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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落地下命令,“还请大人把能调动的人马都调动出来,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协助我找到太子妃和秦大人。”
黄顒其连连应声,立马下去写公文,又吩咐下人好好伺候太子爷,斟茶倒水,殷情有加。只可惜太子爷眼下没心思喝水,紧皱的眉头时刻表明内心正处于苦大仇深的状态之中。
书房之内,黄顒其字迹潦草地把太子已至江州之事写了张便笺,然后吩咐随从从后门带出去,交给城中某酒楼的算账先生。这才又深吸一口气,开始写公文。
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在他可以明目张胆地派人大肆搜寻太子妃的下落,坏在若是太子在现场,恐怕就功亏一篑了。无论如何,希望主公的人马可以抢先一步找到太子妃,先下手为强。
不管太子妃对主公来说有多大用处,到了眼下这种关键时刻,恐怕最好的方式都是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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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远山?秦远山?”楚颜神色紧张地出声试探,却见那个面色苍白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眼,意识朦胧地应了一声。
还好,还好没死。
她松口气,警惕地看着窗外又一次黑下去的日暮:“不知道萧彻和静舒有没有事,是否已经平安到了京城,把我们遇刺的事情告诉了殿下……”
昨夜带着秦远山逃了出来,她心知第二日天一亮,黄顒其发现他们逃跑后,一定会派人前来追捕,彼时整个江州城都是他的天下,瓮中捉鳖岂非容易至极?
牙一咬,她索性带着秦远山往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走去,冷冷清清的街上看不见几个人影,而当她的目光落在路边那个城隍庙的牌匾上时,猛然一亮。她回过头去,却也从秦远山的眼里看见了同样的光彩。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就在这显眼的地方,生机也许来得大一些。
楚颜扶着秦远山进了寺庙,秦远山勉力支持着,让楚颜松开了他,然后温和地向守夜的小师傅说,自己和楚颜是外地来的,今夜盘缠用尽,无处歇息,希望能在庙里寻到一处可供居住的地方。
出家人慈悲为怀,这种请求自然是小意思,小师傅迟疑着问两人:“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呢?”
秦远山还没来得及答话,楚颜斩金截铁地说:“一间!”
小师傅点头,转过身去给他们带路,秦远山缓缓地回过头去看着楚颜,眼里是一抹似笑非笑的光彩:“一间?”
轻柔的嗓音,只属于两个人的低喃。
楚颜看着这样的秦远山,忽然一惊,不明白为何这样温和舒缓的清泉似的人竟然也能因为一抹笑意瞬间变得艳丽而夺目。
她皱眉回应他的揶揄:“你这么半死不活的,我怕你睡过去了就醒不来,所以才好心守着你的。”
两人于是在这小小的厢房里住了下来,楚颜坚持要秦远山睡在榻上,自己将踏花被给铺在了地上,然后安安心心地躺了上去。
秦远山无可奈何地说:“殿下,你这样叫微臣如何是好?且不说你是君,我是臣,光是男女有别这一点,微臣也不能让你就这么睡在地上啊。”
楚 颜不客气地回他一个嘲讽的笑意:“等哪天你有力气了,不会要死不活地跪在地上、背上还插把刀、大言不惭地说要回去救人的时候,再来跟我说说男女有别的道理 吧。”她牙尖嘴利,末了还露出一个笑容,补充了一句,“何况深更半夜,大人与我共处一室,这难道就不是男女有别了?”
秦远山摇头,算了,都随她。
蜡 烛灭了,榻上榻下的人却都没有睡着,楚颜睡在这冷冰冰的地板上,只觉得这一天一夜像是做梦一样,原以为过了今日就能回到那个人心诡谲的朱红色深宫,面对一 堆不怀好意的人,然后与太子玩一玩真心话大冒险,可是短短一天时间过去了,她这才发现事情早已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没有回到宫里,也没有见到那些过去面目可憎可如今想起来却觉得可爱至极的奸人的脸,她甚至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惊险时刻,和这个从前对她而言似敌似友的男人亡命天涯。
榻上的秦远山也没能睡着,一天时间里他身负重伤,又几次与死亡擦身而过,可是最终竟然如此奇迹地走到了现在。
当他骗她说自己要回去支援萧彻时,看到她骑在马上逐渐远去的背影时,他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了,那时候最后的念头竟然是以他的命换她活下来,其实也不错。
结果呢。
结果那个固执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太子妃竟然使出吃奶的力气硬生生把马给拽了回来,跌跌撞撞地下马斥责他是个骗子,然后生拉硬拽地把他给拖到了马上,又奔向了江州。
不过一天时间,却好像过了一百年那么漫长,他得以近距离将她看得更清楚,这才发现她也有恐惧,有无助,有冥顽不灵的时候,明明知道掉转头来也许就少了几分生的机会,可就是死也不愿意弃他而去。
他在她身上看见了那么多世俗之人皆有的局限性,却也因此发现另一个更加有血有肉的赵楚颜,而不再只是他印象里那个于是从容冷静、坚强勇敢的太子妃。
如此寂寥又心惊胆战的逃亡之旅,两人前途渺茫,很有可能下一刻就要面对死亡的威胁,可是秦远山却忽然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心下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离他如此近,近到只要仔细听,便能分辨出她轻微的呼吸声;近到他侧过头去,就能看见床下的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随着呼吸起伏的身体。
不管是明日死去,还是得以重新回宫,两人今后都不会再有这样安静又亲密的时刻了。
于是哪怕身处死亡的威胁下,他也觉得这样的一刻是那么难能可贵,平和而悠远,隽永如一副淡淡的水墨画。
思绪万千,终究抵不过失血过多带来的后果。
秦远山终究沉沉地睡了过去,而楚颜一直半醒半睡的,不时爬起来看看秦远山。期间无意中瞧见他染上血渍的绷带,这才意识到他的伤口早就再次裂开了,而先前为了不让她担忧,他一直有意无意地挡住伤口所在。
她见他面色一直苍白得可怕,一旦陷入沉睡,几乎就像是死去了一样,于是伸手去推他,叫他的名字,等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应她一声时,这才松口气,又缩回去继续睡。
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久,再一次醒来时居然是第二日夜里了。
楚颜又一次把秦远山摇醒,担忧地看了眼窗外:“眼下江州肯定乱套了,黄顒其的人约莫到处在搜寻我们,也不知太子殿下是否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消息,又猜不猜得到我们会一路逃来江州……”
“殿下请放心,微臣与太子殿下自幼一同学习,微臣能想到的,太子殿下也必定想得到,甚至比微臣想得更深更远。所以这时候恐怕已经派人前来营救了,只要熬过今夜,我们就一定不会有事。”
“可我们躲在这城隍庙里,即便有兵马前来营救,又如何得知我们在哪呢?”楚颜咬唇,眉头深锁,“不如我出去看看。”
说罢,转身欲走。
“殿下!”秦远山微微提高了嗓音,站起身来,却因为这一个动作,身子一晃,又一次虚弱地坐了下去,微微喘着气,抚着伤口道,“殿下莫要着急,若是太子殿下的人来了,定会在全城张贴皇榜,届时我们两人的画像都会为人所知,这庙里的小师傅也不例外。”
楚颜松口气,居然忘了古代还有张贴皇榜这么一出。
她朝他笑了笑:“是我太慌张了,你先躺好,我出去找昨日那小师傅要些吃的来,今日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想必你也饿了渴了。”
秦远山点头,在门合上之前,仍不忘温和地叮嘱一句:“万事小心。”
楚颜莞尔,合上门循着食物的香气往厨房里去了。
同 一时间,黑衣人已然寻到了城隍庙外,昨夜黄顒其的传书一到,那面具男子当场就沉了脸:“小小的江州,搜两个人都搜不出,一群废物!朱雀,玄武,立马带人继 续搜,不管是上天下地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要赶在太子找到人之前给我查遍每一个漏掉的地方!见了人也不必犹豫了,直接杀了就是!”
朱雀和玄武领命,很快离开了。
音邵迟疑道:“可是主公不是说,留着太子妃还有用吗?”
面具男子没说话。
音邵又小声地开口:“若是此番抓住她又将她杀了,那岂非正合了王爷的意?主公本来就不想事事都按照王爷说的来办,可眼下——”
“音邵。”面具男子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得可怕,像是刀子一般。
“属下在。”音邵噤声,恭恭敬敬地应道。
“你是在揭我的短,好叫我看看自己是多软弱无能,是么。”他说得平静,一字一句圆润清晰,带着点金属质感,又好像是玉石撞击发出的清冽声音。
音邵一下子不敢说话了,只能垂下头来再也不吭声。
朱雀和玄武带人又一次搜遍了城中的百姓住处,最后在经过这个城隍庙时,朱雀忽然顿住了脚:“这里搜过吗?”
玄武摇头:“道观和寺庙是清修之地,因此没有派人进去打扰过。”
话到此处,两人都发现了这次搜索的漏洞所在,也许对方也就是抓住了他们的这点心思呢?况且城隍庙离黄顒其的府邸仅有半条街的距离,恐怕一般人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会有人光明正大地躲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朱雀和玄武一同踏入寺庙,那守寺庙的小师傅见了他们,迟疑道:“二位施主有何指教?”
他们穿着肃杀的黑衣,腰间又通通挂着寒光闪闪的大刀,看上去就不是善茬。
朱雀客气地说:“小师傅,我想请问昨日是否有一堆青年男女前来投宿?女的生得很美貌,男的受了伤,看起来很是虚弱。”
那小和尚思量片刻,摇摇头:“并无施主所描述的二人。”
心下却在默默念叨:我佛慈悲,踏入寺庙之人个个平等,岂分男女美丑?这可不算是打诳语。
事实上,看着朱雀和玄武这模样,那小和尚就觉得他们来意不善,如何能让他们在寺庙这种宁静的地方闹出什么乱子?大不了等他们走后,再去请那两位施主速速离开江州。
可朱雀和玄武对视一眼,显然并不信任他的话,随即一言不发地朝着后院的厢房走去,那小和尚在两人身后叫着:“使不得,二位施主使不得!扰乱了佛家的清修之地,这可要犯下难以饶恕的罪孽啊!”
朱雀和玄武一人负责左边的厢房,一人负责右边的厢房,一个一个把门推开,查看里面的场景。这个城隍庙并不算大,后院里的厢房加起来总共也就只有二十来间,而其中住了人的也很少,多是庙里的僧侣,此刻也到禅房去打坐了。
待到朱雀来到其中一扇门前时,还不等他推开门,里面的人已然听见了他刻意放轻放缓的脚步声,含笑道:“这么快就找到了?”
秦远山还以为是楚颜找到了食物,故意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想给他一个惊喜,岂料下一刻,门开了,两个面色肃杀、腰畔系刀的黑衣人大步踏了进来,环顾一周,却没发现要找的人。
同一时间,从厨房要了两只馒头的楚颜出现在了小院门口,恰好看见朱雀和玄武踹开了厢房的门,然后就这么进去了。
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手上一滑,那两只白生生的馒头就这么滚落在地,染了一地污泥,她颤着手弯腰去捡,一连捡了两次,才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哆嗦,将馒头拿起来揣在衣襟里。
下一刻,她朝着寺庙的后方大步跑去