢不敢当,只是王妃今日劳累了一天,奴婢恳请王爷不要回来太晚,让王妃早些休息,明儿还要去定国侯府吊唁。”子衿垂头恭敬地说。
“本王知道,你们都不用跟着,本王会照顾好王妃的。”言庭羲接过斗篷,亲手帮何轻语披好斗篷,牵起她的手。
何轻语狐疑地看了言庭羲一眼,这人想干什么?
夜凉如水,弯月如钩,夜间的花,在如水的月光下绽放,空气里萦绕着淡淡地花香。两人不约而同地在一片竹丛边停下脚步,一阵晚风拂过,竹叶摇曳,飒飒作响。几下竹叶随风落下,言庭羲伸手接住一片,问道:“语儿,你可会用这竹叶儿吹曲?”
“不会。”何轻语斜眼看着他,“难不成你会?”
言庭羲唇角微扬,卷起竹叶,举在嘴边,一曲悠扬的《长相守》从唇齿间流淌而去。
相思长,相思短,相思无限极。相思苦,苦相思,相思损容色日日长相思,夜夜长想念,相思空何益,不如长相守。长相守长相伴,相伴结发同枕度,黄泉共为友。
乐声曲折婉转,如泣如诉,如丝如缕,宛如天外之音,言庭羲吹得情真意切,志在感动何轻语,却不想,他一曲还没吹完,一缕琴声忽起,缠缠绵绵地与他遥相呼应。
何轻语想都不用想,也知道这抚琴的必是八位姬妾之一,这么多天,言庭羲一直留宿在隰桑院中,不曾去过她们的院子,而她又免了她们请安,要见言庭羲一面,就更难了,也难怪她们相思成灾,情难自禁。一首琴曲诉衷肠,盼君与妾长相守。
怜卿薄命甘为妾,对言庭羲的这八个姬妾,何轻语心里很矛盾,垂下眼睑,掩去眸底复杂的情绪,道:“知音难求。妾身就不打扰两位的兴致。先回房歇息了。”说罢,转身就走。
“语儿,”言庭羲抛掉竹叶,抓住她的手臂,“我们一起回去。”
“王爷,人家以曲相邀,你就不要辜负美人意了,快去吧。”何轻语用力拂开他的手,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妾身可不想落个独宠专房的恶名。”
何轻语没留意到她这番话里透露出的丝丝醋意,可言庭羲却听了出来。眸底染了一抹笑意,嘴上却叹道:“汾阳王府早已是悍妇当家,娘子这会子想要撇清,已然晚矣。”
“王爷这话可要说清楚,妾身可从来就没有拦过王爷,王爷爱去哪里去哪里,别拿妾身说项。”何轻语不知是有意,还是真得没有听出言庭羲的戏谑之意,脸色一沉,生气地道。
“那些地方,自是我不愿意去的,与娘子何关。我说错话了,娘子不要生气。”见何轻语动怒,言庭羲心喜,低声下气地哄她。
何轻语看了他一眼,径直往隰桑院走去。言庭羲打了个手势,让不远的暗卫去查是谁扰了他的兴致,害他没能一诉衷肠。
“王爷,抚琴的是兰夫人。”查探回来的暗卫禀报道。
刚才那里的确离罗兰儿的院子比较近,言庭羲皱了皱眉,挥手让暗卫退下,悄声返回暖阁,在软榻上睡下,一夜无话。
晨起梳妆,用过早膳,给太妃请安后,何轻语去了议事厅,言庭羲去了隐铭居。
从议事厅回来,何轻语刚端起茶杯,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听到外面小丫鬟道:“兰夫人来了。”
何轻语皱了皱眉,道:“请她进来吧。”
罗兰儿神色肃然地走了进来,屈膝行礼道:“委身给王妃请安,王妃金安。”
“不必多礼,起来吧。”何轻语淡淡地道。
“妾身今日前来是有事求王妃,恳请王妃答应。”
“是什么事?你说,能答应你的,我一定答应。”何轻语眉梢一动。
“身为妾室,本应该服侍王爷和王妃,可如今王爷不进妾身的院子,王妃又不要妾身前来伺候,妾身留在府中无用,妾身自请归家。”罗兰儿不卑不亢地道。
自请归家。
好一招以退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